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强[1]

今之扼腕奋肣，讲西学谭洋务者，亦知近五十年来，西人所孜孜勤求[2]，近之可以保身治生，远之可以经国利民之一大事乎？达尔文者，英之讲动植之学者也，承其家学，少之时，周历瀛寰，凡殊品诡质之草木禽鱼，裒集甚富，穷精眇虑，垂数十年，而著一书曰《物种探原》[3]。自其书出，欧美二洲，几于家有其书，而泰西之学术政教，一时斐变[4]。论者谓达氏之学，其一新耳目，更革心思，甚于奈端氏之格致天算[5]，殆非虚言。其书谓：物类繁殊，始惟一本，其降而日异者，大抵以牵天系地之不同，与夫生理之常趋于微异。洎原远流分[6]，遂阔绝相悬，不可复一。然而此皆后天之事，因夫自然，驯致如是，而非太始生理之本然也[7]。其书之二篇为尤著。西洋缀闻之士[8]，皆能言之；谈理之家，摭为口实。其一篇曰：物竞。又其一曰：天择。物竞者，物争自存也。天择者，存其宜种也。意谓民物于世，樊然并生，同食天地自然之利矣，然与接为构，民民物物，各争有以自存[9]。其始也种与种争，群与群争，弱者常为强肉，愚者常为智役。及其有以自存而遗种也，则必强忍魁桀，捷巧慧，而与其一时之天时地利人事最其相宜者也。此其为争也，不必爪牙用而杀伐行也。习于安者，使之为劳；狃于山者[10]，使之居泽。以是以与其习于劳、狃于泽者争，将不数传而其种尽矣。物竞之事，如是而已。是故每有太古最繁之种，风气渐革，越数百年数千年，消磨歇绝，至于靡有孑遗，如学家之古禽古兽是已[11]。动植如此，民人亦然。民人者，固动物之类也。达氏总有生之物，标其宗旨，论其大凡如此；至于证阐明确，犁然有当于人心[12]，则非亲见其书者，莫能信也。此所谓以天演之学[13]，言生物之道者也。

斯宾塞尔者[14]，亦英产也，与达氏同时。其书于达氏之《物种探原》为早出，则宗天演之术，以大阐人伦治化之事，号其学曰群学，犹荀卿言人之贵于禽兽者，以其能群也，故曰群学[15]。凡民相生相养，易事通功，推以至于刑政礼乐之大，皆自能群之性以生。又用近今格致之理术，以发挥修齐治平之事，精深微眇，繁富奥殚[16]。其论一事，持一说，必根据理极，引其端于至真之原，究其极于不遁之效[17]。于五洲殊种，由狉榛蛮夷，以至著号开明之国，挥斥旁推，什九罄尽；而于一国盛衰强弱之故，民德醇漓合散之由，则尤三致意焉[18]。殚毕生之精力，五十年而著述之事始蒇[19]。其宗旨尽于第一书，名曰《第一义谛》[20]。通天地人禽兽昆虫草木以为言，以求其会通之理，始于一气，演成万物，继乃论生学心学之理，而要其归于群学焉[21]。夫亦可谓美备也已。

斯宾塞尔全书而外，杂著无虑数十篇，而《明民论》、《劝学篇》二者为最著[22]。《明民论》者，言教人之术也。《劝学篇》者，勉人治群学之书也。其教人也，以濬智慧、练体力、厉德行三者为之纲。其勉人治群学者，意则谓天下沿流讨原、执因责果之事，惟群学为最难，非不素讲者之所得与。故有国家者，其施一政，著一令，本以救弊坊民[23]也，而其究也，所期者每或不成，而所不期者常以忽至。至夫历时久而转相因，其利害迁流，则有不可究诘者。格致之事不先，偏颇之私未尽，生心害政[24]，未有不贻害家国者也。是故欲为群学，必先有事于诸学焉。不为数学、名学，则吾心不足以察不遁之理、必然之数也；不为力学、质学，则不足以审因果之相生，功效之互待也[25]。名、数、力、质四者之学已治矣，然吾心之用，犹仅察于寡而或荧于纷，仅察于近而或迷于远也，故必广之以天地二学焉[26]。盖于名、数知万物之成法，于力、质得化机之殊能，尤必借天地二学，各合而观之，而后有以见物化之成迹[27]。名、数虚，于天地征其实；力、质分，于天地会其全。夫而后有以知成物之悠久、杂物之博大，与夫化物之蕃变也。虽然，于群学犹未也。盖群者，人之积也；而人者，官品之魁[28]也。欲明生生之机，则必治生学；欲知感应之妙，则必治心学。夫而后乃可以及群学也。且一群之成，其体用功能，无异生物之一体。小大虽异，官治相准[29]，知吾身之所以生，则知群之所以立矣；知寿命之所以弥永，则知国脉之所以灵长矣。一身之内，形神相资；一群之中，力德相备。身贵自由，国贵自主，生之与群，相似如此。此其故无他，二者皆有官之品而已矣。故学问之事，以群学为要归。唯群学明，而后知治乱盛衰之故，而能有修齐治平之功。呜呼，此真大人之学矣[30]！

