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背叛阶级

县衙位于平安县城的几何中心，是一栋占地面积不大的青石建筑，而且并无前院、牌坊遮挡，只是门前房梁上写着四个大字，平安县衙。远远的从广场外都能看到县官老爷在大堂办案。

大乾天下总共2866座县衙都是如此。

设计宗旨是面向百姓，公开透明。

不过顶层设计再好，下面执行总免不得荒腔走板。

比如平安县衙，县衙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建筑，但县衙后却是一片占地数万平方的各式楼房，县丞、县尉、典史、主簿、副总捕头、各种头目都有房子，正中还有专门给县令老爷住的庄园。

所有人都知道县衙是个摆设，真正要办事，还得要往后衙走。

所谓衙门口往南开，有理无钱莫要进来。

百姓们有点什么事情都是私下解决，或者干脆隐忍着不做声，免得进了县衙又得多剥一层皮。

今日平安县衙前却是热闹非凡，县城里老老少少都聚拢过来看热闹。

平安县衙三四年都难得开堂，更别提这种完全公开对外的开堂审理。

所以，大家都聚拢起来。

苏希拖着板车过来的时候，县衙外面至少聚拢了三五百群众，他们在捕快们的指挥下在外面围成一圈。

苏希抢到了一个有利的位置，他正好正对着县衙大堂，能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苏希穿着一身白衣，还戴着斗笠，这是故意的伪装。

苏希站了一会儿，几乎很少露面的县尉、也就是总捕头刘丰走过来对捕快们说了几句维持次序之类的话，又安排陈四九去县衙上方将天窗打开。

这是大乾天下的一种特殊仪式。

表达天理昭昭，此案可对天地。

通俗一点讲，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而后，县衙里面的捕快也将明镜高悬上的红布拉了下来，一轮明月般的明镜显露出来。

苏希定睛望去，这东西不像是镜子，而像是一块圆润的宝玉，有一种中正威严的气息普遍而来。

周围的百姓纷纷鼓掌，大家对新来的县令交口称赞，说平安县终于来一个干事的县令了。

言谈之中，对上任县令老爷颇为微词。

百姓们大抵如此。

过了一会儿，平安县二把手县丞老爷走过来与周围的群众打招呼，打着官腔宣布了几项纪律，比如老爷说话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老爷审案到了某个节点，他举起手，外面就要大声说好。

再接着，平安县有头有脸大家族都派了人来，他们被安排到距离县衙里面。

最后，周大人身穿官袍，手持官印，大马金刀的走向主座。

苏希看得分明，官袍之上隐隐有光泽闪烁，官袍上的犀牛、璇龟有奔腾之势，仿佛能随时飞扑出来。拖在手中的官印更是散发着强烈的威压，苏希目光望去，竟然有灼伤之感，但默默运气，这种感受就抵消掉了。

周围的百姓却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不敢直视老爷官威。

这是两件法器。

实际上，县衙本身就是一件法器。周本淳虽然才刚刚入品，但是他身披官服、手持官印屹立在县衙之中，七品高手未必能伤他分毫。

但是，出了这座县衙，他的真实水平就会暴露出来。

所以，经常有买官的官员政令不出县衙的风闻。

升堂！

周本淳一拍惊堂木，台下众衙役捕快手持杀威棒捶打地面青石砖，嘴里念念有词：威武！

极为庄严肃穆。

苏希看得分明，这些声音和震动都在微微触动上方那块‘明镜’。

“带犯人！”

周大人一声令下，马三、李朋、秦银莲三人就被带到台下，都穿上了囚字服，而且都被捆绑着。

县丞马大人开始大声诵读案件。

苏希目光清澈，他看着大堂里的一举一动，他发现周大人的目光锁定在了秦银莲的身上。这秦银莲穿上白色囚服，又被麻绳捆绑起来，身材凹凸有致，又有捆绑元素，难免有些诱人。

周大人本身素质就不高，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有什么人妇喜好。

他的狂热性就像14岁少年不受控制的小老弟，不分场合、动不动的就翘起来。

县丞大人诵读完案情，周围的群众忍不住喧哗，大骂里面三人奸夫淫妇。

张振走出来维持次序，呵斥大家冷静下来。

此时，县衙里的周大人又询问三人的详细作案细节。

周大人是一个细节控。

当他听到马三招供那日晚上，他和李朋、秦银莲躺在一张床上商量杀人的时候，他问了：“你俩谁先谁后？”

