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九阳残篇
郭襄一番昏睡,足足过了一天一夜。她有时微有知觉,身子也如在云端飘飘荡荡,过不多时,又晕了过去。就在这时晕时醒之中,有时似乎有人在她口中灌水,有时又似有人用火在她周身烧炙,悲酥清风的毒性仍旧未能根除,手足不但没法动弹,连眼皮也睁不开来。
直到正午十分,她只觉双手手腕的脉门给人抓住了,似有一股炙热之气分从两手脉门中注入,登时和体内残存的九阳功产生激荡。
直到此时,她才察觉,自己十余年修炼的九阳功内力竟比以往削减许多。她也彻底苏醒过来。
她缓缓睁眼,见到一张俊雅清贵的脸,露着温和的笑容。
这人自是秦川无疑。
她闻到一股香火的味道,看着四周摆设,应是在一间禅房里。
“我昏睡了多久,你难道带我到了嵩山少林寺?”
洛阳距少林寺不足二百里地,此处又显然是寺院内,郭襄故有此一问。
秦川摇摇头,“这里是净念禅院,算是和少林寺有些香火情,往后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郭襄:“净念禅宗?我倒是从未听过江湖中有这样一个门派。”
秦川:“净念禅宗几乎不涉足江湖,你没听过也正常,但是离洛阳不远。先不说这些了,郭姑娘你身上的悲酥清风余毒,我已经替你驱除了七八成,只是还剩一点余毒,有些棘手,怕是需要你自己来了。”
悲酥清风是一种无色无臭的毒气,系搜集西夏大雪山欢喜谷中的毒物制炼成水,平时盛在瓶中,使用之时,拔开瓶塞,毒水化汽冒出,便如微风拂体,任你何等机灵之人也都无法察觉,待得眼目刺痛,毒气已冲入头脑。中毒后泪下如雨,称之为“悲”;全身不能动弹,称之为“酥”;毒气无色无臭,称之为“清风”。
此毒系秦川祖上得来,自西夏人灭亡于蒙古之后,当世止有一瓶,解药也止有一份。
当日秦川趁着杨过分心在郭襄身上,暗自放出悲酥清风,而鼻子里塞了解药,方才没有受悲酥清风的影响。
悲酥清风若无独门解药化解,便只能以内力一点点将毒素逼出体外。
本来以秦川的内功替郭襄驱除体内毒素,并非难事。
只是郭襄体内修习有部分九阳功,这九阳功乃是天下内功的藩篱,博大精深。郭襄虽只得皮毛,一身内力也阳和炙热。
但那悲酥清风来自大雪山的毒物,本性阴寒,麻痹人之躯干手足。郭襄体内内功本是极阳,与这极阴的毒素形成水火交攻的局面,恰好郭襄又是女子之身,属阴,昏睡前伤了心神,毒素就势深入骨髓。
虽则有秦川出手,替她驱毒,可到底残留了余根在身,一身九阳内力,也因此大为削减。
秦川把自己探察的情况给她说得明明白白。
郭襄叹了口气,也不怪责秦川,道:“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她生性豁达,事情发生后,怪责怨怼于事无补,自是不萦于怀。
秦川道:“郭姑娘,你这身阳和内力,自是昔年从少室山那位觉远大师所得的九阳真经了。若我所料不差,你所得真经颇是不全,又糅合了你家传的内功心法,以至于内功不纯,颇为驳杂。否则仅凭九阳功自发运转,假以时日,也能将余毒驱除得干干净净。而且我还探察到,你身上有一部分阴柔的内功,明明与你身负的九阳功有些冲突,你还是强行练着。好在时日不久,否则两种内功冲突起来,便是神仙也难救。”
郭襄心里微微一惊,她身上修习的另一部内功乃是得倚天剑时,她母亲所传,说是来自九阴真经,却只是其中基础。
母亲告诫她,九阴真经博大精深,不可操之急切,昔年黑风双煞就吃了其中教训,所以才传了她其中基础。
至于倚天剑和屠龙刀内,藏有速成九阴真经和完整九阴内功的线索,等到她和郭破虏安定下来时,姐弟相逢,再做打算。
无论是交给一位英雄豪杰,还是自行修炼皆可,但一定不能所托非人。
郭襄想着将来迟早要修炼完整九阴真经的,才开始着手母亲所传的基础,只是修炼起来,总不如她自觉远大师所得的九阳功称心如意。
原来症结竟在此处。
如此一来,若无完整的九阴真经,倒不如修炼她所得的九阳功。
只是她所知九阳神功不足完整的一成,还夹杂了其他所学的武功,虽可称一流武功,却远不如完整的九阴九阳。
郭襄道:“那我以后不练另一门内功了,专心九阳功便是。”
秦川点头,“你就算要练九阳功,也得跟我说一遍。我当然是想你传我武功,不过也是因为你所练的九阳功太过驳杂,你说给我听,我要帮你去芜存菁,如此一来,你才能自行驱除体内的余毒。只是……”
郭襄:“只是什么?”
