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樱花之露气息的女孩
源氏重工。
顶层的隔间之中，绘梨衣站在巨大落地窗前，阳光从外照了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净白的肌肤，仿佛半透明一般。
她已经这样站在窗边快一个小时了，看远方高架桥上车流涌动，飞鸟在群楼顶之间起落，以及远方的海面白光粼粼，东京湾的海风似乎能吹到这儿来。
绘梨衣难得能离开自己房间的，所以这种时间就显得格外珍贵了。
“绘梨衣？”源稚生推开推拉门走了进来，“待会有一个醒神寺的会议，你要参加么？”
绘梨衣回头，然后伸手指了指了墙上液晶电视，以及已经连接好的游戏手柄。
“你要玩游戏？”源稚生问。
绘梨衣点点头。
源稚生顿了顿，“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也只是一个专员，没必要。”
绘梨衣在液晶电视面前坐下，她拿起游戏手柄，电视画面迅速转换，进入《街霸IV》界面，她习惯性打开了好友列表，唯一的好友ID为“Sakura”的人并不在线，她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默默切了出去，然后进入随机邀请作战界面。
随着游戏载入，源稚生慢慢退出房间，然后关上了推拉门。
此刻，源氏重工大厅。
路明非今天换上一身黑白西装，外披一件黑色风衣，风衣内衬还绘制着华丽的浮世绘，这是标准的日本执行局打扮，因为要来蛇岐八家总部，所以他被要求穿的正式一些。
“贵宾是想先参加位于醒神寺的会议，还是先参观一下源氏重工？”樱站在VIP电梯门前，双手贴着裤缝微微鞠躬说道。
她依旧是简约的西装服，梳着剑道少女高马尾，带着黑框眼镜，一副平平无奇女助理的模样。
“先参加会议吧。”路明非说，源氏重工他早就进过好几次了，他挠挠头说，“樱小姐，你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不是朋友么？”
“您是本部专员，所以也是日本分部贵客，校长昨晚已经给分部部长发了消息，您现在已经本部特派专员，不是进修生了。”樱带着路明非进了电梯，摁下顶层的数字，VIP电梯不停上升。
路明非倒是不知道校长还给分部发过消息，只是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都把樱当做好朋友，就和象龟君一样。
“樱小姐，今天的会议只有象龟……啊不对！是源家少主么？”他问。
“今天会有很多家长到场。”樱说。
路明非一惊，心想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可以让许多家主接待？是昨晚的表现让蛇岐八家认可了？还是校长的特派专员身份这么好用？
樱似乎猜到了路明非的想法，“诸位家主今早刚好有家族会议，所以开完之后就顺道在醒神寺喝茶，顺道等贵宾抵达，见个面而已。”
“哦，原来如此。”路明非点点头，这么一听就合理多了。
电梯停在顶层，樱领着路明非穿过长长走到，走到尽头。
大门打开，有阳光扑面而来。
名为醒神寺的巨大露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依旧是熟悉的感觉，樱奉上了铜盆，路明非很自然的洗手漱口，这是参拜神社之前都会有的“手水仪式”，轻车熟路了。
一边进行手水仪式，路明非用余光批了一眼，围着黑白两色太极圆桌坐着的家伙，一共七人，都是老熟人了，只是没有见到绘梨衣。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心里还是稍微落空了一下。
“让我给贵宾一一引见。”樱站在路明非身旁说，“这位是源家少主，源稚生先生。”
路明非站立在一旁，绷着曾经学生会主席的架子，微微点头，象龟君他可太熟了，大家可是一起在醒神寺喝个酒吹过牛皮，幻想过成为平塔岛象龟，一起爬出那道铁网，回到属于自己的水坑之中。
只是上一次的四个人，谁都没有成功，师兄兜兜转转又回到那个雨夜，凯撒老大回到了他从小厌恶的加图索家，源稚生为了大义死在了红井的暴雨中，路明非也没走出那个雨夜。
不过这一次，他一定要让所有人撕开那道铁网，回到属于自己的水坑。
“这位是，龙马家家主，龙马弦一郎先生，他现在是日本分部现任分部长。”樱说。
