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牛皮纸包
雅晴死死盯着手中的纸片,这四行文字中隐藏的玄机在五分钟前被王朋解读出来以后,犹如一道闪电瞬间闪亮了她的心扉。此刻,她看着这张纸片,对自己没有看懂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感到懊恼不已。
一旁的王朋看着身边一动不动的雅晴,知道她此刻一定心乱如麻,所以他不打算打扰她。他看着窗外阒无一人的乡间小路,感到坐立难安,一是因为他急于感到西杨树林,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温暖的面包车里坐了这么久让他出了不少汗,他感觉自己的脚趾奇痒无比,而且似乎黏在了一起,让他很不舒服。
“这次你们确定我们去的地方是对的吗?”李明峰从刚才放下对讲机开始已经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绝对没错!”雅晴大声回应。“西杨树林几乎都是自留地,村子里很多人死后都被埋在那里。”
李明峰又陷入了沉默。
王朋看到雅晴回答完李明峰的问题后目光黯淡了许多——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舅舅一家失踪一事与死亡联系在了一起。
11点05分
只有一辆黑色面包车如暗夜里的幽灵穿行在小径上。
在幽幽的车前灯的光幕中,一片树林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由于这里种的杨树都是经济林木,所以大部分杨树都是刚刚生长了两三年的小树,细长的枝干在大风中左摇右晃,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再加上树上的叶子都已凋落,更突显出几分干枯。但是,在这片树林的边缘,生长着一棵直径一米长的老榆树,古铜色的树干在月光中闪着油亮的光。
周桐把车停在了这棵树旁边。
王朋和雅晴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车外,周桐担心天气这么冷,车子停的时间久了会发动不起来,所以她让发动机继续轰鸣着,然后她和李明峰从容地来到了车外,另外两名调查组成员仍然留在车上待命。
进入树林,打开手电筒,李明峰才发现这里散布着大量的坟堆,其中大多数都只是光秃秃的土堆,有的在坟前插着一个花圈,极少数的坟前立有石碑。
李明峰不免有种窒息的感觉,但他知道他没别的选择——刚才左秋山说得很清楚,西墙后院没有任何发现。
王朋和雅晴一进树林就开始到处搜寻,此刻已经走出了很远;李明峰环视了一圈这偌大的森林,然后和周桐朝着与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左秋山独自开着警车飞驰在无人的夜色中。他神情惆怅,呆呆凝视着车前灯打出的光线。他刚才已经给老马打过电话让他带几个可靠的人来帮忙了,而王晓川则被他安排在张青山家门口等着接应老马。
说起老马,可算是一位实实在在的警界巨擘。他现在是一支特案组的组长,已过天命之年的他至今未娶,只身一人住在一处出租房里。他办事果断,力大无比,常年与各种穷凶极恶的歹徒打交道,练就了他超乎常人的勇气和异常缜密的逻辑,这为他赢得了人们的赞誉和尊重。他也是左秋山最默契的搭档。
当然,左秋山之所以找他帮忙,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今晚十分特殊,他很难想到还有其他人值得信任。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考虑那是什么,那东西便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了——那是李明峰的面包车,此刻正在发出低沉的轰鸣,车尾那根焦黑的尾气管微微颤动着。
看到这辆车,他不禁隐隐感到庆幸,毕竟,他终于可以下车透透气了。他好不容易将安全带收回原处,然后打开车门费力地钻出车门。冰冷的风撩动他稀疏的头发,让他一时清醒了许多。
他和面包车里的两个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望了望两边的树林深处,在一片漫无边际的幽黑之中,隐约可以窥见几根光柱。左秋山知道那是手电筒发出的灯光,他甚至可以通过光柱的移动推测出两边各是什么人——专业人员进行搜寻时绝对不会到处乱找。不过左秋山暂时还不想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到来。他来到那棵老榆树下,一边环视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解开腰带方便起来。
他看到在仅隔一条土路的对面,是一片被暗夜吞噬的田野。天地仿佛回归了混沌之初,根本没有明显的界线。顺势向上看去,月光明亮,星光暗淡。
左秋山暗暗叹息了一声,重新扣好腰带。倏然,一阵阴风吹过,身边的小树几乎弯成了九十度,那棵粗壮的老榆树虽不至于如此,但还是免不了左摇右晃,发出阵阵呻吟。左秋山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震的他许久才能睁开眼睛。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这声音不似朽木开裂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倒更像是粗糙的牛皮纸发出的粗砺的沙沙声。
虽然那种声音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还是很快凭直觉推断出了这奇怪声音的来源。他摸出手电筒,抬起头照了照那棵老榆树顶部繁乱的树冠。
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窣声。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正好看到李明峰那张干枯冷峻的僵尸脸,而周桐就在他身后几米远。他厌恶地扭过头去,打开手电筒开始仔细查看树顶的各个角落。
“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明峰的声音从他身后飘来。
“刚来。”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情况怎么样?”
“我仔细查过了,室内没有打斗痕迹,不过床铺都比较乱,我怀疑是在睡梦中被人绑架走的。”
“那你有没有检查外面的院墙是否有攀爬的迹象?”