秦川轻声道:“你到底是女子身,修炼这九阳神功总是不如男儿身的,而且所得非全。其实我料想这门内功,练到高深处,本该是阴阳并济才对,女儿家修炼也未必不成,只是神功不全,你练得久了,不但对身体有妨碍,损害寿命,而且时日一久,更难免脾气暴躁,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是豁达的性子,也不想将来成那样吧。”
秦川的二十四节气中有一位医术和毒术皆是当世顶尖的神医,秦川和她相交,耳濡目染,医道的造诣自也不浅。
他这番话,自非无的放矢。
郭襄道:“人不开心,活到一百岁也没有意思。若是开心快活,哪怕只有三四十年,也足够了。只是像你说的那样,今后变得脾气暴躁,岂不是跟我姐姐一样,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说着轻轻一笑,“好啦,那我把自觉远大师得来的九阳功告诉你,你来替我去芜存菁。”
秦川不由一愣,他心里想了许多话要说,没想到郭襄居然大大方方地要将九阳功残篇说给他听。
这一点,着实是他意料不到的。
“怎么,你不愿意?”郭襄似笑非笑。
秦川:“那我受之有愧了。”
郭襄接着幽幽叹口气,“那你总该记得在洛水上说过的话。”
秦川正色道:“将来我若和你大哥哥再遇,如我胜过他,自当饶他三次。”他又补了一句,“你若不信,我发个誓也成。”
郭襄叹息一声,“倒也不必了。只望你记得你说的话,将来再遇见大哥哥时,心里能想到我这个人。当然,我也会拿着金针,找机会求大哥哥不再跟你为敌。你就算不是汉人,那也不是蒙古人。我想来,要驱除鞑虏,就不能给咱们汉人树立那么多敌人。蒙古人也不止欺压汉人,还欺压西夏人、大理人、女真人以及西域诸国,只要我们能联起手对付蒙古人,蒙古人便不能霸占这天下了。”
她言语中透露出的胸襟气概自非一般女子可比。
只因她人称小东邪,素来结交的朋友,也不只是正道,像西山一窟鬼、人屠子这样的旁门左道,跟她也是朋友。
一个人只要不是罪大恶极,郭襄实是不会看不起他的。
秦川道:“你说的不错,可惜南宋君臣看不透这一点,当初跟契丹人对付女真人,后来又跟蒙古人对付契丹人。总想着跟恶人一起欺压别人,平白壮大了恶人,才落得如今将要灭国的下场。只是,自己弱小,无论如何都要被别人欺负。”
郭襄心想:“其实他不是天生的坏人。他学武功,只是想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不被别人欺负罢了。”
这一点郭襄没有说出来。
接下来,郭襄把自己所知的九阳残篇一五一十地说给秦川听。那已经过了十余年,又不似金轮国师传她密宗真言,那样有佛法威能,铭刻在心。
因此里面的内容既有九阳真经的内容,也掺杂了她从别处学来的武功。若非秦川对当世武功所知甚博,定难以将其中不是九阳真经的内容去除。
这一男一女讨论起武学来,自有了许多话题。
净念禅院很大,又很安静。
因为寺内的僧人除开诵经之外,便是修炼闭口禅或者无念禅功,总归是不爱打扰别人的。
何况他们住在净念禅院最尊贵的两间禅房里,乃是贵客中的贵客,虚玄禅主明令寺内僧众除开送茶水饭食外,不得搅扰。
二人只伴着禅房花木,山光潭影,郭襄更不用理会世上人心的阴险狠诈,有时心想在这清静无忧的禅院中直至老死,岂不甚好?只是有时忆及父母遗命,才兴起离开禅院的念头,却又迟迟不舍。
好在秦川暂时也没有离开净念禅院的打算,除开参悟九阳残篇之外,秦川更多时间用在修炼瑜伽密乘上。
这一日,九阳残篇终于在秦川口中整理出来。
郭襄终于可以自行修炼九阳功,来彻底驱除体内的余毒。
而秦川趁着郭襄修炼内功的时候,又去找了虚玄禅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