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好姐妹曹孟德（十二）
止奸亭内放有铜壶滴漏，有专门的闾卒看护铜壶。
时间一到，便会有专门的役卒关闭闾门，禁止里内与街道上的百姓出行。
眼见安清要的经书就在眼前，张姬朝着刘备那边走去。
“且慢。”张角看向“止奸亭”内的铜壶滴漏，里面的水，所剩不多。双耳微微一动，拉住自家圣人的手腕，附耳说道：
“四周有高手埋伏，不可轻动。我已叫杨凤与阴维，联系信众，今夜到太尉府窃经，按《城门令》：‘钟鸣漏尽，洛阳城中不得有行者’，咱们等那时动手。”
张姬摇了摇头，才说：“经书就在那里！”
张角也看到了刘备手腕上的经书，却被刘备的容貌惊艳到了，“这是男是女，也不怕被人绑走了去。”
至于刘备怀里的郭嘉，她已经注意到张角和张姬的视线，缓缓扭头，伸出食指，按在右眼下眼皮，往下一拉，冲着两人做了一个鬼脸。
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包括曹操和止奸亭长在内，一大群人看向郭嘉与刘备。
只有十多名【恶子少女】顺着郭嘉的目光，一起看向张角一行。
张角惊呼不好，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对方的人，以她老成稳健，未雨绸缪的性格，此时该退。
张姬到底是年轻气盛，当机立断，直取人群中的刘备与郭嘉，大步流星。
张角正要阻止，可十多名恶子少女拔出短戟，同时朝张角逼近。
其中一人已经穿过人群，来到张角背后，从小腿裤里拔出一根熟铁棍，蹲下半身，向张角的小腿处扫去。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在不伤害张角性命的情况下，把张角打瘸，掳走带去审问。
可张角是什么人？太平道祖。道门内功早已练到出神入化，收发自如的境界。
只见她抬起左手，回身在那恶子少女的脸上轻轻一抚，并未实际触碰。
强大的内力，已经震得对方七窍流血，昏倒在地。
其他人见张角不好对付并未围上，而是分散逃走。
张角正要拉着自家圣人，飞身逃走。可一转眼，郭嘉也好，刘备也好，曹操也好，止奸亭长也好，自家的圣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心中又气又恼，瞅准一个十多步外，正在逃跑的恶子少女，伸手朝对方探去，脚下缩地成尺，一步就到了对方身后，捏向对方后颈的大椎穴。
对方却像是经常与道门高手对阵，十分清楚她的底细，竟然借着张角缩地成尺的惯性，突然回身，不要命地撞进张角怀里，掏出短戟，朝张角小腹捅去。
若是一般道人，不及回避，恐怕真被这一刺，扎得破功殒命。曾与无数死士深夜厮杀的张角，自然不会被这小小把戏骗到，肉掌未与对方接触，掌力已打进对方胸腔，使其昏厥，正要逼问。对方却在那之前，已经咬碎了舌头，当场毙命。
张角正要再找线索，忽然看见屋顶上正有人窥探这边，提气便上了屋顶，朝那人追去，追丢后，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拿下的两人，尸体都已不见，心中惊怒。正打算报官。
自家圣人到底也是大司农张温的亲族，官家自会庇护。
好在此时，杨凤与阴维各自拿了一名恶子少女回来。
唐周与马元义也拿了两名恶子少女回来。
张角说道：“对她们用《善恶闾途诀》与《兴善止恶法》。”
两大弟子与两大护法，面面相觑，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尤其是唐周，捂着嘴巴，跪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什么是《善恶闾途诀》？什么是《兴善止恶法》？
《太平经》有云：“欲令各终天年，还反其本，防绝其本，得睹太平之气。”
单独拿出这句话，似乎与一般的道家思想，没什么区别。
可如果。
它的前文，是一条条残酷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刑法呢？
……
……
是的。