龙马家主依旧是路明非印象中那个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梳着精细油头，只是给人感觉再过几年就会变成叔叔那样的油腻中年大叔。
“犬山家主犬山贺，还有风魔家家主风魔小太郎。”樱说，“贵宾已经见过了。”
“宫本家家主，宫本志雄先生。”
“樱井家的家主，樱井七海女士，她兼任日本分部监察员。”
路明非对这个穿着制服，却长相意外美艳的少妇印象深刻，特别是路明非曾经和凯撒老大还有师兄偷偷摸摸潜入源氏重工时，凯撒老大被眼前美艳少妇打了一巴掌。
“最后这位是橘家家主橘政宗先生，也是蛇岐八家大家长。”
穿着白色麻衣的橘政宗起身，微笑的握住了路明非的手，“我是真的没想到，作为校长最优秀的学生，会是这样年轻的少年人。”
路明非望着橘政宗那种和蔼的笑脸，眼角不可察觉的抽动了一下，然后露出学生会主席标志性的笑容，“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新生候选人，碰巧被校长看重一点而已。”
“能让校长信任的人可不多，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新生呢。”橘政宗拉着路明非在桌边落座。
桌上点着一个炭火炉子，上面夹着关西铁壶，烧开的水在壶里沸腾，发出阵阵水声。
橘政宗将水倒入茶碗之中，再把水倒掉，这是标准日本茶道，紧接着再将茶粉倒入茶碗之中，加入热水之后用茶𦭶轻轻搅拌。
最后再用古帛纱垫着茶碗，将有花纹一面对准路明非，弯腰奉茶。
路明非知道该如何还礼，可他却装作不知道，只是接过茶之后，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抿了一口，随口说，“蛇岐八家，不应该是有八位家主么？”
源稚生轻咳一声，“上衫家主身体有恙，不方便见客。”，实际上人就在同一层楼里打游戏。
“她没事吧？”路明非脱口而出。
源稚生一愣，他是讶异于路明非的语气，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心，就好像两人是相识了很久的好朋友似的，可明明本部专员应该和绘梨衣未曾见过才对。
路明非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就开始解释，“我是想说当家主很辛苦吧？我在学院也加入了狮心会，我感觉会长每天也很忙。”
其实楚子航一点也不忙，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由苏茜和兰斯洛特负责处理事情，他更像是一个精神领袖。
橘政宗微笑着说，“狮心会啊？那可是当初秘党最优秀的领头社团啊，我记得昂热校长也是狮心会的成员，原来你也是狮心会的成员，怪不得如此优秀。”
“现在的狮心会只是一个普通学院社团了。”路明非说，“我也只是社团普通成员。”
“少年人却那么谦逊，真是少见啊。”橘政宗微笑起身，“今天也只是恰巧大家有空坐一坐，我们几个老家伙就不打扰了，贵客就让稚生和樱这样年轻人陪着吧。”
他起身告辞，“希望贵客在日本之行过得开心。”
橘政宗和其他几个人家主一同起身离开，他们本来就是顺道看一眼本部的年轻人而已，随意聊两句之后就可以退场了。
路明非也起身回礼，推拉门合上，醒神寺的露台上只剩路明非源稚生还有樱三人了。
“让我带贵客参观一下源氏重工吧。”樱说。
“好啊。”路明非说完之后挠挠头，“不过，我想先上个洗手间。”
“我带贵客去吧？”樱说。
“樱小姐多不方便啊，我自己问问人就好了。”路明非说完小跑的出了醒神寺。
樱看着路明非消失的身影有些愣神，这本部专员确实有些奇怪啊。
“你觉得人怎么样？”源稚生忽然开口。
樱犹豫了一会，“单轮面对几大家主来看，表现还算可以的，不卑不亢的，不像是新人，犬山家主和风魔家主对他评价也不错，有能力有魄力，但有时候又……”
“看起来有些贱格？”源稚生补充完樱后面的话。
樱点点头。
“希望他对得起校长的看重。”源稚生顿了顿，“不过我感觉这个本部专员第一眼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好像就别重逢欣喜一样。”
他觉得路明非后续表现很不错，除了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不自觉露出那种惊喜眼神，那种明显情绪失控，不太合格。
