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鼠精
莫贞干端起银杯,一饮而尽,然后立刻抄起筷子,大吃起来。
许元休望着杯中碧绿色的酒,面露迟疑之色。
“胡云天”说道:“许道友,你怎么不喝呢?”
许元休抬起头,便见身侧坐着鼠头鼠脸的灰三,正举杯望着他。
一双小老鼠眼,闪烁着精光。
许元休道:“哦,我感觉……今天身体似乎有些不适。”
灰三道:“许道友许是匆忙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了。”
他说话的声音,竟跟胡云天一模一样。
莫贞干一边拼命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笑许元休道:
“你看看你,堂堂和合境修士,赶一天路就受不了了。”
灰三道:“欸,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吃五谷,岂有不生病的?”
它一个老鼠,张口闭口就说人如何如何,听起来端的有些可笑。
灰三跟莫贞干说完,又扭头看向许元休,道:“无妨,让我来为许道友解乏。”
说完,它伸出手,击了三掌。
三掌击完,舱室之中,突然更亮了一些。
丝竹管乐之声,悠然响起。
许元休四下看去,只见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厅,装潢极尽奢华,富贵逼人。
中堂挂的是一张巨幅的猛虎下山图、两侧是四贴名家真迹,落地摆放着四只将近一人高的白瓷青瓷古瓶,红木的案几、花架上,到处摆放着古玩珍品、奇花异草。
他身后,拉开了一面山水刺绣的屏风,屏风后面,坐着七八个鼠人乐师,正在吹拉弹奏。
身前,回廊之下,一队四尺来高、身其材窈窕的鼠人如流水而出,来到中厅,站在厚厚的地毯上,分成三排,随乐舞动。
她们翘着长长的鼠尾,身上女性特征十分明显,显是鼠中舞姬。
抬头看,高高的顶棚上,雕梁画栋,挂了三圈精巧的灯笼。
只是这些灯笼,造型都有些古怪。
似是一个个头骨用花纸裹了,红、黄、绿三色灯光分别从头骨双目和口中的位置照射出来。
三圈灯笼,由外而内,依次变小,看起来,应该分别是成年男子头骨、成年女子头骨、和孩童头骨。
三色灯光杂糅在一起,照得满堂生彩。
眼前这副景象,若非许元休是自船头进来,还以为是在谁家的别院呢。
莫贞干坐在他左首,一边吃喝,一边见缝插针地鼓掌喝彩。
灰三则坐在他右首相陪,只是不停地敬酒。
三名鼠女站在身后,手拿银质酒壶,倒酒布菜。
等方桌上的菜被莫贞干消灭光了一盘,立刻就有人送菜上来,满桌佳肴不空。
灰三笑眯眯地道:“我等粗鄙之鼠,技艺不精,许道友还多海涵啊。”
技艺不精,倒是真的。
若非这些吱吱呀呀的声音和歪七扭八的舞蹈,许元休还真以为来到豪门夜宴之上了。
灰三口中说着“技艺不精”,却是满脸自负,显然对自己调教的这些乐姬十分得意。
许元休也不好直接拂了主人家的脸面,咳了一声,道:
“甚好,甚好。”
莫贞干突然道:“光顾着吃了,还没向师弟道喜呢。”
说罢,他举起酒杯,向许元休敬酒。
许元休诧异地道:“我有何喜?”
莫贞干道:“嘿嘿,陈师妹临盆在即,师弟喜得贵子,这还不是喜事么?”
许元休一怔,笑骂道:“你喝多了吧,陈雅茹跟胡云天成的亲,怎会给我生孩子。咦,胡云天呢?”
他看着空空的对面,忽然发觉少了一个人。
莫贞干此刻已经喝得面堂发绿,有些吐字不清地道:“什么胡云天?”
许元休诧异地伸手指了指对面。
莫贞干笑道:“师弟,看来你真是喝多了。咱们执法堂下山办差,关他符箓堂什么事,胡云天怎会在此?”
许元休皱起眉头,想了一会,突然间发觉不对。
先前不曾留意,然而现在细想起来,却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许元休闭上双目,开始回想。
今天一大早,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莫贞干急慌慌地来找他,说陆平一准备给查察司重新分组,将他们拆开。
一番交谈后,许元休方知莫贞干的计划。
原来他昨夜就已经向灵印道人讨了下山送信的差事,就是为了躲避分组。
然后,他们两个就下山了,飞了一整天,发现一艘无人的废弃楼船。
咦,等等,这里面没有胡云天的事啊,自己怎么会觉得他也在场?
许元休一边想着,暗道:“看来,我的记忆之中,似乎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东西。这些多出的东西,是从哪来的?”
屏风后面,乐队仍在卖力地演奏着。
弦拉得吱吱呀呀;鼓敲得咚咚咚咚、完全没有任何节奏感;笙吹得更是夸张,虽然吹苼者卖力地鼓着腮帮子,吹出来的却全是屁音。
这嘈杂的声乐,莫贞干却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胡乱扭动的舞姬身上。
许元休皱起眉头,终于忍无可忍,摆起手道:
“可以了,可以了。”
灰三原本还陶醉在这自创的声乐之中,听见许元休这般说,脸色刷地变了。
它这时才明白过来,人家说的“甚好”,原来只是跟它客气客气。
一张鼠脸上看不见颜色,如果能看到的话,它此刻怕是青一阵白一阵吧。
灰三呆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来,喝道:
“停——”
乐声渐渐收尾,然后消失。
舞姬仍在扭动着,失去了伴奏,它们舞得反而更好了一些。
莫贞干见状大乐,用力鼓起掌来,喝了声彩。
灰三一双鼠眼使劲瞪着,瞪了一会,忽然一笑,看着许元休道:
“看来许道友颇通乐理啊,我这是遇到行家了。”
许元休有些无语:
听个放屁声还需要精通乐理?
“呵呵呵……”
灰三尴尬地笑了笑,道:“难得碰上同好之友,看来老朽地拿出看家本领了。”
说完,他一双长满毛的手,再度一拍。
然后——
“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叮叮叮叮当,当当当当当当叮……”
人未现,声先夺人。
“当当当当当当当,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阵清脆刺耳的声音,忽然从后舱之中传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当当,叮叮叮,当当叮叮叮叮当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啪啪……”
莫贞干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着,开始使劲拍起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