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强攻
自太宗时代起，大唐和突厥的关系便一直纠葛不清，从早前东西突厥先后被大唐灭亡，再到后突厥建立，直至已宣布归顺大唐的默啜可汗却截杀边境都护，这期间已过去七十多年。然而，尽管双方时常在冲突与缓和之间徘徊，但彼此贸易往来并未中断，平民互通一般也不会被阻拦，简在雾等人也介此化装为商人才能顺利进入突厥腹地。
不过眼下身份已经暴露，一路上为了追杀韦氏人员也引起突厥眼线的注意，接下来的路并不一定好走，至于会遇到何种情况也无法预测。
此时在金山一带的聚落处，韦氏一派的残部正在此处休整，掌管此地的突厥将军阿史那禾已经接到了客栈那边传来的消息，正筹划如何应对简在雾等人的追击。此地修有高大城墙和防护措施，俨然一副小型城池的样子，作为中转站确实十分合适，除却供给不足外，完全称得上是一座坚强壁垒。
如此规模的城池，若是强攻绝对难以拿下，何况前不久城墙又经过修补，强度大大提升，单凭简在雾带领的数十人根本不可能攻克城池。阿史那禾正是凭借这点才得以有底气，但仍然顾忌简在雾等人的本事，毕竟能一路攻到这里，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事情不出所料，简在雾在探查到金山城寨的规模和外型后顿时无从下手，这种背靠大山、三面环城又修筑诸多防御工事的城池确实难以攻克，尽管突厥人拙劣的建筑手段让城池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型密室，但其防护性不可小觑，也绝非短时间强攻或巧攻就可以拿下的。
看着简在雾若有所思的样子，画沁雨在一旁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啧，笑什么。”简在雾注意到她，“你可要知道任务完不成是什么后果。”
“不用你多说。”画沁雨得意道，“我只是头一次见到简大公子发愁的样子，觉得有趣而已。”
“我看你也挺有趣的。”
简在雾说罢便凑到画沁雨面前上手捏了一下脸蛋，被捉弄了的画沁雨顿时忿忿起来，把手按在刀柄上，随后皱眉道：
“我可警告你，别以为你现在这么讨喜就可以乱来。”
“没有没有，我可是出于喜爱才这么做的，绝无乱来。”简在雾嬉皮笑脸道。
“真是流氓无赖。”画沁雨不屑道，“我看你也只是外表人模狗样，实际上内心深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鬼花心大萝卜。”
“啧啧，谢谢雨姑娘夸奖。”
正洋洋自得时，简在雾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找出细作提供的金山城寨布局图，细细察看一番后，标出了几处地点。
“怎么突然找出这个，该不会是想出什么计策了吧？”画沁雨问道。
“计策是有，不过需要雨姑娘配合一下。”简在雾不怀好意的笑道。
“……怎么配合。”看着简在雾的恶笑，画沁雨有些忐忑。
“且听我慢说。”
随后简在雾同画沁雨耳语了几句，听完计划后的她顿时抿起嘴，眼神也充满怀疑和质问。
“你确定这样可行么？”画沁雨明显不太信任他。
“事到如今，也别无更好的办法了。”简在雾拍拍她的肩膀。
尽管画沁雨对此计划持保留态度，但眼下这也是攻破金山城寨的最佳办法，何况自己等人此次北行被委以重任，无论何等危急，也要冒险一试。
于是画沁雨便与简在雾约定三日后进行计划，并对部下保密，只将部分内容透露给一同参与行动的众核心人员，其余人则听命行事。
转眼间半月过去，金山城寨外依然十分平静，并无特殊人员进行异样活动，只有风沙和暴雨不断作响。此前阿史那禾为了防范简在雾等人的突袭进行了长达一个月左右的封城，不许人员进出，以免遇到突发事件无法快速反应。不过依现在的情况看，简在雾等人估计还在为金山城的外壳而发愁，加之此时已经错过了突袭的最佳时机，料其也不会轻易攻城，且内外物资和人员需要流转，也需要将韦氏残部送到漠西草原处，于是阿史那禾在不久前解除封城状态，让内外重新流动起来，但过往行人须严加检查，尤其是加强对于兵气者的甄别工作。
