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人生学说
在古代欧洲主要的文化民族(Hauptkulturvolk)是希腊人。从自然条件出发,这一片土地展现出一个很丰富的结构,它有许多海湾及岛屿,而且它向着亚洲开放,接纳了从近东传播过来的文化。文化在希腊的土地上相对年轻,但它一直独立地发展着,并在所有个别(einzeln)领域都作出自己的创造。对希腊民族来说,他们特具一种伟大的生命能量以及一种清新的生命乐趣,并且还特具一种在生命之感性面与精神面上维持完全平衡的努力倾向。希腊的特性是紧密地联结着科学思想与艺术形貌;真理与美是这种生活的主要推动力量。对于希腊人,哲学始自伟大的世界;于此,哲学提供了对于实在的洞见,这种洞见至今仍通过其清晰性和简单性而让研究者赞叹。随后它转向人的生命;如苏格拉底(Socrates,前469—前399),他给予人们追求反思这一方向,并且也给予生命一种内在的独立性。他在摇摆的个别人类想象与应允给予生命一个卓越内容和一个确定目标的科学概念间作出清楚的区分。这个目标不是向外的成就,而是人与自己的一致,也就是灵魂的健康与和谐;远离所有外在的依顺;并且由此持续地得到一种对于共同生命的深化。
柏拉图(Plato,前427—前347),他从苏格拉底以及苏格拉底的概念学说出发,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转折,并清楚地将思想世界从感官世界中分离,以及将思想世界解释为深思熟虑的和标准的世界。由此,所有的目标和标准都被改变了,而人在思想世界中的立脚处也已被其寻探到。并由此出现了柏拉图的观念学说,这种学说将真理领域提升到所有人类意见之上,并且改建成一个独立的世界。因此柏拉图是一位不仅以直观形象来实现生活,而且将一种强大的道德运动带进生活的伟大艺术家。并且诸多宗教,亦即如基督教,也受到他强烈的影响。
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前384—前322)是柏拉图的一位学生,但他将柏拉图的思想世界更进一步地引向经验世界,并让感官和精神方面相互紧密联结,如此确切地,他以精神方面为主导。亚里士多德的确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学者。他以令人惊讶的精力,对实在界的所有领域都彻底研究了一番,并且将他主导性的思想提供给所有范围的物质材料。尤其是他创造出一个庞大的思想世界的组织,并为身后几千年确立了科学的语言,就这点而论,今天欧洲的生活还遵循着他的轨道而行;亦即说,在中世纪时他是被当作所有有知识者的导师,而且现在他在天主教会中仍旧拥有一个领导性的学术地位。
希腊的生活亦即是以其高度,也就是通过艺术和科学的精神创作以及政治活动的高度来决定的;这些运动的结合成就了一个绽放得令人惊讶的文化,并因此成为后来时代的模范。然而自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前356—前323)统治以来所完成的这种转向,亦即希腊式的生活得到无限制的扩张,并成功地让它的文化宰制了许多其他民族,因此希腊的影响甚至达至印度;然而,这一所谓古典时代的精神高度并没有稳定地持续下来。虽然希腊人后来在科学和技术上成就突出,但在精神创造方面的高度却沉降了,并且同时,希腊的城邦国家失去了它们的政治自由。这个转变造成个体的作用与实行(das Wirken und Ergehen der Individuen)成了主要的问题。于此,哲学在那给予个别生命一个确定的立足点以及崇高的目标中找到了它的主要目标。这具名地(namentlich)发生在斯多葛派身上(den Stoikern),这派人物在长远的世纪中占有生命上的道德指引。
斯多葛派的基本思想是,有一个世界理性引导着整个实在界,以及作为理性存在者(das vernünftige Wesen)的人拥有掌握这种世界理性并自由顺从于它的能力。这个思想的存在者(Das denkende Wesen)能够对世界采取两种态度,亦即它能够在盲目的强迫下承受所有命运,或是内在地将整体拉向自己,强占世界思想,以及将他的规范转化为自己的行动。必须发生的,未来将会发生;然而不管这种发生是否不由我们且反对我们,抑或是否与我们同步,这完完全全改变了生命的特征,使我们不是成为事物的奴隶就是成为它的主人。在那种自由顺服的行动中,人能够将其所有力量结聚成一个统一体,并将他的生命摆置在这种自身行动中。因此内在生命首先赢得了一种完全的独立性。这种自我知识于此变成人类灵魂境况的一种细心的测试和评量。因此行动的价值被完全安置于这种心意中;相对于德行,所有其他的善行都同样有效;基于此,在欧洲的土地上首次出现了义务以及良知。
对应于这种生命的内在化的是,将为更早期的古代所陌生的轮廓特征带入一般人群。于今联结人的并不是个别的国家或民众,而是无所不包的理性。这亦即是说,所有人都是兄弟般的相互系属,而且在最卑微的人当中,也必须尊重这种人的本质。作为理性动物,人有一种超越于出生机缘和社会地位的尊严,由此迸发出人性概念的最高目标。这种关于人的意念(humane Gesinnung)也会贯穿在共同的关系中,并且也会越过个别国家的法律构建承认共同且不可变的自然律法。凭借这种思想,斯多葛派有许多成就,它给了人类一个确定的立足点以及一种内在的价值,它造就了更勇敢、更强而有力的人格性。它将生命与一种不断的抗争奋斗相关联,这是一种走向各种不同方向的抗争奋斗;有思想的人必须对他要为事物作错误评价的周遭环境进行抗争奋斗;他必须对一种精致文化的削弱进行抗争奋斗;尤其他必须和他自己以及在他自身本质中的危险性进行抗争奋斗;我们绝不可以对单纯的印象和感受让步,相反地,我们必须将整个生命摆置在一种积极作为的思想(ein tätiges Denken),或说思想行动(Denkhandlung)上。由此,持续的警戒性与不可撼动的勇气便成为主要特质;完全实现德行就是英雄主义。凭借这种思想,斯多葛派的人在一个污浊且混乱的时代中强化了灵魂,并正直地坚持对人的道德力量的信仰。古代的基督教也吸取了许多斯多葛派的伦理学。不过,尤其是现代的启蒙运动,则重新赋予它生命并作了革新。康德(Kant)与费希特(Fichte)本身也从斯多葛派中获益良多,而且即使现今也不缺少斯多葛派良心的同道。
然而,更进一步的发展揭示出,斯多葛派自身也有着一些严重问题。他们要求强盛的,亦即合于英雄的本性,但他们不能对此无视:这种人是很少的,以及他们并不规定生命的整体情况。再走得更远些,所有对感受的拒绝都被其认为是不可能的。人越来越孤独,由于缺乏一种前进的创造力,因此斯多葛派的生活经常遁入一种疲乏的放弃;当对幸运的要求相对变得越来越高时,那么可以理解,最终就变成一种面向宗教的转变。斯多葛派的影响与思想不能够满足所有的才干,于是其即刻让整体生命陷入摇摆不定,而且也让整个人类堕入一种对生命之幸福与理性的折磨人的焦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