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沉默的羔羊(十九)
“死者汪富贵,男,38岁,长乐宫老板。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死亡原因是创面过大导致的失血性休克,说是虐杀也不为过。现场有大量血迹和组织残留,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尸体断臂残肢已经找到了,钱小东经过初步尸检,得出结论:“死者身上大小伤口十一处。胸前伤四处,深度约四厘米,疑似为水果刀一类的凶器,但并未伤到主要脏器。双臂与腿部被粗刃砍刀所伤,类似黑帮片火拼的那种武器,从伤口形态看刀刃长45厘米,重量大概在800克左右,算比较大的砍刀了。其他面部、脖颈、后背处的瘀伤,怀疑是死者和凶手搏斗时留下的,具体还要等验尸结果,看能不能提取嫌疑人指纹。”
“看你的了钱法医,我这边估计没什么有价值线索了。”技术队长陈赫亲自出马,带领组员把案发现场翻了个底朝天,愣是什么都没找到。陈队皱着眉头,一张上了年纪的脸焦头烂额,“没有凶器、没有指纹、没有手脚印、没有车胎印、没有可疑毛发,从没见过如此干净的现场。深更半夜没有目击者,离案发地最近的一个道路监控还他妈坏了,简直是犯罪的温床。我怀疑这事儿是职业杀手干的,和杀周美玲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现场的情况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了。
尸体的手脚拼凑在一起,烂肉翻白,断骨裸露在外面,血都快流干了,染红身下及半径两米的泥土地,画了一个腥红的圆圈。死者嘴巴微张,舌头被割掉,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他睁着眼睛,浑浊的眼珠带着濒死前的恐惧和恨意,狰狞无比。
宋元明没有得到江微的同等优待,他忍着恶心,和法医队一起把尸体抬走,送回队里做解剖。
蔡闻眉头拧紧:“凶手对汪富贵的恨意有多深,才会杀人分尸呢。”
赵起云眯起眼睛说:“分尸一般有两个目的。第一是隐藏死者身份,可凶手并没破坏死者的头部,说明他并非要隐藏他的身份。第二就是泄愤,死者在道上混,难免得罪一些人。可派专业杀手取他性命,似乎太高看他了。现场没有发现汪富贵乘坐的交通工具,我怀疑死者和凶手本来就认识。汪富贵从长乐宫逃跑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凶手,但他当时以为凶手是来救他的,就顺理成章的上了他的车,没想到那人是要杀人灭口。”
“你也觉得是专业杀手干的?”
赵起云点头:“通常来说,杀人过程越复杂,留下的痕迹越多,但现场十分干净,可见凶手手段狠辣并非第一次作案。而且……把尸体丢在高速公路等着警方发现,这种挑衅行为,来自职业杀手的自信和嚣张。”他有些头疼的扶额,叹口气说,“通知队里,务必死审长乐宫所有嫌疑人,任何一个都不能放过,除了汪富贵,肯定还有人知道其他事情。”
“是!”
“还有……”赵起云顿了下,“汪富贵的详细资料查到了吗?”
“已经传过来了。死者汪富贵,本市人,老家是宁州县大峪镇陈源村的,小学学历,初中因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后来再也没上过学。这家伙是派出所常客,五年前因为赌博二进宫,蹲了半年出来后,不知走了谁的门路混进程氏集团,当了仓库管理员,后来又成为集团的公车司机,然后又升职成老板的专车司机,简直走了狗屎运。”蔡闻难以置信的说,“去年11月长乐宫刚刚开张,集团老板派汪富贵去看场子,鉴于他表现良好、忠诚可靠,老板就把长乐宫所有事物交给他,他也就名义上是会所‘老板’了……”
“等一下,你说他老家是哪儿的?”赵起云忽然打断。
蔡闻重复了一遍地址。
又是陈源村?陆大勇、冯宇、汪富贵老家是一个地方的,三人都是老乡,这就不是巧合了。
“赵队,刚才思远哥来电话了。”江微穿着鞋套走到赵起云身后,因为尸体已经被清走,她脸色没有异常。
赵起云问:“监控视频结果出来了,还是网侦有线索了?”