金山城寨重新开放后，进出人员日益繁多，阿史那禾时常坐在城门旁监督众人，以减少检查出错的可能性。眼看日近午时，阿史那禾准备吩咐左右轮班，却发现远处突然奔来三两人马，他们是在四周侦察的突厥岗哨，本应在侦察的他们此刻却出现在城门，让阿史那禾心中聚拢起一股不安感。
待对方来到后，便连忙向阿史那禾报告称大唐行军正往此处奔袭而来，约莫还有一刻钟左右便可抵达此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但也有些疑惑，尽管现在重启城寨确实不好布置城防，但此刻正值正午，从无有人会在这种无处遁形之时袭击。何况此地位于大漠身处，炎热、干燥和狂风都是极强的阻力，在这种时刻行军无异于背水一战。不过眼下情况紧急，就算众人心存疑虑，也得做好防范措施。随后阿史那禾令所有人立刻归岗，疏散城门群众，关闭城门，弓箭手和鹿角及时安排到位。
尽管命令一出众人行动迅速，然而进出城之人过多，致使众突厥人花费大量时间疏散群众，待人群散去、留下足够空间可关闭城门时，却发现不远处简在雾已率人驾马赶来，众人没等反应过来便被对方手起刀落接连砍翻，即便后来又再多前去阻拦的突厥兵也难以抵抗，所到之处皆无人可挡。
情况不容乐观，简在雾等人也已经快要接近城门，阿史那禾于是令突厥骑兵前去阻拦对方攻势，以争取关闭城门的时间。
眼看城门即将关闭，简在雾便加速率人向前冲去，却被前来支援的突厥骑兵拦在跟前，其中一突厥骑兵已拖起马刀冲来挥刀重劈，简在雾见状立刻低身躲过，同时迅速甩出短棱扎中对方马腿，随后瞬间发力猛然一拽折断马腿，将对方连人带马一齐放倒。
其余突厥骑兵见状虽有些紧张，但仍然开始驾马奔跑准备迎击万骑部队。
然而众突厥骑兵还没完全进入状态，简在雾就已率人闪到面前，挥舞陌刀释放横斩将前排战马的前腿一齐砍断，顿时鲜血迸溅如瀑，人马顷刻间翻倒。
然而其余突厥兵在此时已摆好阵形，随后借助地形优势进行全方位攻击，虽然万骑部队众人皆勇猛善战，但在黄沙遍地、热风扑袭的大漠中对付突厥人还是稍显乏力，先前借助奔袭带来的优势消失后只能被动还击，战况一时间陷入僵持。
见简在雾等人逐渐被压制从而无法顺利攻来，阿史那禾便吩咐众人迅速拉上城门，随后回到指挥所准备召集其余高层制订退敌计划。然而就在城门即将关闭之时，城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嘈杂的打斗声四处升起，城墙上的几个突厥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身中冷箭倒地不起，其中包括部分负责拉起城门的突厥兵，一系列变故导致刚拉起不久的城门顿时不断下滑。
阿史那禾见状大惊，他先命人顶上拉起城门的空挡，随后令左右探明城中情况，不久后来人告知城中有不明势力正在制造骚乱，部分人手执武器四处截杀城中的突厥守卫。情况危急，阿史那禾也来不及分析此等势力来自何处，只能命令手下快速镇压城中动乱，以全力对抗外部侵袭。
就在命令发出的一瞬间，阿史那禾察觉到一股力量从窗外袭来，在窗户破碎的一瞬间立刻起身躲避，顷刻间几支冷箭擦着耳边呼啸而过，不少没来得及避开的护卫和高层当场毙命，紧接着一人从窗外飞入，执刀直直朝面前刺来。
一系列情况让人猝不及防，但好在阿史那禾反应迅速，在对方刺来的一瞬间抓住其肩膀而后将之扔飞在墙边。
“来者何人！？”阿史那禾喝道。
“大唐万骑！”对方回应道。
届时由于巨大冲击力致使对方的兜帽滑落，秀发随风飘洒，面前之人正是画沁雨。原来简在雾的计划就是让画沁雨率人乔装成平民潜入城寨中，自己则率人佯攻借机吸引走大部分金山城寨的力量，在城寨防守空虚、内外秩序混乱时，画沁雨则与其余潜入者在城中制造混乱，截杀突厥守卫，进而里应外合拿下金山城。