“我也有这种感觉。”樱思考了一下说。
“真是奇怪的人。”源稚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柔和七星，然后默默点着。
青烟缓缓吐出，从露台处眺望出去，远方富士山，白云阵阵。
路明非在长长的廊道里晃悠，他对这里其实还蛮熟悉的，毕竟当初为了入侵，还特意看了一下地图，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厕所，解决之后他便慢悠悠往回走。
“看来我还是忍住了呀。”他喃喃自语。
在醒神寺的时候，路明非看见橘政宗那张脸时，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那个暴雨天的红井，他好几次都想直接给这个笑呵呵老家伙脑门来一枪。
不过都忍住了，因为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而且橘政宗也好，王将也罢，很多情况下并不是赫尔佐格本人，而是他的一个影武者，所以现在沉不住气，没有任何意义，要揭发橘政宗也不用当做所有人的面，他的计划是通过揭发橘政宗把象龟君争取过来就好了，而不是造成蛇岐八家的动荡。
走过一个拐角。
路明非似乎听见拳脚风声，在走廊尽头有一扇关闭的推拉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是标准日式推拉门，上面绘制一幅彩色墙画，湛蓝色的颜料绘着波涛的海潮，遥远的天际线分割着灰粉色天空和海面，路明非曾经在网上见过这幅图。
名为《富岳三十六景之神奈川冲浪里》的画作，是在1831年由葛饰北斋所画，它继承日本名胜画传统的基础上，大胆吸收了荷兰风景画的创作手法，并细心观察江户市民的生活风俗，从而创造出结合了西方手法和日本情趣的新样式。
路明非停在推拉门面前，那种电子机器发出的人物拳脚声，他似乎在那听过，他下意识的伸手放在门上，想要看看里面……
忽然，路明非清醒了，他心想自己在干嘛？万一是不认识的人在里面，岂不是成了什么奇怪的行为，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而门已经被带出一条缝隙。
清新的白檀香从缝隙散出，隐隐带着一股熟悉的樱花之露气息。
路明非整个人僵住，内心深处某一块地方被深深触动了一下，他机械一般抬起手，轻轻拉开了门。
这是一间常见日式房间，地上铺着米色榻榻米，中间摆着方形茶桌，桌子上不是茶具而是各种小玩具，比如橡胶小黄鸭、轻松熊等等……
穿着巫女服的女孩跪坐在榻榻米上，她有着宽大的巫女服也遮不住的美好身体线条，暗红色长发娓娓落下，在脚下盘着。
女孩使劲摁着游戏手柄，目不转睛盯着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液晶显示屏，此刻正在展现一场酣畅淋漓的街霸对战。
她操作的春丽动作精准无比，攻守转换自然流畅，而她的对手是一个隆的使用者，对方也是高手，懂得精准使用“升龙拳”针对每一次春丽的攻击。
路明非的心跳忽然像是慢了半拍，瞳孔不停颤抖，他几乎是本能的往前走了一步，踩在榻榻米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女孩听见声音回头，两个的目光相交。
路明非眼中眼中只剩下那双暗红色的瞳孔，落地窗外的阳光下沉，时钟定格，他和女孩的凝视仿佛永恒。
路明非身体不由自己动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女孩面前，跪坐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巴，不由得声音颤抖地说出那个名字，“绘梨衣……”
女孩却直愣愣的打量着路明非，那双有些蒙着雾气的眼睛里带着丝丝疑惑。
下一秒，路明非忽然张开了手，几乎是下意识动作，他用力抱住了女孩。
女孩愣了一瞬，那双暗红色的瞳孔缓缓变成了金色，眼神带着死神一般冷酷，无形的领域悄然扩张，空气中有某种锋利的属性在游离，厚实的榻榻米，坚硬的樱花木桌，所有接触到的东西都被瞬间一分二。
路明非的身上披着风衣也在刹那间出现几个刃口，衣服下的肌肤出现淡淡的血痕，鲜血顺着往下滴。