不观于圬者之为墙乎，与之一成之砖，坚而廉，平而正，火候得而大小若一，则无待泥水灰粘之用，不旋踵而数仞之墙成矣[31]。由是以捍风雨，卫室家，虽资之数百年可也。使其为砖也，崎，小大不均，则虽遇至巧之工，亦仅能版以筑之，成一粪土之墙而已矣[32]。廉隅坚洁[33]，持久不败，必不能也。此凡积垛之事，莫不如此。唯其单也，为有法之形；则其总也，成有制之聚。然此犹人之所为也。唯天生物，亦莫不然。化学原质，自然结晶，其形制之穷巧极工，殆难思议，其形虽大小不同，而其为一晶之所积而成形，则虽析之至微，至于莫破，其晶之积面隅幂[34]，无不似也。然此犹是金石之类而已。至如动植之伦，近代学者，皆知太初质房为生之始，其含生蕃变之能[35]，皆于此而已具。但其事甚赜[36]，难与未尝学者谈。而其本单之形法情性，以为其总之形法性情，欲论其合，先考其分，则昭昭若揭日月而行，亘天壤不刊之大例也[37]。夫如是，则一种之所以强，一群之所以立，本斯而谈，断可识矣。盖生民之大要三，而强弱存亡莫不视此：一曰血气体力之强，二曰聪明知虑之强，三曰德行仁义之强。是以西洋观化学治[38]之家，莫不以民力、民智、民德三者，断民种之高下。未有三者备而民生不优，亦未有三者备而国威不奋者也。反是而观，夫苟其民契需怐，各奋其私，则其群将涣[39]。以将涣之群，而与鸷悍多智爱国保种之民遇，小则虏辱，大则灭亡，此不必干戈用而杀伐行也。磨灭溃败，出于自然，载籍所传，已不知凡几，而未有文字之先，则更不知凡几者也。是故西人之言教化政法也，以有生之物，各保其生为第一大法，保种次之。而至生与种较，则又当舍生以存种。践是道者，谓之义士，谓之大人。至于发政施令之间，要其所归，皆以其民之力、智、德三者为准的。凡可以进是三者，皆所力行；凡可以退是三者，皆所宜废。而又盈虚酌剂，使三者毋或致偏焉。西洋政教，若自其大者观之，不过如是而已。

