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7.好姐妹曹孟德（六）
廷尉，位列九卿之一，职掌天下刑狱。
用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就是电视剧里，头上戴着白毛假发，手里拿着小锤子，吭哧吭哧，桌上狂砸，砸断之后，就把人判个无期徒刑的大法官。
汉代有《谳疑狱令》：州郡大官们，难以断决与难以查清的悬案，可以报请廷尉审理。
廷尉如果不能解决这个案子，只能交给皇帝。皇帝也不能解决，那就继续搁着。
要成为这个廷尉，有十分硬性的指标。
不是说让你今天跪着说，陛下，我想做廷尉，帝姬就真的给你做。
不仅需要足够的身份与威望。
更需要丰富的刑狱经验、法学功底，精通大汉各类法典。
东汉末，共有律60篇，令300余篇，比900余卷，七百多万字。
《晋书·刑法志》载，东汉时候的法律学专家，比如郭令卿、马融、郑玄诸儒章句十有余家，家数十万言。凡断罪所当由用者，合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二千二百余言。
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刑法案例更是多不胜数。
学完马融、郑玄她们这对“教皇师徒“出版的《汉律注》，基本就可以入土为安。
太硬核了。
因此，这个“硬核”技术性岗位，一百多年来由律学世家，出过一门七廷尉的颍川郭氏把持。
郭嘉，就是“颍川郭氏”的族人。
……
……
看着草地上正在给太学生讲课的崔烈，刘备有种“眼镜就戴在眼睛上”的感觉。
刘备的老泰山，博陵崔烈之前是廷尉。
她能够代替颍川郭氏的郭禧与郭令卿，自然是因为，崔烈本身也是一位刑法刑侦专家。
别看崔烈这臭婆娘，家里有钱有势，荫户几万，田亩庄园无数，土皇帝一个。史书评价为“铜臭”，也是“铜臭味儿”的出处，后来还涉嫌“割凉州于韩遂马腾”，差点儿被当成“汉奸”被刘宏砍头，
甚至安平郡的小老百姓，背地里还说，崔烈年轻时候，经常脱发，一定是因为家里的地太多，缺德事儿干太多，被滹沱河水给淹了祖坟。
但学阀出身的博陵崔氏，其最大的特点是，无论哪个时代，这个家族都没有最顶级的人才。每个时代的文坛、学界、军营、乃至官场，都有她们家的人物。
唐代的十六位博陵宰相，自不必说，都是站队管账的一把好手。
安史之乱中既可以看到叛军里的博陵崔，也可以看到李唐势力的博陵崔。
就算是十九岁中进士的破落户崔颢，偶尔也能给诗仙李白带来一点小小的精神震撼。
刘备回身看向曹操。
曹操摊开双手，仿佛在嘲笑刘备：“这就是灯下黑！”
是了。
刘备承认。
明明最懂得查案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可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就忽视掉了。
就算老泰山崔烈不会帮助自己查案，肯定会推荐更专业的刑侦人才。
……
……
一只准备下崽的母羊，淌着奶孩子的汁水，从草地上走过，
太学博士牵着羔羊，来到祭坛，准备向各位学子传授《春秋繁露》中的神学。
比如那什么“羔食于其母，必跪而受之，类知礼者”。
看到母羊经过，崔烈向那位博士打过招呼后，便把《公羊春秋》放下，示意门生各自复习，带两人来到一间客舍，坐在席子上说话。
刘备把事情说明，太学博士把煮好的羊奶粥送来，
崔烈请刘备喝奶粥，刘备不喝，就只能便宜了北部尉曹操。
崔氏爱吃奶是写在书里的，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二十四孝”之一的“乳姑不怠”，就出自博陵崔氏。