阿史那禾一惊，不仅是因为发现方才袭击自己的人居然是一介女子，更让他不安的是其大唐万骑的身份，同时他也看出对方制造的混乱正是配合简在雾里应外合拿下金山城的举动。
“能躲过兵气搜查、在城中制造混乱进而与简在雾里应外合拿下我城，真不敢相信是一介女子所为。”阿史那禾把手按在刀上说道，“想必你就是探子所说的画沁雨吧。”
“不错。”画沁雨执刀回应道，“轻视女子，就要做好吃大亏的准备。”
“此等性情不像是汉地柔弱女子，倒是与突厥女人很像。”
“汉地从不乏坚韧刚强之女子，我才不屑于同你们突厥人相比。”
“哼，话可别说得太早。”阿史那禾冷笑道，“你以为只要顺利潜入城中并制造混乱就可破金山城的防么？”
话音刚落，城中顿时出现若干突厥侍卫，城中的万骑部队始料未及，加之先前制造混乱的过程中消耗大量体力，致使大多人同突厥侍卫交手几番后便不敌被杀，一时间城中的万骑部队损失过半。
“怎么样，现在还对我们突厥人不屑一顾么？”
面对城中景象和阿史那禾的狞笑，画沁雨内心顿感焦虑，看来此人已早料到简在雾和自己会里应外合攻取金山城，于是在市井暗处埋藏突厥兵力，若事情有变就会立刻杀出镇压城中混乱境况。
“看样子你还很诧异我是如何料到这一切的。”阿史那禾说道，“不过说到底，又有谁真的会放心进入自己城寨的人一定安全？何况此时还有明确的来敌消息，又如何能不做多几手准备呢？”
“别洋洋自得了。”虽然感觉有些棘手，但画沁雨依然执刀相向，“能从我的刀下活下来才有继续讲话的资格。”
话音刚落，画沁雨的刀影立刻映入阿史那禾眼中，他反应迅速，立刻抽刀别开，随后猛力横斩击退对方。画沁雨后退几步又折返回来一脚将之踹到墙上，阿史那禾也不甘心吃瘪，借着后退的力道抓住对方双腿将其压在身下，随后抓起弯刀向下刺去。画沁雨拼命抵抗但力量不敌，在此状态下又无法凝聚兵气，只能吃力用横刀抵住对方不断向下施压的弯刀。
就在画沁雨即将挺不住时，一阵巨大的轰塌声响彻四周，指挥所也随之动摇起来，让阿史那禾执刀的手稍有些力不从心。画沁雨看出了他的顾虑，趁此之际立刻奋力一蹬将对方踹开，而后鲤鱼打挺快速起身反击。
不过此时指挥所依旧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阿史那禾见状便飞身而出，画沁雨也紧跟着冲出门外，刚迈出门不远指挥所便轰然倒塌。然而这番变故并未让他们的战意消退半分，二人一路对打，最终来到城墙之上。
“真是黏人的狼。”阿史那禾盯着画沁雨喘气道，“此刻城中已不见响动，跟随你制造混乱的万骑部队想必已全部被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继续死缠烂打的理由么？”
“可笑之极。”画沁雨执刀冷笑道，“在说这话之前，不妨看看城门是否已被拉起了呢？”
阿史那禾心中一惊，他从城墙上朝着城门望去，发现本应早就被拉起来的城门此刻却空荡荡的躺在地上，负责拉起城门的突厥守卫早就毙命。原来画沁雨之所以冒险闯到阿史那禾所在之处就是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余下的潜入者则趁机截杀负责拉起城门的突厥官兵，进而为简在雾等人入城提供便利。
“惯用诡计的大唐人。”了解完一切后的阿史那禾低叹道，“看来方才摧毁指挥所的巨大轰鸣声也是城门倒地所发吧。”
“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画沁雨说道，“不过用于对付你们的这点伎俩还远远算不上是诡计。”
“语气真是不怎么让人顺耳啊。”
“死到临头就别要求太多了。”
“话可别说太早。”
