导论

法国大革命为什么会爆发呢？不仅专业人士各持己见，而且任何对世界史有兴趣的人也是兴致勃勃。因此这自然也就成了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但到了20世纪中期，至少在学术圈里已经达成了共识，只在某些无关大局的细节问题上还有分歧。最清楚地表达这一共识的是当时法国的大师阿贝尔·马蒂耶（Albert Mathiez）、乔治·勒费弗尔（George Lefebvre）和欧内斯特·拉布鲁斯（Ernest Labrousse）。英语世界的历史学家大体上只是在转述法国人对其本国历史的看法，法国年轻的学者们也无力对此正统看法发起挑战。

但是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法国以外的学者带着他们的新研究发起了进攻，共识渐渐瓦解，1962年阿尔弗雷德·科班（Alfred Cobban）更是发起了正面攻击。从此之后，旧式观点受到了方方面面的攻击，1970年法国本土也零星出现了某些怀疑论调。英美和其他国家的研究生开始涉猎法文档案，随后也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中阐述了有别于旧正统的异议。他们的发现层出不穷，结果法国大革命起源的研究再度活跃起来。

于是共识瓦解了，争论再度兴起。过去三十年间出现的新材料和新解释成就如何，诚难断言。新的解释体系能够在旧共识的废墟上建立起来吗？或者如那位重建英国革命起源的学者所抱怨：法国革命的起源问题只能停留在支离破碎的混乱之中吗？[1]

本书的作者也是反正统派的一员，此书第一版尝试就法国大革命的起源给出一个新的全面解释，并试图带领学生迈过这片历史编纂学的“雷区”。我并不是要给法国大革命的起源下个定论；而这几年也充分证明了这样做的确是不明智的。我只想清晰扼要地说明近期的研究如何改变了我们对这场最重要的革命起源的认识，并将这种新认识融合进一个完整而可信的解释中。二十年来，再版之作仍以此为宗旨，谋篇布局也未作调整。由此本书分为两部分。在第一部分中，我尝试着总结自1939年以来史学和研究的主要进展，这些发展就产生了目前的“研究状况”（state of the question）。接着我将根据这些新近研究，分析旧制度的瓦解及其造成的权力之争，并解释为何会出现这些变化。两部分互为补充，相辅相成，但也可以分开阅读。如果你更想知道作者的看法，而并不关心其他人的观点，那就跳过第一部分。如果你更想知道我为何会这么想，那就可以从注释里找到来源。

本书依据的大多重要研究都已附于注释中，所以本书不再提供基本书目。然而，另有许多类似的著作也提供了全面的解释。简单开列几本，似乎也是有益的补充。这些作者并不全都接受或是赞成我的看法，但是这些研究基本上都不认为我们这里叙述的早期论争还有继续讨论的价值。所以我在1980年就曾呼吁埋葬的那些僵死的正统解释如今终于可以安息了。

不过，正统解释的死亡是否更多是因为论证的力量，而不是马克思主义——最近马克思主义学者试图再度撑起正统解释——的兀自瓦解，这一点很难说清楚；而众多后修正主义研究究竟想要用什么东西取代正统解释，这个问题同样不清楚。

注释：

[1]　L.Stone，The Causes of the English Revolution，1529—1642（London，197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