由是而观吾中国今日之民，其力、智、德三者，固何如乎？往者日本以寥寥数舰之舟师，区区数万人之众，一战而剪我最亲之藩属，再战而陪都动摇，三战而夺我最坚之海口，四战而威海之海军熸矣，使曩者款议不成，则畿辅戒严，亦意中事耳[40]。当此之时，天子非不赫然震怒也，思改弦而更张之，乃内之则殿阁枢府，以至六部九卿，外之则洎二十四行省之疆吏，旁皇咨求，卒无一人焉，足以胜御侮折冲之任者，猛虎深山，徒虚论耳。兵连不及周年，公私扫地赤立，洋债而外，尚不能无扰闾阎，其财之匮也又如此[41]。夫一国犹之一身也，脉络贯通，官体相救，故击其头，则四支皆应；刺其腹，则举体知亡。而南北虽属一君，彼是居然两戒，首善震矣，四海晏然，视邦国之颠危，犹秦越之肥瘠[42]。合肥谓[43]：以北洋一隅之力，御倭人全国之师。非过语也。此君臣势散而相爱相保之情薄也。将不数学，士不数练，器不素储，一旦有急，则蛾附蠭屯[44]。授之以扞格不操之利器，曳兵而走，转以奉敌。其一时告奋将弁，半皆无赖小人，觊觎所支项而已[45]。至于临事，且不知有哨探之用，遮萆之方。甚且不识方员古陈大不宜于今日之火器，更无论部勒之精详，与夫开阖之要眇者矣[46]。即当日之怪谬，苟纪载其事而传之，将皆为千载笑端，而吾民然[47]，固未尝以之为愧也。夫阃外之事，既如此矣，而阃内之事[48]，则又何如？法弊之极，人各顾私，是以谋谟庙堂，佐上出令者，往往翘巧伪污浊之行，以为四方则效。其间稍有意者，亦不过如息夫躬所云，以狗马齿保目所见，而孰谓是区区者之终不吾畀也[49]。至于顾问献替之臣，则不独于时事大势，瞢未有知，乃至本国本朝之事，其职分所应知者，亦未尝少纡其神虑[50]。是故有时发愤论列，率皆晻童[51]，徒招侮虐，功罪得失，毁誉混淆。其有趋时者流，自许豪杰，则徒剽窃外洋之疑似，以荧惑主上之聪明。其尤不肖者，且窃幸事之纠纷，得以因缘为利。求才亟，则可侥幸而骤迁；兴作多，则可居间而自润。嗟乎！此真天下士大夫之所亲见，仆之为论，岂不然哉！夫人才者，民力、民智、民德三者之征验也，求之有位之中，既如此矣。意或者沉伏摧废，高举远引，而不可接与？乃吾转而求之草野闾巷之间，则又消乏雕亡，存一二于千万之中，竟谓同无，何莫不可？然则神州九万里地，四十京之民，此廓廓者，度土荒耳；是蚩蚩者，徒人满耳，尚自诩冠带之民，灵秀之种[52]，周孔所教，礼义所治，诸君聊用自娱则可耳，何关人事也耶！且事之可忧可畏者，存乎其真，而一战之胜败，不足计也。使中国而为如是之中国，则当日中东之事微论败也，就令边衅不开，开而幸胜，然而自有识之士观之，其为忧乃愈剧[53]。何则？民力已苶[54]，民智已卑，民德已薄故也。一战之败，何足云乎？今虽有圣神用事，非数十百年薄海知亡，君臣同德，痛锄治而鼓舞之，将不足以自立；而岁月悠悠，四邻眈眈，恐未及有为，已先作印度波兰之续[55]。将斯宾塞之术未施，而达尔文之理先信。矧自甲午迄今[56]者几何时？天下所震兴者几何事？固诸君所共闻共见者耶！呜呼，吾辈一身无足惜，如吾子孙与四百兆之人种何！天地、父母、山川、神灵，尚相兹下土民，以克诱其衷，咸俾知奋[57]！

闻前言者，造而问予曰：甚矣先生之言，无异杞人之忧天坠也[58]。今夫异族之为中国患，不自今日始也。自三代以迄汉朝，南北狺狺，互有利钝，虽时见侵，无损大较[59]，固无论已。魏晋不纲，有五胡之乱华，大河以北，沦于旃裘羶酪者，盖数百年。当是之时，哀哀黔首，衽革枕戈，不得喙息，盖几靡有孑遗，耗矣！息肩于唐，载庶载富，而李氏末造[60]，赵宋始终，其被祸乃尤烈。金源女真更盛迭帝[61]。成吉斯汗崛起鄂诺，威憺欧洲；忽必烈汗荐食小朝，混一华夏，南奄身毒，北暨俄罗，幅员之大，古未有也[62]。然而块肉沦丧[63]，不及百年，长城以南，复归汉种。至国朝龙兴辽沈，圣哲笃生，母我群黎，革明弊政，湛恩汪濊，盖三百祀于兹矣[64]。此皆著自古昔者也。其间递嬗，要不过一姓之废兴，而人民则犹此人民，声教则犹古声教，是则即今无讳，损益可知，林林之总，讵无噍类[65]。而吾子耸于达尔文之邪说，一将谓其无以自存，再则忧其无以遗种，此何异众人熙熙，方登春台[66]，而吾子被发狂叫，白昼见魅也哉！不然，何所论之怪诞不经，独不虑旁观者之闵笑也[67]！况夫昭代厚泽深仁，降基方永，景命未改，讴歌所归[68]，事又万万不至此。殷忧正所以启圣明耳，何直为此叫叫也[69]！且而不见回部之土耳其乎？介乎俄与英之间，壤地日蹙，其偪也，可谓至矣，然不闻其遂至于亡国灭种，四分五裂也，则又何居[70]？吾子念之，物强者死之徒，事穷者势必反，天道剥复之事，如反复手耳，安知今之所谓强邻者，不先笑后号啕[71]。而吾子漆叹嫠忧所甹君自损者，不俯吊而仰贺乎[72]？