话音刚落，不少突厥守卫从远处赶来，他们已经处理完城中的万骑部队，此刻正前往阿史那禾所在之处进行增援。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的后援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赶来，如若逃走就会丢失有关韦氏一派去向的线索，刚开启的城门势必会再次被拉起，如此一来一切都将白费，在潜入和佯攻中死去的人们也会白白牺牲。
既然如此，自己只能先行与之对战拖延时间了。
“既然选择了站在这里，可不要后悔。”阿史那禾挥起弯刀说道。
“说笑了。”画沁雨不屑道，“我从来就没有后悔的事。”
只一瞬间，双方的刀刃便再次碰撞在一起，战斗的火焰也愈演愈烈。
另一边，简在雾与其余万骑部队挥舞着陌刀横冲直撞，专砍突厥骑兵的马腿和马脖，众人找到时机后便快速发动兵气，残余的突厥骑兵顷刻间就被兵气爆炸击飞，先前不顺的战况立刻逆转。
扫清障碍后，简在雾遥望金山城发现城门已经打开，想必画沁雨等人已经得手，于是便率领众人快速奔往城门。不料途中遭遇一批携带盾牌的突厥守卫，原来阿史那禾见城中已经稳定，便留下部分人对付画沁雨，将余下突厥守卫尽数派出城去阻拦简在雾等人，同时让他们带上抑制兵气力量的盾牌以针对万骑部队的兵气能力，并安排人将城门速速拉起，一定不要让简在雾入城。
眼看远处城门正准备缓缓拉起，而万骑部队却陷入苦战，简在雾顿时陷入焦急，而他又十分担心画沁雨的安危，情急之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抡起陌刀如暴风般击碎面前的三五盾牌，盾牌之后的众突厥人也被强大的力道震飞，随后他挥舞陌刀转起花刀来回劈砍，不断发动猛力重斩劈碎盾牌，又发动木蛟龙将后来挡在自己面前的众盾牌兵卷起来摔落在地。
简在雾一路劈砍斩杀，盾牌兵所剩无几，余下的万骑部队也可对付，他便杀出一条路直奔城门而去，尽管还有突厥人试图抵挡，但纷纷被他斩杀。连续砍翻几个突厥守卫后简在雾一个快马跳入已经离地几尺的城门，砍倒门口的守卫后立刻前去寻找画沁雨。
此时的城墙上已经铁血纵横，面对众多突厥守卫的围攻画沁雨虽奋力作战、连战连胜，但长时间的作战也让她逐渐体力不支，阿史那禾则抓住机会冲上前去一刀打飞画沁雨的横刀，而后将其打倒在地。
“束手就擒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供你浪费。”阿史那禾执刀道。
“痴心妄想……”画沁雨气喘吁吁道。
“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给机会了。”
阿史那禾说罢便令手下处死画沁雨，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周的突厥人不断靠近自己，死亡和恐惧的气氛不断蔓延开来，无数弯刀朝头顶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城墙突然破碎，紧接着一条枝叶蛟龙从中飞出，一个猛力抡尾便将众突厥守卫一扫击倒。阿史那禾见状大吃一惊，他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兵气力量，只得先令部下带上画沁雨后撤躲避。然而部分突厥兵刚后退几步却被不明身影纷纷截杀，余下众人见状皆不敢移动半步，只能被迫在蛟龙翻腾产生的尘雾中等待时机。
待尘雾稍淡去时，一位青白身影从不远处走来，肩扛陌刀，步履蹒跚，靠近些许后，有人认出来者正是简在雾。
“看你这架势，就是这里的头吧。”简在雾打量起阿史那禾。
“这么有眼力见，想必你就是简在雾了。”阿史那禾说道。
“既然你知道我的大名，就先把背后那个……”简在雾看向他们身后的画沁雨，彼时的她经历刚才的变故后已有些神志不清，“先把那个姑娘——姑且算是小姑娘吧——放走，我就考虑饶了你们。”
