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开个价吧

姓许的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身穿青色官袍的官员，服色是八品。

姓许的一指李治：“就是他。”然后冲着李治大喊：“你，过来，看到县尉大人来了，还杵在那，快点过来给县尉见礼。”

李治一听，这姓许的还有两下子，转眼间就能叫来县尉助阵。

不过想想也对，万年县县廨不就在宣阳坊吗，这里算是姓许的主场了。

县尉是治安缉盗的最高长官，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调集这么多捕吏和铺兵。

堂堂一个从八品下的县尉，帮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出头，看来这县尉平时没少拿姓许的好处，两人以前没少狼狈为奸，不定合伙干了多少龌龊事。

唐代的行政区划，州一级的要分上州、中州和下州，县也分上中下县，上中下县对应的各级官员的品秩各有不同。

京县在县里地位特殊，堪比下州，简单的说，京县的县令是正五品，跟中书舍人同级，要知道，唐代中书舍人可是中枢要职，由中书舍人直接进政事堂拜相的例子可不少，京县县尉可是从八品下，跟六部主事平级，在朝中若没点根基，也坐不上这个位子。

“哼，县尉。”李治不屑的哼了一声：“既然是主管缉盗的官员，就应该熟知朝廷律法，我倒想问问，欺压良善，卖良为贱，按大唐律该如何办理？”

姓许的令史一听，立马找到了挑拨的话茬：“尹县尉，您看他多张狂，见了您不来见礼，还张嘴闭嘴跟您说什么大唐律法，看把他能的。”

县尉常年掌管缉盗审案，眼力都不差，除了精于察言观色，还往往能从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观察出问题。

县尉叫尹伊异，他见对面的人虽然年少，但气度从容，面对自己这个县尉不卑不亢，寻常少年哪有这份从容？

尤其是李治身边那几个随从，面对己方这么多人竟然不慌不忙，个个神色淡定，不是仰头看天就是低头踢小石子，似乎没把自己手下这群人放在眼里。

而且四个人站的位置很有讲究，虽然看着没什么章法，但却恰好护住了李治的前后左右，这几个人看着不简单。

尹伊异心里犯嘀咕，这别是朝中哪个重臣家的公子吧？

尹伊异眼珠一转，心里已是改了主意，犯不着为了许七给自己招惹麻烦，趁着麻烦还惹上身，尹伊异决定立即抽身，所以转身厉声训斥许令史：“许七你个酒囊饭袋，整日就知道惹是生非，净找麻烦，这人说不定有些来头。”说着尹伊异竟打算转身要走。

许七见县尉临阵打退堂鼓，赶紧一把拉住，挺的红肿的脸讨好道：“再大的来头，能大过太子去？您是东宫的座上宾，还怕一个毛头小子？”

尹伊异知道自己的斤两，自己在东宫心中的份量未必有多重，而且他估摸李治的身份不简单，所以听了许七的话，尹伊异并没觉得多提气，仍旧甩袖子要走。

许七见尹伊异临阵当缩头乌龟，不禁大怒，他大声道：“好，你走吧，我回头还得去找我姐夫。”

尹伊异一听，不免站住了脚，许七的姐夫是万年县丞，虽然县丞不能决定县尉的考功升迁，却也算是县尉的上司，若是扔过来一双小鞋，也够尹伊异难受的。

犹豫了一下，尹伊异突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为许七出了头，不会得罪许七的姐夫，又不给招惹麻烦。

想到这里，尹伊异不免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他命手下都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走到李治面前，笑着行了个叉手礼，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公子，本官尹伊异，是万年县的县尉。刚刚万年县的同仁跟公子有些个龃龉，在下这里替他向公子陪个不是。”

李治见县尉说话客气，多少有些意外，也回了一礼，但话说的一点也不含糊：“我跟他不是龃龉，他给泼皮撑腰，公然当街卖良为贱，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手拦下了。”

尹伊异掂量着李治的话，更坚信了自己对其身份的判断是没错的，笑着继续说：“公子有所不知，许七是万年县的捉钱令史，本县公廨的用度开销，都需要他运营筹措，若是他那边周转出了差错，这万年县上上下下的官吏们，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尹伊异的话虽只有寥寥数语，却充满了小官僚的心机与狡猾，一方面进一步阐明了这是许七跟你的矛盾，我尹某人是为许七出头，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怨我。另一方面又说明了许七的事我尹某人不得不管，我若不管，万年县整个衙门就得瘫痪，所以你以后要找后账就找万年县去，如今咱俩碰面是公对公的事，我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出头。

尹伊异的话，既出面办了事，又提前甩掉了黑锅，算是将官场平衡术玩明白了。

李治听出来了尹伊异的言外之意：“尹县尉有什么说法，不妨明说。”

尹伊异一指梅娘：“据许七说，那女子家借了万年县的公廨钱，到了期还不上本息，他爹本来要用闺女顶债，请公子将那女子交给许七，由许七处置了，许七自会去填补公廨息钱的亏空。”

尹伊异早看出来了，许七口中说的公廨钱本息出了亏空多半是假的，他觊觎那个标致的杂胡小娘子才是真的，只要能为许七要到那小娘子，就算对许七有了交代，自己也就算没得罪许七的县丞姐夫。

所以尹伊异这又是一段充满了官场智慧的甩锅，我是替许七讨要那女子，你交出女子，也是交给许七，你交了，是你给万年县的面子，你不交，许七不去平万年县的公廨钱亏空。

李治一听就明白了，这县尉摆明了不想太得罪自己，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典型的官场老油条做派。

可问题是尹伊异提出的条件，李治根本无法接受。

交出梅娘，怎么可能？堂堂皇子，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住，以后谁还愿意跟自己混了？还怎么跟太子、魏王角逐大位？

但人家说话留着余地，李治也不好太咄咄逼人，他想了想，也提出了一个妥协办法：“既然贵县尉说公廨钱有亏空，需要那许七出面填补，这样吧，你们算算还差多少，我家多少有些积蓄，我愿出钱，替万年县多少担些亏空，但贵县尉必须保证许七收了钱之后，不再找梅娘一家的麻烦。”

尹伊异听了先是一愣，但随即就是一喜，他没想到对方竟能想到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对方既然提出愿意出钱平息事端，而且没说具体数字，显然是让自己这边开价，许七大可以多要点钱，算是补偿，那小子贪财好色，拿到了钱，这小娘子也就撩开了，有钱了，上平康坊还不是随便找？这真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尹伊异回头冲许七眨了眨眼，意思是：你说呢？开个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