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能救大贤良师的人

成化醒来的时候，五色散的药力只是初步消退。

她的情况，就与崔州平欢好了三天的刘备一样，有种被慢慢掏空的感觉。

因此她闭上眼睛，癔症了很久才注意到自己其实还活着。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屋子里。

头很痛，眼睛也肿得发痒，喉咙也滋滋作响，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分。

她似乎是中毒，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所服用的五色散本就是一种矿石药物，也就是中医所说的“石方”，服用后浑身燥热难耐，手舞足蹈不受控制，需要脱掉全身的衣物，浸泡在水中，才能缓解药力。

这种矿物制成的药粉，并非是她们太平道的发明。

它源于庐江九江一带的蛮族巫术，是一种激发女性生产欲望的土方。

丹鼎派左慈得到此药，将其改进成一味能够激发体能的偏方。

两年前，金丹派宗师左慈，曾带她十二岁的小徒弟葛玄，渡过大河，北上拜访大贤良师。

大贤良师与左慈切磋医术。

两人在巨鹿郡中，各选一名瘟疫患者进行医治。

仙师把一名自己束手无策，无药可治的病患，交给左慈。左慈以丹药急攻，起初重症患者确实病愈，三两日后浑身发黑，中毒身亡。

左慈则把一名症状古怪，难以下药的病患，交给仙师。仙师以汤药与熏香徐徐图谋，虽久病不愈，却也能不死不活，吊着性命，并且有好转迹象。

左慈于治疫一事对仙师敬佩不已，留下珍贵丹方二十多种。

五色散就是其中一种散方。

因为这味散药，能在女性体力不济时候，增强体力，一夜御八九男子，不在话下，混合酒水服用，有性命之虞，因而禁止与酒水一同服用。

大贤良师将此药改进之后，便保存于丹房，用于改善房事无能。

但自从仙师前往洛阳，迎回圣人，此药便开始在广阿岛附近泛滥。

不光二位副教主服用，连大量高层教众都在服用此药。

并且，二位副教主强调，服用此药，必须混以酒水。

只因，这样做，就能够在服药后，看到并听到“黄神天启”，聆听黄神下达的预言。

如此，就算不学习“隶书”，不懂“文字”。不会背《太平经》，不学《太平要术》，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们相信，只要混酒服用五色散，就能够灵魂出窍，觐见黄神，得到解决一切的办法。

因此，那些追随成化，学习“隶书”与“句读”的少女们也开始服用这些药物，与男孩子们厮混在一起。

成化也曾被两位副教主强迫服药。

但她服药前，曾问两位教主，如果服药中毒而死，会怎样？

两位副教主告诉她，假如中毒而死，那是因为信仰不够虔诚。

成化当然知道这是骗人的把戏，因此每次服药她都会故意倒掉。

然而，张宝这次用来处决她的药粉，便是加量版的五色散。

去掉了平日平衡毒性用的草药，加大矿物药粉的比例。

药效与药力比正常五色散，要强悍三倍。

服用之后，不仅会近乎癫狂，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且必死无疑，七窍流血无比凄惨。

所有吃过加量药的人，全都死了。

“我怎么还活着？”

成化无法理解。

但她口渴无比。

思考要放在解渴之后。

她坐起来，看到席子上盛水的木碗，也不管水里有没有毒，当即大口饮用起来。

她再次躺会席子上大口喘气，等到体力恢复了一些，她才爬起来，走出屋门，

屋外是百姓来往的街道，她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大陆泽上的广阿岛。

而是大陆泽畔的象氏县。

一年前，成化经常带领初学文字的弟子们，到县城里，在士族宅邸的外面，阅读那些刻在石碑或者砖头上的“汉隶”，增长见闻，

因而她立刻就认出，自己在县城的一座民居内。

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难道是大贤良师回来了？

成化在街上，左顾右盼，希望能看到张角的背影。

她兴奋地心想，虽然花费十二年建立的太平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跟随张角的老信徒们有一半已经遇害。

但只要还有上百万信徒在，只要还有张角在，那么东山再起不是没有可能。

说不定，在引进新血之后，太平道可以变得更加强大。

一个嬉笑的声音在成化耳边响起。

“成师君，已经死过一次，您还是死性不改吗？”

成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江湖女侠，左手提着一块硬邦邦的老腊肉，右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草药，正朝成化走来。脸上那唯利是图的坏笑，叫人记忆犹新。

成化当然认识这个少女。

不学无术，调皮捣蛋，天天就知道搞破坏。

这是她教授过的最顽劣的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的名字就叫做……

“褚燕！”

“嘘！”

褚燕捂住成化的嘴巴，忙把她拉回民居。

然后把门板放下，把门栓放好，这才悄声和成化说道：

“现在整个县城都知道您没死，张粱和张宝已经在两天前的集会上，把您定性为太平道的大叛徒，全教追杀，您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一定会被她们当众处死的！”

“两天前？”

成化蒙了，她以为她服毒自尽还是昨天的事情。

最多不过是一天的事情。

“我到底睡了多久？”