可他却完全视而不见，只是用力抱住女孩，声音带着略微哭腔，不停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听见路明非的声音，女孩眼中的金色忽然溃散了，变回原本有些稚气的眼神，听着男孩低语声，她好奇打量对方，似乎不明白路明非为什么要对她流露出那种悲伤且真切情感……
拥抱没有持续多久，充满诧异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路明非？”
路明非忽然惊醒，像是从梦中醒来，他僵持了片刻之后，缓缓松开了绘梨衣，恍然回头，门口站着樱还有脸上带着怒意的……源稚生。
片刻之后。
路明非战战兢兢的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站着源稚生神色冰冷，旁边的樱也一样用着奇怪眼神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和要切腹的武士差不多，只要在面前在摆一个方木盘，放上一把肋差，源稚生刚好可以当他的介错人。
路明非做了什么足以让他切腹自尽的事情么？实际上他好像真的做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抱了人家妹妹来着。
“路专员，你刚刚在做什么？”源稚生声音坚硬。
路明非不好意思挠挠头，他思考了很久之后说，“刚刚是我认错人了，她和我一个朋友太像了。”
“朋友要做到这个地步？”源稚生不解。
路明非顿了顿，神情有些暗淡，“因为那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可后来她死了。”
源稚生一愣。
“我以前生病住住院，然后在隔壁病房认识了一个的女孩。”路明非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得了很严重的病，家里人都不让她出门，每天只能呆在病房里，看着别的孩子在外面玩，我当时不懂事，就趁她家里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带她出去玩了几次……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说道这里路明非忽然顿了一下，他脸上带着苦笑，“之后，我还答应了她，要带她去很多地方，但是我却没做到，明明答应了的事情，结果失言了，心里一直很后悔……”
“所以刚刚才会这样失态，非常抱歉。”路明非对着源稚生和绘梨衣方向深鞠躬。
源稚生微微皱眉，说实话他和路明非是初次见面，如果光凭资料来看，他也很难判断这是个什么样家伙，毕竟入学前后简直判若两人。
可思考了一会，还是选择相信路明非，毕竟路明非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空洞，带着真切的悲伤和悔意，那如果是路明非演的，那大概他可以去拿一个奥斯卡了。
“这位是上衫家家主，上杉绘梨衣。”源稚生轻咳一声介绍说。
“绘梨衣？你的名字都好像见过？”路明非装出一副很诧异的样子，他看向绘梨衣，又看了一眼墙上液晶屏，“你也玩《街霸IV》么？好巧啊！我好像是你的好友。”
绘梨衣眼神出现明显的波动，直直盯着路明非看。
“你好，上衫家主，很高兴认识你，我也玩《街霸IV》哦，前几天好像还和你一起玩游戏呢，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种缘分。”路明非很不要脸地说。
“你是Sakura？”绘梨衣在板子上写道。
“嗯！我的游戏ID叫Sakura，是你的好友，真名叫做路明非。”路明非认真地说，这一次他终于把自己真名告诉绘梨衣了。
他很想继续聊会，不过象龟君和樱还在，也没好意思多说。
“樱带着贵客去逛一下源氏重工把。”源稚生说。
“贵客请。”樱站在门口说。
路明非无奈起身，回头对着绘梨衣咧嘴一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知道绘梨衣看得懂唇语，“这次没给你带见面礼，下次带你出去玩。”
大门重新合上，樱带着路明非消失在过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