江微摇头:“都不是,是周美玲身份调查有进展。身份证上写的彭县是搬迁后的地址,她的老家其实是大峪镇陈源村,和陆大勇他们……”
“他们是一伙儿的,包括汪富贵在内,是个有组织的人口拐卖团伙。”赵起云断言道。他眺望高速公路交叉路口的指示牌,上面写着距离宁州县还有50公里,汪富贵应该是在逃回老家的路上被人杀害的。
他从江微手里接过电话,打给局长刘东海:“刘局,情况紧急,我申请调查陈源村。”
* *
八月八日,凌晨四点。
黑色的路虎驶入通往宁州县的高速公路,大约半小时后,周围的山林植被像是突然换了妆,瞬间由成片的黄葛树变成茂密的竹林。竹子高三米有余,一棵棵都如碗口般那么粗,遮天蔽日,把通往陈源村新修的水泥路完全遮住。
越靠近村口,道路越狭窄崎岖,隐约能听见轮胎压过石子路的咯吱咯吱声。等到车开进村子,天已蒙蒙亮。
城里的警察下村里公干,依照正规流程,需要先拿手续和文件通报当地机关,再由机关单位通知辖区派出所,层层安排,由派出所民警陪同出发,不但省去人生地不熟的麻烦,还能避免引起村民矛盾。然而调查陈源村属于突发事件,赵起云又是个不墨守成规的行动派,深更半夜向刘局报备一声,连夜开车奔赴大峪镇。走手续肯定来不及了,刘局只能连夜通知镇上派出所,今早安排人到村口接应。
清晨,村里人都还没起床,十分宁静。
蜿蜒小路两侧都是村民的自建房,每户人家前面有一片小院子,有的种菜有的种水果,都是供自家人食用。院子是开放式的,村里的乡里乡亲都很熟了,院子不设栅栏随时可到邻居家串门。
“陈源村可不是省油的灯。”赵起云把车停在路边,下车透气。他望着一派祥和的村子,眉头却皱了起来。
蔡闻接话:“这事儿我知道。十年前我还在技术队干图侦,听说省公安厅亲自部署,市公安局联合各区禁毒大队指挥了一次扫毒行动,叫做‘雷霆计划’。那次行动查封了多个制毒贩毒窝点,其中一个地方就是陈源村。经调查,这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做拆家的,年龄最小的一个毒贩才十五岁。哦对,郭婷当年也参与‘雷霆计划’,还立了功。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老大不提我都没想起来。扫毒风暴过后,因为村子名声不好,未涉毒人员基本上都搬走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周美玲应该就是那时候搬走的,为避免村子带来的污点,她嫁给吴建斌改了户籍。”他琢磨了一下,又说,“这些年陈源村还算老实,一群老弱安安静静守竹林,当地派出所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留守在村子里的人虽然干不出什么,但那些离开村子的人就说不定了。”赵起云冷冷道,“那些人的祖坟还在村里,父母亲人可能也没搬走,为了赚钱,他们会不会重拾旧业?”
山间的凉风嗖嗖而过,吹得周围高耸的竹林沙沙作响。
听完赵起云的话,蔡闻顿时觉得眼前的村子危险重重,心不自觉提了起来。他惊讶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江微,吃惊:“新来的小姑娘,你都不怕吗?”
赵起云难得怜香惜玉一回。原本打算让江微跟技术队回分局,没想到话还没说,江微就主动上了他的车,并且设好陈源村的路线导航,完美贯彻落实了“领导去哪我跟到哪”的八字方针。
江微挑挑眉:“周美玲和陆大勇他们几个都是老乡,一定不是巧合。村民真要有什么举动,只能是狗急跳墙,说明我们的侦查方向完全正确。”
蔡闻竖起大拇指,不得不佩服这位新来的同事看似弱不经风的外表下,隐藏一颗熊心和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