“既然你这么想要她，就得凭本事而非说大话。”阿史那禾轻蔑道，“小心大话会要了你的命。”
“想要我命的人不胜其数，但我从未畏惧。”
“那就试试你的胆量能让你再命大几次。”
话音刚落，阿史那禾便出其不意一刀劈向简在雾，趁其躲闪之际将弯刀举到半空中发动兵气招式“辰气·火宿·蛇翼切割”，瞬间几道纵向火蛇斩击波从弯刀上冲出，划着大地冲向简在雾。
简在雾站稳后也将陌刀插在地上发动兵气：“辰气·水宿·水壁格挡。”
顷刻间陌刀爆发出澄蓝兵气将火蛇斩击波震偏，使之朝四周乱飞，斩击波碰到墙壁和地面产生爆炸，不少突厥兵受到波及被炸翻在地。
阿史那禾眉头一紧，准备再次发动兵气，却不料简在雾先人一步闪到面前举刀劈来，尽管有些惊诧但他很快就架刀挡住对方的重劈，武器碰撞的一瞬间爆发出强劲的力量，其力道之强劲让双方都禁不住后退几步。阿史那禾撤到一旁发觉双手微颤，心想简在雾在城外战斗甚久还如此强大，真是不容小觑。
但阿史那禾本身也非等闲之辈，待简在雾准备再次举刀袭来时，他将弯刀挡在面前，在格挡的一瞬间发动兵气“辰气·火宿·焰火重拳”，弯刀上瞬间冲出数道兵气拳，简在雾见状立刻后退并连连格挡，但方才的战斗消耗了太多体力致使他不慎被其中一道拳击波击中，顿时被击退数丈而后踉跄倒地。
简在雾清醒了一下头脑，刚要爬起来就发现阿史那禾已经闪到面前准备补刀，见此情形他迅速翻滚到一旁躲开劈砍，又躲开了周围几个突厥兵的追砍，而后顺势抓起插在一旁的陌刀掷向对方但被躲过。阿史那禾看到对方的粗糙进攻方式后轻蔑一笑，本以为简在雾已无力回天，却未料到对方不知何时从腰上抽出横刀刺了过来，直直插中自己的肩膀。
受伤的阿史那禾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起简在雾将之扔了出去，就在他准备上前补刀时，却发觉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啸声，转身发现十几道冷箭直冲面门而来。阿史那禾见状急忙抽出马刀抵挡，待箭雨停歇，他才看到不远处举着袖箭的画沁雨，以及遍地的突厥守卫尸体，眼神顿时陷入惊诧。
“你……不是早就昏迷了么……”阿史那禾震惊道。
“早就和你说过，轻视女子是要吃大亏的。”画沁雨冷冷道。
原来简在雾表面上与阿史那禾等人决斗，将众人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实则暗中操纵木蛟龙击倒看管画沁雨的突厥兵，将她从中救出并输送给她部分兵气力量以恢复体力。由于这段时间简在雾一直在维持木蛟龙的形体，所以在刚才的战斗中略显力不从心，并减少兵气使用频率以免无力维持兵气致使木蛟龙散失。
一时间在场突厥兵只剩三两，而万骑部队成员则不断向这里赶来。大势已去的颓然感笼罩在阿史那禾的头上，面前的简在雾和画沁雨更让他感到棘手。
“真是失策。”阿史那禾黯然道，“看来对你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没关系，投降之后有的是机会了解我们。”简在雾打趣道。
“哼，投降？真是可笑。”阿史那禾冷笑道，“若是投降，且不论我如何面对大汗，家人性命也会不保。”
“你说的这些对我而言都无足轻重。”画沁雨执刀道，“既然你不投降，就把韦氏一派的去向告知于我等，也能免你一死。”
“此事乃大汗派与我等的任务，不可能告知于你们。”阿史那禾冷眼对视，“何况出卖军情、充当内鬼也不是我的作风，还是杀了我吧。”
听完这番话后，画沁雨本就不耐烦的内心顿时燃起烈火，骂骂咧咧的要劈了这几个突厥人。不过简在雾则夺过了她的刀，让她安分一些。
“怎么，这几个突厥人还有什么留着的必要么？”画沁雨质问道。
“虽然现在没有，但会有的。”简在雾说道。
画沁雨没懂他的话究竟是何意，此时有万骑队员找到简在雾，称审问了几个突厥人之后得到了韦氏一派残部离开金山城后的去向消息。听到此消息阿史那禾如遭受霹雳，大骂手下误事，却也无计可施。