应之曰：唯唯，客所以祛吾惑者，不亦至乎！虽然，愿请闲[73]，得为客深明之。若客者，信所谓明于古而晻于今[74]，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姑微论客之所指为异族之非异族也。盖天下之大种四：黄、白、赭、黑是已。北并乎西伯利亚，南襟乎中国海，东距之太平洋，西苞乎昆仑虚，黄种之所居也；其为人也，高颧而浅鼻，长目而强发[75]。乌拉、盐泽以西，大秦旧壤，白种之所聚也；其为人也，碧眼而鬈发，隆准而深眶[76]。越裳、交趾以南，东萦吕宋，西拂痕都[77]，其间多岛国焉，则赭种之民也。而黑种最下[78]，亚非利加及绕赤道诸部，所谓黑奴是已。今之满蒙汉人，皆黄种也。檀君旧国，箕子所封，冒顿之先，降由夏后，客何疑乎？故中国邃古以还，乃一种之所君，实未尝或沦于非类[79]。第就令如客所谭，客尚不知种之相为强弱，其故有二：有鸷悍长大之强，有德慧术智之强。有以质胜者，有以文胜者[80]。以质胜者，游牧射猎之民是已。其国之君民上下，截然如一家之人，忧则相恤，难则相赴，生聚教训之事，简而不繁，骑射驰骋，云屯飚散，旃毳肉酪，养生之具，益力而能寒[81]，故其民乐战轻死。有魁杰者，为之要约而驱使之，其势可以强天下。虽然，强矣，而未进夫化也。若夫中国之民则进夫化矣，而文胜之国也。耕凿蚕织，城郭邑居，于是有礼乐刑政之治，有庠序学校之教，通功易事，四民肇分，其法令文章之事，历变而愈繁，积久而益富——养生送死之资，无不具也；君臣上下之分，无不明也；冠昏丧祭之礼，无不举也，故其民媮生而畏法。治之得其道，则易以相安；治之失其道，亦易以日窳[82]：是以及其末流，每转为质胜者之所制。

然而此中之安富尊荣，声明文物，固游牧射猎者所深慕，而远不逮者也。故其既入中国也，虽名为之君，然数传以后，其子若孙，虽有祖宗之遗令切诫，往往不能不厌劳苦而事逸乐，弃淳德而染浇风，遁天倍情[83]，忘其所受，其不渐摩而与汉物化者寡矣[84]。苏子瞻曰：“中国以法胜，而匈奴以无法胜。”[85]然而其无法也，始以自治则有馀，迨既入中国而为之君矣，必不能弃中国之法，而以无法之治治之也，遂亦入于法，而同受其敝焉。此中国所以经累胜而常自若，其化转以日广，其种转以日滋。何则？物固有无形之相胜，而亲为所胜者，虽身历其境，而尚未之或知也。然则取客之言而深论之，则谓异族常受制于中国也可[86]，不得谓异族制中国也。

