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愿你平安
窦芸娘被抓的时候,周暮光正带着她最喜欢吃的糕点回家,看见她被抓,他不顾散落一地的点心,拼命冲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你们干什么?”周暮光厉声呵斥着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拉扯着窦芸娘的胳膊。
“周先生。”带头的军官冷眼看着他,说话时语气冰冷。“周先生要包庇细作吗?”
“什么细作?”周暮光惊讶的看着为首的人,他实在很难想象,他身后这个文文弱弱,我见犹怜的女子,竟是旁人派入城里的奸细。
那带头的军官早听闻过周暮光是个没什么内涵的好色之徒,当下也不去管周暮光,只是吩咐身旁的人,如果,周暮光硬要阻拦,那就将他一并拿下吧。身旁的人得了令,行事自然更大胆些。
“刘军长,抓错了吧,她不可能是细作,她绝不可能是细作。”周暮光紧紧将窦芸娘护在身后,连连摇头。
刘军长不说话,他也不屑同这种朝三暮四的人说话。他只是指挥着属下,叫他们加快动作。
司令部里,路漾翘着二郎腿,瘫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眼前的少年也学着他的样子打趣他“:呦,路司令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亲自去接我,让人家好惶恐呢?”
“闭嘴。”路漾皱眉,随手不知摸了个什么东西,正对着,眼前少年的身侧扔过去。少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我说,表哥,那是砚台哎,那个真的会把我砸死的,好吧。”路漾用余光看了看少年,懒洋洋的问他“:你怎么来了?”路卓整整衣衫,一脸自豪的看着路漾。
“老太太有旨,叫你赶紧把你的小心上人,带回去给她看看,另外,老太太听说,你最近受人袭击了,叫我来帮帮你。”路漾点头,老太太的话,他是不敢不遵从的。他少时,家中父母出事,是姑姑和姑丈领养了他,他知道知恩图报,所以,凡是他们家老太太的要求,他是一点也不会违背的。
“不过,表哥,你真的不先带我去看看我的小表嫂吗?”路漾警惕的瞪着路卓,嫌弃的摇了摇头。
“你不配。”
路卓无语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烦人,比他还烦人。
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路漾沉声叫外面的人进来。
“人已经抓住了。”刘军长声线醇厚,他是一早就跟随路漾的人,是路漾的亲信。
“审出来什么?”路漾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里的笔,眼睛却直直的看着他。
“她说,她的计划,原本是准备利用戏园事件,让周暮光带她回家,并趁机迷惑周暮光,好伺机窃取机密文件。”
“她很聪明,周暮光很吃她这一套。”路漾伸手揉了揉两边眉心,脑海里忽然想起南知秋来,他那忘恩负义,将他拒之门外的心上人。
南知秋对此完全不知晓,相对于这,她对路漾颇为生气的原因倒显得更有理有据。
前日,她去外面买东西时,曾在外面看见路漾与一女子拉拉扯扯,南知秋回来就炸了毛。
往日里路漾与她有些触碰,尚且要隔着手绢,如今他同那女子拉拉扯扯,倒是不用手绢了。
南知秋生气,偏又得不出空去问他。故而,也只是想不理他,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谁知事发这些天,路漾只来过一趟,又被南知秋冷了一会儿,加之他事务确实繁忙,故而,也不再来了。
“她还说。”刘军长顿了顿,连表情都变的严肃起来。“她之前在无意中听见,指示她的人说,这个月月末,那个人,准备在安排一次刺杀,地点就在南家附近。”
“南家附近?”这次连路漾都变的严肃起来。
“嗯。”刘军长点头,他猜到路漾大约会是这副表情,路漾是那种很不会表达自己情绪的人,可他若是和南知秋站在一起,不止他面上的表情,他的人好像都活泛了。
“你们准备怎么办?”路漾问。
刘军长想了想“:我们准备,从今天开始就派人埋伏在南家附近,保证南家人的安全,其次,我们会主要留意窦芸娘说的那个地方,暗中部署。”
“就这么办吧。”路漾挥挥手叫他下去了。他大约能猜出来是谁这么想要他的命,这个月月末,他原定是要去付先生家挑选字画的。他们家老太太,别人的书画一概不喜欢,只喜欢付先生写的字画。故,路漾自进城以来,每月月末,都要去付先生哪里买一副字画寄给老太太,风雨无阻。
“对了,司令,周暮光说想见一眼窦芸娘。”刘军长去而复返,吓了路卓一跳。
“让他们见见吧。”
如今已是春日,天渐渐回暖,万物复苏,沉寂了许久的土地,也慢慢冒出点点新绿,让人看着,心里就涌上一股难言的舒适。周暮光焦急的等在司令部门前,他有太多不明白了,也有太多话想要和窦芸娘说了。
被引着前往牢里时,周暮光满心都是忐忑的,不止忐忑还有被欺骗后的心酸,他在这两种感觉中横跳,心痛非常。
周暮光站在牢里时,窦芸娘正披头散发的蹲在牢里的角落,捏草席子玩。
“芸娘?”周暮光轻声唤她,她循着声音回头,看见周暮光的时候,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下来。
“你来干什么?”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绝情,像组织上希望她的那样。
“他们说的是真的?”她点头,她不想瞒他,她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哪怕她不是真的窦芸娘,也希望自己是真的了。
“我不是她。”窦芸娘抬头看他,真正的窦芸娘,三个月前就被人迫害而亡了。她和窦芸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窦家很迷信,窦母生她们两个的时候,有人说,生了双胞胎不吉利,所以假的窦芸娘很小的时候就被人送走了。
“所以呢?”周暮光看着她,他不明白,他这些时候对她的好,难道都白瞎了吗?