《善恶闾途诀》与《兴善止恶法》是太平道的“刑法”。
因为这两章戒律，太过黑暗，太过残酷。十二年来，仁慈的大贤良师只动用过一次“惩戒”。
被执行“惩戒”的恶子少女，生不如死，跪求去死。
大贤良师并没有原谅她，反而让对方活到今天。
而那个恶子少女，就是如今呕吐不止的二弟子唐周。
一旦想起了那些可怕的酷刑，以及死在酷刑下的同志，唐周都会不受控制地发癫。
五人带着四名恶子少女，来到猪圈外的饲料小屋。
宛若阴差般脸色苍白，身形瘦长的左护法，阴维。
她正拖着其中一名恶子少女的小腿，走进漆黑的小屋。
作为开国六大家族之一，南阳阴氏的嫡系，鬼仙阴长生的后人。
阴维在太平道的职责就是按照《太平经》里的戒律，施行“惩戒”。
只听张角冷冷地唱道：“安所求之死，桓东少年场。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
不只唐周呕吐不止。
就连来自扶风郡的杨凤，顿觉汗毛倒数，遍体生寒。
因为这首歌有两个出处。
一处是长安三辅地区的桓东民谣。
在少女场，那座华表下的“虎穴”，埋藏了上万少女尸体，夜晚能听到鬼魅般的笑声。
百姓们一旦走丢了孩子，就会去“虎穴”里找。
因为，方士们说，孩子丢失八成是被虎穴里的恶鬼少女掳走了。
另一个出处则是《汉书·酷吏传》，杀害上万恶子少女的法家酷吏，尹赏。
传说，长安有“恶子少女”残杀官吏，危害百姓，背后有五陵豪杰的后代支持。
这些五陵豪杰之后，以为只要“厕筹们”替她们去死就好，
结果，尹赏一定要这些元凶巨恶和她们的“厕筹们”，一起陪葬。
数百辆车子押着上千少女，分批上刑场。
有几十个五陵世家的高官，拿出无数金银珠宝，跪在尹赏的车前，磕头请求尹赏不要杀死自家“可怜的孩子”，并说她们只是“误入歧途”。
尹赏还是杀死了这些富家少女，得罪了这些“五陵豪杰”，自己也死在了任上。
尹赏虽死。
但，法家冷酷无情的灵魂，依旧活在某些人的心中。
听着恶子少女，以头抢地的哭喊声。
不知为何，张角觉得身心舒畅。
不禁想起，自己过去最爱说的那句话。
——果然，大汉的法律还是太宽松了。
……
……
止奸亭的一处会客厅内。
郭嘉走上楼梯，正带着刘备、曹操、司马徽上楼吃饭。
张姬和止奸亭长也在其中。
张姬就和今晚的主菜，兔兔一样，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盯着刘备手腕上的《法镜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很多认识的人在旁边。
张姬厌世，不怕生，怕熟。
生人多了，她大胆。
熟人一多，就会害羞。
曹操看张姬发呆。
“二景，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环境，就当是给我阿瞒个面子，好吗？”
张姬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刘备心想，这个看起来有些闷骚的冷面女，就是张姬吗？
不会吧！
虽然《后汉书》和《三国志》没有收录“王越”、“崔州平”、“张姬”。
但在刘备的认知里，曹操和张姬，袁绍与崔钧，理应是认识的。
不光是因为张姬与曹操年纪相仿，而且两人很早就都举了孝廉。
更因为有许多因素。
比如皇甫嵩的孙女，“针神”皇甫谧把张姬与华佗并列，记载张姬为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治病。
比如葛玄的后人，葛洪说张姬和华佗一样，擅长外科手术。
比如唐代学者说，张姬举孝廉，有名于洛阳。
再比如，明代学者李濂说，张姬随名士，游学于洛阳。
曹操与张姬，虽然彼此志趣各异，一个好权，一个厌世。
注定不是一路人。
但她们门当户对，交际圈有所重叠。
除了两人背后的宗族长辈，是同事同盟关系之外。
两人都在同一个时空待过。
更重要的是，曹操与张姬还有一位共同的好朋友。
——吹牛姐，何顒。
《医史》上说，张姬就是何颙带到洛阳的。
但是，话都说不出口，也不能这么腼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