至于今之西洋，则与是不可同日而语矣。何则？彼西洋者，无法与法并用，而皆有以胜我者也。自其自由平等以观之，则捐忌讳，去烦苛，决壅蔽，人人得其意，申其言，上下之势不相悬隔，君不甚尊，民不甚贱，而联若一体者[87]，是无法之胜也。自其官工兵商法制之明备而观之，则人知其职，不督而办，事至纤悉，莫不备举，进退作息，皆有常节，无间远迩[88]，朝令夕改，而人不以为烦，则是以有法胜也。其鸷悍长大，既胜我矣，而德慧术知，又为吾民所远不及。故凡其耕凿陶冶，织纴牧畜，上而至于官府刑政，战守、转输、邮置、交通之事，与凡所以和众保民者，精密广大，较吾中国之所有，倍蓰有加焉[89]。其为事也，一一皆本诸学术；其为学术也，一一皆本于即物实测，层累阶级，以造于至精至大之涂。故蔑一事焉，可坐论而不足起行者也[90]。苟求其故，则彼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一洲之中，散为七八，争驰并进，以相磨砻，始于相忌，终于相成[91]，各殚知虑，此既日异，彼亦月新。故若用法而不至受法之弊，此其所以为可畏也。往者中国之法与无法遇，故虽经累胜而常自存。今也彼亦以其法以与吾法[92]，而吾法乃颓隳朽蠹如此其敝也，则彼法日胜，而吾法日消矣。何则？法犹器也，犹道涂也，经时久而无修治精进之功，则格扞芜梗者势也。以格扞芜梗而与修治精进者并行，则民固将弃此而取彼者，亦势也。此天演家言所谓物竞天择之道，固如是也；此吾前者所以言四千年文物，俛然有不终日之势者，固以此也[93]。嗟乎！此岂徒客之甚恨哉！然而事既如此矣，则吾岂能塞耳涂目，而不为吾同胞者垂涕泣而一指其实也哉！

且吾所谓无以自存，无以遗种者，岂必死者国量乎泽若蕉[94]，而后为尔耶？第使彼常为君，而我常为臣；彼常为雄，而我常为雌；我耕而彼食其实，我劳而彼享其休；以战则我常居先，出令则我常居后，彼且以我为天之僇民[95]，谓是种也，固不足以自由而自治也。于是加束缚驰骤，奴使而虏用之，俾吾之民智无由以增，吾力无由以奋，是蚩蚩者，亦长此困苦无聊之众而已矣。夫如是，则去不自存而无遗种也，其间几何？不然，夫岂不知其不至无噍类也。彼黑与赭，且常存于两间矣，矧兹四百兆之黄也哉！民固有其生也不如死，其存也不如亡，亦荣辱贵贱、自由不自由之间异耳。

客谓物强者死徒，事穷者势反，固也。然不悟物之极也，固有其所由极，故势之反也，亦有其所由反。善保其强，则强者正所以长存；不善用其柔，则柔者乃所以速死。彼《周易》否泰之数，老氏雄雌之言[96]，固圣智之妙用微权，而非不事事听其自至之谓也。不事事而听其自至，此太甲所谓“自作孽，不可逭”[97]者耳。天固何尝为不织者减寒，为不耕者减饥耶？至土耳其之所以尚存，则彼自谟罕默德设教以来，固以武健严酷，死同仇异之道，狃其民者也[98]。故文不足而质有馀，学术法度虽无可言乎，而劲悍胜兵，则尚足以有立，此所以虽介两雄而灭亡犹未也。然而日削月侵，其为存亦仅矣。此诚非暖暖姝姝偷懦惮事如中国之民者[99]，所援之以自广也。悲夫！

虽然，论国土盛衰强弱之间，亦仅畴其差数而已[100]。夫自今日中国而视西洋，则西洋诚为强且富，顾谓其至治极盛，则又大谬不然之说也。夫古之所谓至治极盛者，曰，家给人足；曰，比户可封；曰，刑措不用[101]。之数者，皆西洋各国之所不能也。且岂仅不能而已，自彼群学之家言之，且恐相背而驰，去之滋远焉。盖世之所以得致太平者，必其民之无甚富，亦无甚贫；无甚贵，亦无甚贱。假使贫富贵贱，过于相悬，则不平之鸣，争心将作，大乱之故，常由此生。二百年来，西洋自测算格物之学大行，制作之精，实为亘古所未有，民生日用之际，殆无往而不用其机[102]。加以电邮、汽舟、铁路三者，其能事足以收六合[103]之大，归之一二人掌握而有馀。此虽有益于民生之交通，而亦大利于奸雄之垄断。垄断既兴，则民贫富贵贱之相悬滋益远矣。尚幸其国政教之施，以平等自由为宗旨，所以强豪虽盛，尚无役使作横之风。而贫富之差，则虽欲平之，而终无术矣。中国之古语云：“富者越陌连阡，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唾弃粱肉，贫者不厌糟糠。”[104]至于西洋，则其贫者之不厌糟糠、无立锥之地，与中国差相若，而连阡陌，弃粱肉，固未足以尽其富也。夫在中国言富以亿兆计，可谓雄矣，而在西洋则以京垓秭载计者，不胜偻指焉[105]。此其人非必勤劳贤智胜于人人也，仰机射利役物自封而已[106]。夫贫富不均如此，是以国财虽雄，而民风不竞，作奸犯科，流离颠沛之民，乃与贫国相若，而于是均贫富之党兴，毁君臣之议起矣。且也奢侈过深，人心有发狂之患；孳乳甚速，户口有过庶之忧。故深识之士，谓西洋教化不异唐花[107]，语虽微偏，不为无见。至盛极治，固如此哉！