喝完了羊奶粥，崔烈坐在席子上，回忆了一会儿，说道：
“安清，这个人我知道。刘太尉曾经请廷尉府，调查过这个案子。”
“结果呢？”
崔烈伸出舌头，把羊奶粥舔干净后，才说：
“案子是颍川郭氏的郭令卿查的，她们给的爰书（调查报告）是安清已死，这份报告很久之前就交给了刘太尉。”
刘备和曹操对视了一眼，找到崔烈竟然只是回到原点。
连廷尉府都没个结果，看起来事情真的没那么简单。
崔烈放下碗，并没有骂娘，而是问他：“刘宽对你真这么重要？”
刘备附在崔烈耳边说道：“州平姐应该快临盆了，我这两年能不能外放回家，照顾咱家孩子，全看刘太尉的意思。”
听见刘备这女婿，还记挂着冀州安平郡的亿万家业，崔烈很欣慰。
“你们去城南小学，天字甲班，找一个人。”
“谁啊？”
刘备可不记得东汉末年，哪个查案牛人是小学老师。
“她叫郭嘉，颍川郭氏出来的，你给够钱，她会帮你查案，城里的事情，三天就有结果。”
说完，老泰山崔烈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金饼，递给刘备。
“不能让你白来一趟。”
曹操羡慕坏了。
这才是亲娘啊。
自己那娘，恨不得打死自己。
刘备收好金饼，带着曹操，前往城南小学。
汉代官学没有小学，只有大学。
小学都是私人办的私塾。
按哈佛大学那帮老外的说法，办的最好的私塾，是马融和郑玄的。
她俩虽然是太学里的主流，但有时和统治者想得不太一样，经常会外出开小灶，和太学里的人对着干架。
刘备也上过小学。
不过因为刘备付出了肉体的代价，每天都在卢植怀里撒娇，卢植没有收他的学费。
依附于太学的私人蒙学也是有的。
比如太学隔壁的城南小学。
这是宗室出钱办的学校，不算官学，但也是官学的一部分。入学的，都是三公九卿家的小孩子，等同于三公九卿预备班。
看着比自己高中占地面积都大的小学校园，都说大隐隐于市，刘备心想，果真不假。
根据傅玄的记载，郭嘉少年时就很有远见，知道天下将会大乱，二十岁就隐居，不与世俗交往，所以不是太多人知道他。
不过，在烧烤营地的洛阳隐居，会不会有点儿找死的糊味儿？
敲了敲门，一个杂役开门，见刘备身穿宗室礼服，又见曹操是县尉打扮。
“二位大人找谁？”
刘备拿出了“三顾茅庐”的礼仪。
“侍中刘玄德，特来拜会郭奉孝，郭老师。”
杂役也是一愣，挠挠头。
“郭奉孝，我们这里没有这位老师。”
“没有，不可能，你骗我。是不是我烧了书院，郭嘉就会出来见我？”
从小听“三顾茅庐”长大的刘备，觉得来个火烧城南小学，肯定能请郭奉孝出山。
于是四处寻找，哪里有火把，是不是该喊出个笨张飞出来背锅。
就连曹操也挠头，“玄德，别和杂役开玩笑了，郭奉孝是谁？咱们不是来找天字甲班的郭嘉吗？”
“哦，郭嘉，郭小美啊。”
一说郭嘉，杂役笑了笑，可算就知道了，带她们走进露天讲坛，信手一指。
“郭小美，在那儿挨揍呢！”
顺着杂役的手指，刘备和曹操看到一个正被戒尺打屁股的熊孩子。
嘤嘤怪叫，不绝于耳。
熊孩子脱了裤子，白嫩嫩的小屁股，被左一下，右一下，打得左右摇晃，弹力十足。
刘备看着远处的小屁股，形状和桃子一样，还蛮可爱的。
这才想起来，郭嘉今年才十一岁，比名侦探柯南还大四岁。
至于郭嘉挨揍的原因。刘备也猜出来了。
地上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竹简，字儿，狗爬的一样。
《论衡》记载：“八岁出于书馆，书馆小童百人以上，皆以过失袒谪，或以书丑得鞭。”
汉代小学生会因为字儿写得丑，脱裤子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