“杀了我吧。”阿史那禾将弯刀扔在地上，“手下泄密必然牵连于我，到时一样避免不了祸患，死在城中还能保全家人，只求你们别为难城中平民。”
简在雾没有言语，只是默默打量了一下他，许久后才开口：
“你真的想死吗？”
“固然不想，但唯有我死方能让家人和城民安全，那么我死而无悔。”
听罢对方的话语，简在雾捡起地上的弯刀，却将之丢到城下去，随后令万骑部队接管金山城寨时不得逾矩，事先未抵抗者集中到一处进行关押。
“这是何意……”阿史那禾有些诧异。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城里残存的任何人。”简在雾说道，“忠贞坚毅，又能为手下、人民和加入着想并为之奉献生命，如此之人命不该绝。”
阿史那禾有些愕然，他不知为何简在雾会因此放过自己，对方似乎并非自己刻板印象中高傲的大唐人，反倒心思缜密，格局广大。
“不过，就算你能网开一面，事后大汗追查此事，我依然免不了祸患，牵连者也会不计其数，你还会觉得不杀我是正确的么？”阿史那禾问道。
“这些你不必担忧，我自有计策让你们躲过祸患。”简在雾说道。
事已至此，也只能听从简在雾的计谋了。
“虽然不是很想说，不过还是感谢你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等。”阿史那禾欠身道，语气虽然冷淡但还是充斥些许感激。
“不必谢我，因为我饶过你们并非施舍，而是有条件的。”简在雾说道。
“敬请吩咐，只要在能力允许之内，必然倾力帮助。”
随后简在雾上前耳语几句，待语毕后，阿史那禾虽有些犹豫，但还是应承下来。如此一来局势也得到缓解，万骑部队众人在金山城中休整一段时间后便即刻启程离开此处，阿史那禾则再三感谢简在雾的不杀之恩和对金山城的不扰之情，临别时送予他部分物资以示善意。
一路上风沙宁静，天气晴朗，离开金山城几天后，简在雾便下令调转行军方向，来到一处绿洲进行休整。看着周围的风景，画沁雨似乎觉察出些什么，转而来到躺在胡杨树下休息的简在雾，将行军地图扔在他身上。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方向走错了。”画沁雨抱起胳膊，“我们本应去追赶韦氏一派，怎么现在像是往长安方向走呢？”
“呃，我们没走错，确实是在回长安的路上。”简在雾说道。
“什么！？”画沁雨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已经从突厥人嘴里问出韦氏一派的去向了么？怎么反倒往长安走？”
“不必着急，我早已遣人将韦氏一派残部的去向告知李仙凫将军，此时他差不多已经截住韦氏残部并将之绞杀殆尽了。”
“真是不懂你。”画沁雨有些无语，“分明是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却让他人建功立业。”
“毕竟这批韦氏残部由阿史那禾接手并送往突厥内部，若我率人攻破金山并截杀韦氏残部，事后阿史那禾必然会被大汗以泄密之罪处死全家，此举乃是保全其性命之策。”简在雾说道，“何况区区功劳，我向来不屑一顾。”
“……真是拿你没办法。”画沁雨叹道，“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相信敌人的话，就算你救了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在那儿。”
简在雾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突厥人，他与万骑部队同行。
“突厥人？”画沁雨有些不解，同时又想起了什么，“这不会就是你和阿史那禾所说的‘交易’吧？”