马三显然没领会到大人的真意，他说：“是李朋先附和银莲，说干脆把他杀了。我当时只顾着干活，没有搭理。”

倒是秦银莲察言观色，她眉眼带媚，恬不知耻的说：“大人，奴家当时也只是说说。这马三压在我身上一波一波的推送，我整个人都是糊涂的，我就随口说了把富贵杀了，哪知道他们当了真。这事是真真的与我没有干系呀。”

秦银莲的话又让外面的百姓气得大骂，有人还大喊着要抓她浸猪笼。

又是张振走出来呵斥，维持次序。

这时，他看到了苏希，他的眼神在苏希身上来回游走了数个呼吸。

但不知道怎么地，他竟然没有做声，转身回到县衙里。默默地走到县丞后面，将那地上的红布捡起来折好，悄悄地塞进宽大的捕头服里。

当马三、李朋将如何杀掉苟富贵的细节说完后。

周大人宣读犯罪事实清楚，根据大乾律法判处马三、李朋死刑，三日后处斩，判处秦银莲黥面之刑，并流放刺州苦寒之地。

宣判之后。

周大人站了起来，走到衙门口，他大声说道：“此案虽然已破，但仍然有极大的隐患。本官上任以来翻看旧年案卷，发现每年都有十数人乃至数十人死于花妖之口。但是，真的是死于花妖之口吗？这究竟是花妖之灾乱，还是人心之蛊惑？”

“此次，若不是本官慧眼如炬，潜心办案，岂不是又是一起无头公案？花妖不会说话，但是，作为本地父母官，我要说话！”

“自15年花妖杀人以来，平安县共计有318人死于花妖之口。其中308人与三大药商息息相关。比如今次，凶手就是拿了林家的票引上山，难道这件事情真的与林家、与三大药商没有干系？”

周大人朗声说道。

他这句话说的百姓群情汹涌，道理大家都明白。平安县以药材著称，三大药商霸占了多少好的产药地，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很多曾经的反抗者，多半是死于花妖之口。

大家心里怎么能不明白呢？

现在周大人愿意站出来振臂高呼，百姓们自然是大声叫好。

“如果大家有什么新的线索，可以此时向本大人提起告诉，本大人一定一查到底！”

周大人掷地有声的说道。

县衙里面三大家族的代表，以及本地地主们一个个都面露慌乱。县丞、县尉、主簿、典吏也都神色慌张。

原来他们都认为这个花钱买来的县令水平不行，根本不想给他分利益，到时候找个由头让他滚出去。

哪知道周大人竟然不仅抓住这起案件站在他们的对面，还要掀翻桌子，把既有利益都打碎。

县丞赶紧走过去，他将周大人拉了回去，他小声说：“大人，其实落凤坡有四条关卡，三大家族各占一条，咱们县衙也有一条，我们之前没有与你说……”

他说很小。

但苏希耳朵聪敏，他听得清清楚楚。

周大人此时伸出一根手指头，他压低声音告诉县丞：“我还要再加开一条。

范希听了，也不奇怪，这周大人果然只是做做样子。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画面。

站在明镜下方的张振捏动手势，他偷偷用武道真气击打那明镜…嗡！

明镜荡漾出一声清脆悠远的声响。

“你在干什么？”刘丰当即迈步过去，他狠狠瞪着张振，并作出扑杀的姿态。

苏希此时心下一横。他撕开身上的白布扔掉斗笠，拖着板车冲进县衙：“大人，花妖杀人另有隐情，我有林家的罪证！！”

刘丰见此，正要飞速冲出来，却发现头顶明镜陡然大亮，古朴的镜面上面分明露出两个人影。

刘丰站定原地，他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张振。

他没想到平日里胆小怯懦不敢担事的张振竟然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的阶级。

是为了总捕头的位置吗？

还是说，他知晓了15年前的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