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安的感觉
郭襄身上的九阳功得自当年觉远大师圆寂前念诵的经文，只是觉远大师随口背诵，并无刻意背诵九阳真经。
他断断续续地诵经，有时还夹着几段楞伽经的经文，说到佛祖在楞伽岛登山说法的事。
因此郭襄当时所听闻的经文，颇有些颠三倒四，她那时年少，武学见识尚浅，只能以本身的天资，囫囵吞枣地记下来。
如此也不过记得二三成。
其中因为许多内容夹杂佛经的文字，能被她采用的，实是不足二成的。后来夹杂她自身的见识，自又与真经的原文相去甚远了。
幸好有秦川熟读佛经，且武学见识乃当今一流，方才替她择选出真经原文，只是有不少内容前后不连贯。
秦川助她整理出来，能够着手修炼的九阳功便只有一成。
郭襄就从这一成能修炼的内容着手，修炼起来，比以往又多了一些通畅，可是练到第二天，天光大白时，因为后面经文内容的缺失，再也修炼不下去，故而心中烦恼。
那一气就不能贯通下去，只能从头再来。
然而心烦意乱下，从头来过，竟没一开始那般畅通自在了。
她知是自己所得九阳真经不全，强自练下去，固然能清除体内余毒，可是要成为外公、父母、大哥哥那样的高手，总是不能的。
她又不肯修习瑜伽密乘断却烦恼，至于师父所传的龙象般若功，虽有口诀，但修习起来，哪怕她天资聪颖，进度比常人快一些，真要武功大成，那也得七老八十了。
她为此不免惆怅，只觉得父母的重托，实在难以完成。除非找到弟弟，解开刀剑里的秘密。
可是父母叮嘱过她，此事不能着急。
如今蒙元势大，她贸然开启刀剑的秘密，说不得他日落在鞑子手中，反而给鞑子做了嫁衣。
何况她现在还落在秦川手中。
只是她心里隐隐有些期盼，若是与秦川就此在净念禅宗一直生活下去，似乎也不是不行，因为她在净念禅院里，找到了一份十多年来苦求不得的安定。
如此一来，却又违背了父母的遗命。
内心纠结之下，一双明净的眼睛流起了眼泪。
这时传来敲门声。
现在还不到用饭的时候，她知肯定是秦川了，忙伸袖拭了拭眼泪，道：“你进来吧。”
秦川是随着清晨照进古寺的阳光一起进来的。
他见郭襄眼中的泪痕，心想她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呢？按理说郭襄心性豁达，随着时间过去，失恃失怙之痛当没有那么深刻悲切了。
他也没有去刻意猜测，有些悲伤郭襄既然不愿说，他又何必去琢磨。
但秦川现在是不喜欢看见郭襄流眼泪的。
他露出和晨曦一样温暖的笑容，道：“闲来无事，我给你唱个曲儿怎么样。”
郭襄好奇道：“你还会唱曲？”
秦川笑了笑，说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去年到过大都，认识了一位姓关的戏曲大家，我和他很聊得来，期间他就写了一些曲子教我。”
郭襄道：“姓关的戏曲大家？是一斋先生吗？我听过他编的救风尘，可感人了。”
秦川道：“正是他。不过我可不喜欢这些情爱故事的曲子，我要唱的也不是这类的。”
郭襄道：“那又是什么？若是太难过、悲伤的，我可不想听。”
秦川微笑道：“说不上难过悲伤，你听了便知。”
他于是倚在门口，双手抱胸唱了起来。
郭襄只见阳光披洒了秦川半肩，整个人由此分出黑白光影，像极了秦川这个人。
只是她注意力很快给秦川口中的曲子吸引过去。
“世情推物理，人生责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
郭襄听到“吉藏凶，凶藏吉”这六字，心想：“我生来便遭逢厄难，那自是凶了，却又被大哥哥抱养过一段时间，因此结缘，那又是吉了。可十六岁那年相遇是快乐的，后面的忧愁缘此而来，那又是凶，及到后来……”
郭襄想了想，她一生遭遇，果真如此。
或许人人皆如此。
秦川的歌声清亮，一气圆转自如，说透人生，郭襄心头不由为之一畅。
只听秦川继续唱道：“富责哪能长富责？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郭襄心想，这句话可太对了，天地尚无完体，区区九阳功不完整又算得了什么。
秦川的歌声依旧继续：“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辞意豁达，显是个饱经忧患、看破世情之人的胸怀。郭襄年华正茂，本难以体会其中心境，可她一身遭遇，确然如此，不禁大为感怀。
尤其听到“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两句，不禁魂为之销。所谓“那一日”，自是身死命丧的“那一日”。
人终归要死，只要死得其所，心内无愧，那便得其所哉了。爹爹正是如此。
她想着十几年前，大哥哥于绝情谷断肠崖那一跳，她原本想阻止的。可现下想来，大哥哥没了龙姊姊，终归是不肯活的。
这一点，师父金轮国师看得比她明白。
既然终归要死，就要好好珍惜活着的时光。
“秦川，我很开心，谢谢你。”
此时阳光彻底照进东窗，也照在郭襄清秀的脸上，她实是不算得绝美，可秦川看见她笑，心里也忍不住开心。
自十八岁那年双目复明以来，秦川首次心里泛起一个念头，耳朵“见”到的，终归不及眼睛“看”到的好。
接下来，两人在净念禅院里修炼武功，不问世事。
花开花落，两年过去。
蒙元攻破襄阳后，经过两年的休整，对苟延残喘的宋国发起总攻。
这一日，虚玄以千里传音的武功，请秦川到他那一趟。
此次禅师见秦川的地方，不是诵经的佛殿，而是曾收藏和氏璧的铜殿中。这里有奇异的神秘力量，尤其是秦川修炼瑜伽密乘后，到得此殿，心中异样的感觉，十分强烈，还随之涌起一股浓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