“四天，从我给您喂了催吐药，再把您倒吊起来，一顿拳打脚踢，已经过了四天……”

说到这里，成化的脸色无比难看，褚燕也觉得这话说出来实在丢人的很，堂堂太平道首席讲经大士，竟然被目不识丁的褚燕揍了一顿，于是立刻转移话题。

“好在您酒量不行，喝什么酒都吐，结果那些药粉还没被您全部吸收，就全都吐到大陆泽上，您这才保住一条命，被我假扮的教民给救了下来。不然，您就真的见黄神了。”

成化忙抓住褚燕的手，双眼发直地追问。

“大贤良师，大贤良师现在怎样了？！”

“她有没有事情？”

“张粱张宝那两个混账有没有对她不利！”

褚燕被她抓疼。

没想到文质彬彬的成师君还有这样的力气。

要知道，她褚燕可是太平道头号暗杀部队，黑山的成员。

竟然被一个文职给拿捏，说出去其实也挺丢人的。

“目前我能收到的消息是，大贤良师情况还不错，帝姬留她老人家在司马门外开设道场，不时请她在永乐宫讲道，与现任太常的杨赐，杨太尉辩论天命之理，轰动京师，

杨太尉还请大贤良师在太学常驻，据说天师道二代天师张衡带着夫君卢氏，从阳平山到洛阳，正在刘焉府上下榻，也要与仙师论道。”

“能联系到仙师吗？”

成化急得心脏怦怦跳。

在她看来，洛阳是远离地面的九重天，看不到城外的饥寒交迫与瘟疫白骨。

仙师张角是从黎民百姓中来的泥腿子，不该被云彩遮住眼睛。

仙师离黎民越近，那太平道就越强大，黄天乐土就距离苍生越近。

仙师离黎民越远，那就太平道就越危险，黄天乐土距离苍生就越遥远。

大贤良师，必须离开洛阳，回到巨鹿中来！！

如果仙师和大儒马融一样，长期生活在温柔乡中，被洛阳城的奢华生活所腐化，变成豢养少年、耽于享乐的禽兽之辈，那就，太可怕了！

“联系不到仙师。”

褚燕摇了摇头。

“帝姬已经把大贤良师困在洛阳城内，没人能轻易接近大贤良师。不得不说一句，软禁仙师确实是一步好棋，仙师是本教的灵魂，仙师被拿下，各位渠帅也都先后失踪。

没有她们带领，本教信众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成化听后更感到事情急迫，匆忙问道：“褚燕，太平道可以没有圣人，但不能没有仙师，你告诉我，咱，咱们能去洛阳把仙师救回来吗？”

褚燕再次摇头。

“教内，不仅张粱、张宝可能是叛徒，包括仙师身边的马元义，唐周她们可能也都已经是叛徒。

包括整个黑山部队，可能都叛变了，

京城之内。不仅有这些叛徒，再加上杨赐、桥玄、刘宽这些机智的大臣，她们恐怕早就想好了对付仙师的办法，我们想从洛阳城把大贤良师救出来，根本千难万难。

太平道这回应该真的要完了。”

褚燕放下手上的腊肉和药包，对成化下此判断。

成化也知道她所言不虚。

杨赐、桥玄、刘宽三位朝堂巨擘，成化是听过甚至见过的，这些都是二十岁入朝，四十年不死，极擅长斗争的官场不倒翁。

其中，杨赐太尉出身弘农杨氏，三世三公，门生无数，堪比儒门魁首的马融，是王允、孔融、王朗等人的门师，为士族之首。

桥玄太尉则是以抗击鲜卑的军功起家，在边军极有威望，背后有边军的支持。

刘宽太尉乃是宗室之首，更是帝姬最信赖的老师。刘虞、刘焉等宗室士族都以刘宽，马首是瞻。

这三人不光权势滔天，更狡猾如狐。最重要的是，她们对大汉忠心耿耿，视帝姬为自己的女儿。绝不会轻易把仙师这么危险的人物放走。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成化坐在地上，两眼发黑。

太平道是她和仙师，以及一众同道一手建立的百姓组织，她加入太平道的目的，虽不为治病救人，却是为了让百姓也能开口说话，阅读公文。

让她看着太平道灭亡，真不如杀了她。

褚燕看成师君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巨鹿郡是待不下去了，

我打算回常山真定老家，另外再组一帮人，建立一个新的黑山部队。”

成化更蒙了。

“你不救仙师了？”

“救，当然救，可我们更需要搬救兵。”

褚燕顿了顿，才说出自己的意图，说道：“最近博陵那边，有个叫张牛角的仙姑，很有本事。

我远远看过她一眼，太平道内，除了仙师大概都不如她。

而且她比仙师年轻得多。

她已经集合了冀州四郡，共计四万信徒，往常山郡救灾去了。

恐怕以后，太平道的正朔要在常山了，

太平道的兴衰也要看这人了。”

说到这里，褚燕也终于露了底牌。

“成老师，我们去投奔张牛角吧。也许，她有办法救一救大贤良师。”

成化遭遇连番打击，早已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点头。

“只要能救仙师，便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