左秋山对李明峰这种询问的口气很反感,他随意地说了句:“出来以后我看过了,他们家是水泥墙,没有什么攀爬迹象。”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注意着旁边大树的树顶。
“你在找什么?”
“我觉得树上有什么东西。”他几乎是在刚说完这话的同时,手中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束和他的目光都锁定在了同一个地方。
李明峰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看到在树顶的枝杈之间夹着一个被赭黄色的牛皮纸包裹起来的形状不规则的东西,牛皮纸外面用粗麻绳紧紧缠绕了好几圈然后绑在了树枝上。牛皮纸上并没有落雪。
树影婆娑月下影
林荫密密垂高株
李明峰想到了这两句诗,心想这应该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东西,只是这个牛皮纸包并没有“垂高株”而是“卡高株”。
左秋山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阵,然后他仰着头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他斜睨了李明峰一眼,问道:“你会爬树吗?”
“我会!”王朋和雅晴此刻气喘吁吁地朝他们跑来。他们刚才听到左秋山的喷嚏声后就加紧往这边跑来,但他们刚才无意中走出了太远,加上树林里的地面坑坑洼洼,所以他们用了很长时间才赶回了出发地。
左秋山回头看了看王朋,他依旧站得笔管条直,均匀地做着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看上去颇为沉稳,这与他身边正紧紧压着剧烈起伏的胸脯不停咳嗽的张雅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会爬树?”
“是!”王朋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好,你去把上面那个东西弄下来。”左秋山用手电筒照了照树顶那个牛皮纸包然后把手电筒递给了王朋,之后他又从腰里掏出一把军用匕首给了王朋。
王朋抬起头看着那个牛皮纸包,先估摸了一下高度,然后来到树下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准备爬树。这时,雅晴在他身后担忧地说:“小心点。”她的声音轻若游丝,但却触动了王朋的心弦,他回过头看了看她担忧的眼神,向她竖了竖大拇指以示鼓励和安慰,然后他笑了笑,两脚往树上一蹬,再借力一跳便跳起了半米高。他双手双脚环抱住粗壮的树干,蹬着一些向外突出的木疙瘩向树顶爬去,动作十分灵活。就在他即将爬到树顶的一根树枝上时,他突然脚下踩空向下滑落,雅晴见状不禁惊呼了一声,但是王朋机敏地攀住一块木疙瘩,左右摇晃了几下便稳定了下来,他朝树下的雅晴喊了一声:“我没事!”然后他继续向上爬去,很快他就爬到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枝上。
牛皮纸包就在他头顶不到一米处,他吸取刚才的教训,先调整自己的位置使自己刚好能够碰到捆绑牛皮纸包的粗麻绳,然后他稳住自己身体的平衡,从靴子里摸出那把军用匕首开始小心翼翼地割绳子。
绳子的确很粗,他举着手臂重复切割动作足有三分钟,等到粗麻绳最后被割断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手臂也酸软无力。
然而,粗麻绳虽然被割断了,但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那个牛皮纸包仍然死死卡在枝杈间。他用手捂住嘴朝手心里哈气,同时向树下看了一眼:李明峰一脸麻木地看着牛皮纸包,左秋山和周桐的目光里掺杂着一丝焦虑,只有雅晴的眼神中有着对自己深深的担忧。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抬头看了看高处那个牛皮纸包,黑暗中他可以看出牛皮纸包的下部颜色要深得多。他折下身边的一根粗细中等的树枝,试着用它戳了戳那个牛皮纸包希望能把它顶出来,但很快他就发现牛皮纸包中包裹的东西异常坚硬,想直接把它顶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转而用手中的树枝去摇晃卡住牛皮纸包的两根树枝。这一招很快便奏效了,他可以看到那个牛皮纸包已经开始松动,于是他更用力地晃了晃那两根树枝,终于,牛皮纸包旋转着掉下了地面。
王朋见东西掉落,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他小心地双手抱住树干,踩着爬树时踩过的木疙瘩向下移动,到了距地面还有两三米的时候他一跃而下,在落地的一刹那他感觉脚腕传来一阵生疼,这让他歪了歪身子,但他很快就站定了。
“大朋!”雅晴刚才看他要跌倒的样子尖叫着跑过来想要扶住他,看到他自己站得稳稳当当,她拉过王朋的双手,用关爱中透着责备的语气问:“你是不是扭伤脚腕了?”
王朋知道他瞒不过雅晴的眼睛,只好揉捏着雅晴手上光滑的皮肤,憨笑着说:“没事的,不严重,天太冷,骨头脆,吃不住疼,走走路就好了。”
另一边,牛皮纸包落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这细微的声音被左秋山和周桐听到了,他们瞬间猜出了牛皮纸包里的东西。周桐瞥了雅晴一眼,她正关心地询问王朋的伤势,似乎对此并未察觉。
与此同时,李明峰也在牛皮纸包旁边蹲下身来。他刚才也听到了那个声音,所以他此刻不紧不慢地解开缠绕在牛皮纸包外面的粗麻绳,那沉着冷静的样子仿佛他已然知晓一切。
当牛皮纸包中的东西最终显露出来以后,空气似乎被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