“不错，我饶他一命自然不是施舍，而是要让他派人给我们充当大漠的向导，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大漠里找到归路的。何况金山城遇袭的消息早已传遍大漠，有这个突厥向导也方便避开许多沿路的突厥人搜查点。”
“看来能想出这种鬼点子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话虽如此，表面上画沁雨不曾表露出什么，甚至一脸不屑，但在心里还是比较佩服简在雾的一系列计策，但凡有一个节点出错都无法构成整体的布局。同时，简在雾对于情感的理解也让她在心中多思考了几分。
“问完了吧。”简在雾抬头道，“问完了就该我了。”
“你有什么好问的。”画沁雨说道。
“先前你在城墙上被阿史那禾等人围攻，待我赶到时你已神志不清，然而只是片刻功夫你便恢复体力。虽然那时我暗中用木蛟龙打倒看守你的突厥兵并给你提供兵气力量，但那点分量绝不至于让你站起身来用袖箭攻击。”简在雾打量道，“何况你也能悄然混过阿史那禾的兵气搜查，不得不令人多猜想几番。”
“果真是万事瞒不过你。”画沁雨睥睨道。
随后画沁雨从中掏出一块漆黑木盒，简在雾认清其状貌后欣然一笑，她手中拿着的正是长流之珠的容器——细水之椟。
“看来细水之椟能够隐藏兵气气息、减缓所受的兵气伤害并治愈伤势的传说并不是假的。”简在雾说道，“只是缺少一个发现的时机。”
“想多了，我也只是偶然间发现的。”画沁雨说道，“至于它的功能是主动还是被动，我也不清楚，或许它只是在无形中起作用吧。”
“‘或许’，啧啧。”简在雾的表情耐人寻味，“看来万物落到雨姑娘的身上总会显灵性。”
“油嘴滑舌。”
见简在雾又没正形，画沁雨便扭头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后，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却又不太想开口，这一幕恰巧被正在打量她的简在雾发现。
“怎么，雨姑娘是有什么悄悄话想同我说却又羞于开口么？”简在雾凑近道。
“别扯太远。”画沁雨一脸嫌弃，稍微离简在雾远了些，“当然不是什么悄悄话，只是心里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雨姑娘不妨说说，我定会给你解答。”
“我早先被困在城墙上时，情况凶险，本就做好了死的打算，未曾料到你会来救我。虽然局势成功破解，但如若不成功，你还会冒险来救我么？”
“当然会了。”简在雾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画沁雨不解，“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怕倒是怕，但也没有多怕。”简在雾突然低头凑近画沁雨，“不过比起死，我还是更怕救不出雨姑娘。”
这些话如同甘霖滴在静静的湖面上，画沁雨的内心不经意间荡出层层涟漪。
“好吧……多谢你出手相救，不过这话真是冠冕堂皇，早知道不问你了。”
画沁雨的语气有些不自然，不觉间脸蛋也有些红润，随后便起身离开此处，寻求个凉快地方缓解一下。看着这一串反应，简在雾禁不住偷笑起来。
部队休整过后便再次开拔，几日后，简在雾派人侦察后发现归途的突厥搜查点过多，即使有突厥向导同行也不方便避免所有麻烦，看来是金山城遇袭的事件让四周的突厥部落都有所警惕。
思考再三，为安全起见，简在雾决定绕行至北庭都护府，从那里返回长安，不过代价就是要多绕一段路。听到这个消息后，已经在路上奔波多日、早就疲惫不堪的画沁雨一脸生无可恋。
“没事，绕个路而已，还能一块多相处几天。”简在雾凑近道。
“行了，别说废话，赶紧赶车吧。”画沁雨用斗笠捂住脸。
简在雾不言而笑，随后驾车行驶在夕阳洒落的草原上，朝着东方不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