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心难测
这突如其来的局面，凤九也有所预料，并且做了相应的准备，只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她才感觉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这一刻，凤九的脑海中竟然闪现出许多画面来。
自打她记事的那天起，就在父亲的爱护之下成长，可在那浓浓父爱背后，少女总会瞥见父亲偶尔流露出的另外一种眼神。
日渐长大之后，凤九明白了，父亲的那种眼神，是遗憾。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父亲私下说的那句：如果九儿是男儿身，那该多好啊！
自那以后，凤九总喜欢把自己打扮的像个公子哥，为人处世，也越来越像个男子汉。
除了习武之外，她还强迫自己去研究那些古之圣贤留下的兵书计谋，开始热衷于门派内部的权利斗争。
她要像父亲证明，自己就算是个女子，做起事来，也不会比天下哪个男子差。
就这样，她和原本两小无猜的师兄霍千帆，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直至水火不容。
父亲终究是爱她的，临终前，还是把神凤门交到了女子手中。
可当她真正接过这副担子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这副担子的重量。
但她性格要强，就算很累，也不愿与外人表露，默默承受着一切压力。
师兄为了掌门之位，要把她献给陈玄丘。
长老们为了利益，选择背叛她。
万幸父亲在天有灵，帮她解决了所有麻烦，强大的仇人，却在此时到来。
这一次，没有人再能帮她了。
在这必死的危局之下，凤九的心态突然变得平稳。
一袭白衣的女公子，目光平静的迎上踏虎神君犀利的眼神，道：
“虎君，你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在你面前，我不过是个晚辈，没错，你的弟子是我杀的，但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
踏虎神君面无表情道：“我给你说话的机会。”
凤九深吸一口气：“数月之前，我的师兄霍千帆，为了从我手中夺取掌门之位，找到了你的弟子陈玄丘作为外援。
陈玄丘之所以答应此事，是因为霍千帆给他送了一份礼物，名叫七人之福。”
踏虎神君目光冰冷，并未接话，凤九只好继续说道：
“这件事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所谓的七人之福，就是七个不同年纪却相貌雷同的女子，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一共七个。”
踏虎神君双眼微眯：“那又如何？你想说什么？”
“这七人之福的设想，就是你那弟子想出来的！霍千帆为了搜寻七个相貌相同又年纪不同女子，迫害了十多户人家，杀了数十个无辜之人。
这些人之所以会死，也都是因为你徒弟的这个想法。”
“你是在责怪老夫教徒无方？”
“凤九不敢。”
“呵，就算陈玄丘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可他却是我萧无畏的徒弟。
即便他罪在不赦，老夫也自会清理门户，旁的人，就算是当今天子，也没有资格杀他。”
萧无畏冷笑：“神凤门算什么，你凤九又算个什么，敢杀老夫的徒弟，那就要做好被杀被灭门的准备。”
踏虎神君深邃的眸光，扫过场中数百名神凤门弟子，语气森然道：
“今日，老夫既然来了，那你神凤门上上下下，必然鸡犬不留，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神凤门这个江湖门派了。”
说到这里，踏虎神君忽觉不妥，指了指秦墨风师徒，然后又加了一句：
“除了他们师徒二人和苏老弟之外，其余人都得死。”
接着，踏虎神君大袖一挥：“好了，尔等快快自刎吧！”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一静，数百名神凤门弟子都傻了。
片刻过后，群情激奋。
有人义愤填膺，有人面如土色。
有人摩拳擦掌，准备拼死一战。
有人四下环顾，想要趁乱开溜，可刚刚脱离人群，便被弩箭射杀。
众人脸色大变，原来就在刚才，此地已被踏虎神君带来的人团团包围。
这一刻，凤九心生懊悔，早知如此，当初若不和霍千帆争夺权利，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灭门之祸。
神凤门是父亲留下的基业，难道要在今日毁于一旦吗？凤九深吸一口气道：
“虎君，陈玄丘的是我杀的，与我门中弟子有何关系？要报仇，杀我一人足矣，您是大人物，何必要迁怒于他们？”
“大人物？”踏虎神君哈哈大笑：
“你既然知道老夫是大人物，却还是杀了老夫的徒弟，那就说明，你根本没把我这个大人物放在眼里。
若神凤门今日不灭，日后，谁还会把老夫的弟子放在眼中？谁还会把老夫放在眼中？”
凤九还要再说，踏虎神君却摆手制止。