“窦芸娘喜欢过你,但我从没爱过你。”假的窦芸娘又撒了慌,她不想这样的,可她实在觉得,如果没有那个前缀,他实在太惨了些。
她想,如果知道真正的窦芸娘爱过他,他会不会开心一些。
周暮光的脑袋感觉像是被雷劈了一下,他不知道剩下的话该从哪里问起。
他就这样看着她,过了好久,他才伸手,想轻轻拍拍她的头,像他们初见那样。可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看着他不争不吵,她希望他站在牢外对她破口大骂,说什么都好,就是别说“:假的也没关系。”
“回去之后,好好过日子吧,秋禾很好。”她对不起秋禾,如果她从不曾出现,那么秋禾,他们两个人应该会在一起好好的。
周暮光已经咬紧嘴唇,拼命不在出声了,可他的眼眶还是红了。
回去之后,周暮光这么多天,第一回拉着秋禾的手,说要陪她再去看戏。秋禾拒绝了,她并不是长情的人,所以,知道他不爱她以后,她也不愿意在与他虚与委蛇。
“周暮光,我不是你呼之即去,挥之即来的玩具,你不愿意娶我做夫人,也没关系,如今,我每日扮成男装去南家工作,也能挣些钱。我早就想同你说了,等到明年我们结婚,到时候,我们各过各的,谁也别来烦谁。”后来,南知秋问秋禾,为什么还是想要嫁给他,秋禾想了很久,才说“:大约是想给自己许多次为他心动的人生一个答案吧。”那时,秋禾刚流产了她和周暮光的第一个孩子,那天周暮光没有去看她,她也没有要他来。
行动的时候来的很快,路漾按照计划,如同往常一般,前往付先生家,不想半路遇上伏击。
那天,南知秋出乎意料的,因为哥哥的吩咐出门,走到付先生家附近时,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她看见路漾捂着胳膊上喷涌的血迹,紧皱着眉头,在看见她的时候,路漾的心都忘了跳了。
“南知秋。”他小声的喊她。“走!”他小幅度的挥舞着胳膊,眼睛一遍又一遍的看向南知秋,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南知秋会转头,走的干干脆脆。
可南知秋根本做不到。她捂着嘴,在前进和后退间抉择。前面有人看到她了,她努力镇定下来,想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走过去。
可她一闭眼,就都是路漾受伤的样子。
她的心痛的发颤,不远处响起枪声,南知秋亲眼看到,发现她的人也倒在血泊中,没了生息。
南知秋急匆匆的跑过去,将路漾护在怀里时,她听见她的哽咽声。
“路漾,路漾。”她低声叫他,一声又一声。
他的血粘在她的新买的白色裙子上。她抱着他的上半身,第一次被吓哭了。
南知秋抱着他哭时,路漾正意识模糊,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南知秋在叫他,声音又慌又急。他张嘴想安慰她,可是过了半天,他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来。
医院外,风急急绕着树梢,一阵一阵的刮起来,初春的天,还尚且有些冷,南知秋出来的匆忙,外面只裹了件薄衫,如今站在医院里,才觉出冷来。
外边,路卓本来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待着路漾,可他迟迟不见路漾回来,心里不安的情绪冲上来。
后来听说路漾受伤,他急急的从司令部赶到医院。
屋外,风依旧急急吹着,窗外树影摇曳,天因着风的变换,阴了下来。手术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南知秋蹲下身,大约是受了凉,她低低咳嗽着。走廊尽头,路卓飞奔着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却只看见一个年纪稍小的娇媚女子,穿着一条带血的白裙子,呆愣的站在哪里。
“路漾呢?”
“哪里。”女孩子声音低低的,带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