“无需多言，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则，在老夫眼里都是狗屁。强者制定规则，让弱者去遵守规则，所谓真理，永远掌握在强者手中。
自我了断还能保个全尸，若待老夫出手，难免会让你死状凄惨。”
话音一落，一种无形的气势瞬间弥漫而出，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武道威压，一些修为稍差的弟子，甚至直接被压得半跪在地上。
天下第二，恐怖如斯。
凤九虽面色平静，但清澈的双眸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和绝望。
永远是以男装示人的女子，转身看向一众神凤门弟子，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这些人中，有许多弟子曾经背叛过她，但也有一部分是真心支持她的，她不愿让大家随她赴死，更不愿父辈们辛苦创下的基业毁于她手。
凤九没有说话，缓缓转向踏虎神君，撩起月白色袍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光洁如玉的额头撞在青石地面上，连续磕了三个响头。
鲜血顺着她的俏脸，缓缓流下，女子却似毫无知觉，哀求道：
“虎君，杀陈玄丘者是我，与我身后众弟子无关，若杀我一人还不足以平息虎君之怒......虎君大可将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报杀徒之仇，泄心头之恨。”
凤九此举，让一众神凤门弟子错愕不已，就连苏环也不禁为之动容，凤九这是放下了掌门的身份，放下了所有的尊严，为的只是保住普通弟子的性命。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连苏环也始料未及。
“凤九，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当初你为了一己私欲，杀了霍堂主和虎君弟子，就该想到有今日之祸。”
说此话者，乃是一名身材肥胖，腰悬长刀的五旬老者，此人名叫于修德，是神凤门的堂主，当初霍千帆意欲夺权之时，他是第一个追随者。
霍千帆死后，于修德自称是受了霍千帆的蛊惑和威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在凤九面前忏悔己过，凤九念在他是父亲留下的老人，便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岂料，今日危局之下，此人居然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她，在于修德的煽动之下，一些神凤门的弟子，也跟着叫嚷起来。
“是啊，五体不全的妇道人家，都是你把我们带上绝路的！”
“你这个贱人！去死吧！”
“......”
这些曾经追随过霍千帆的弟子们，在霍千帆死后，虽然未被秋后问责，但在门内的地位却大不如前。
他们把对死亡的恐惧，以及面对死亡，却无能为力的不甘，全都发泄到了凤九的身上。
辱骂她的话语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恶毒，凤九面色惨白，似有彻骨冰冷席卷全身，不禁浑身发抖。
这一幕变故，就连踏虎神君身后的三名青年男女，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其中一名手持折扇的白衣男子忍不住道：
“看来无论是任何门派，都会有一些不忠不义之徒，真是人心难测啊！”
白衣男子说完，站在他左边的一名黑衣男子立时接口：
“难道你家里也是如此，那你可要小心了，以后你若当了家，可千万要提前把家里那些害群之马给清理了。”
接话的黑衣男子相貌平平无奇，可说话时流露而出的微笑，充满了玩世不恭的味道，很是迷人，不料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女子声音传入耳中。
“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注意形象好吗，别堕了师尊的气势。”说话的，是站在白衣男子另外一边的年轻女子。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一身青衣，双手抱剑，一张瓜子脸如璞玉般无瑕无垢，两道弯弯柳眉之下，双眼清澈如泉，看起来模样乖巧，却又偏偏摆出一副淡漠老成之色。
女子话音一落，白衣男子的脸上现出一抹宠溺，黑衣男子则翻了个白眼，但两人却还是十分听话的不再多言。
而就在这时，三人的脸色齐变，因为神凤门那边，画风突变。
一道欣长身影忽然跃入众人之中，双掌如烧红的烙铁，接连发出十多掌，一时间掌影翻飞，砰砰之声不断响起，每一掌打出，便有一人脑浆迸裂，命丧当场。
跪在地上的凤九转头一看，就见方才辱骂她的十多名神凤门弟子，在片刻间全部倒地，死状凄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