然而此之为患，又非西洋言理财讲群学者之所不知也。彼固合数国之贤者，聚数百千人之智虑而图之，而卒苦于无其术。盖欲救当前之弊，其事存于人心风俗之间。夫欲贵贱贫富之均平，必其民皆贤而少不肖，皆智而无甚愚而后可。否则虽今日取一国之财产而悉均之，而明日之不齐又见矣。何则？乐于惰者，不能使之为勤；乐于奢者，不能使之为俭也。是故国之强弱贫富治乱者，其民力、民智、民德三者之征验也。必三者既立，而后其政法从之。于是一政之举，一令之施，合于其智、德、力者存，违于其智、德、力者废。当是之时，虽有英君察相，苟不自其本而图之，则亦仅能补偏救弊，偷为一时之治而已矣；听其自至，浸假将复其旧而由其常焉[108]。且往往当其补救之时，本弊未去，而他弊丛然以生，偏于此者虽祛，而偏于彼者闯然更见，甚矣，徒政之不足与为治也！往者英国常禁酒矣，而民之酗酒者愈多；常禁重利盘剥矣，而私债之息更重。瑞典禁贫民嫁娶不以时，而所谓天生子者满街[109]。法国反政之后，三为民主[110]，而官吏之威权益横。美国华盛顿立法至精，而苞苴贿赂之风[111]，至今无由尽绝。善夫斯宾塞尔之言曰：“民之可化，至于无穷，惟不可期之以骤。”而吾孔子亦曰：“为邦百年，胜残去杀。”又曰：“虽有王者，必世后仁。”[112]程子曰：“有《关雎》、《麟趾》之风，而后可以行周礼。”[113]古今哲人知此盖审，故曰：欲知其合，先察其分。天下之物，未有不本单之形法性情，以为其聚之形法性情者也，是故贫民无富国，弱民无强国，乱民无治国[114]。

然则假令今有人于此，愤中国之积弱积贫，攘臂言曰：胡不使我为治？使我为治，天下事数著可了耳，十年以往，其庶几乎？然则其道将奚由？彼将曰：中国之所以不振者，非法制之罪也，患在奉行不力而已。祖宗之成宪俱在，吾宁率由之，而加实力焉，于是而督责之令行，刺举之政兴[115]。如是而为之十年，吾决知中国之贫与弱，犹自若也。何则？天下大势，犹水之东流，夫已浩浩成江河矣，乃障而反之，使之在山，此人力所必不胜也。于是又有人焉，曰：法制者，圣人之刍狗，先王之蘧庐也，一陈不可复用，一宿不可复留[116]。宇宙大势，既日趋于混同矣，不自其同于人者而为之，必不可也。方今之计，为求富强而已矣。彼西洋诚富诚强者也，是以今日之政，非西洋莫与师。由是于朝也，则建民主，立真相；于野也，则通铁轨，开矿功，练通国之陆军，置数十百艘之海旅，此亦近似而差强人意矣[117]。然使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十年以往，吾恐其效将不止贫与弱而止也。盖一国之事，同于人身。今夫人身逸则弱，劳则强者，固常理也。然使病夫焉，日从事于超距赢越之间[118]，以是求强，则有速其死而已矣。今之中国非犹是病夫也耶？且夫中国知西法之当师，不自甲午东事败衄之后始也。海禁大开以还，所兴发者亦不少矣。译署一也，同文馆二也，船政三也，出洋肄业局四也，轮船招商五也，制造六也，海军七也，海署八也，洋操九也，学堂十也，出使十一也，矿务十二也，电邮十三也，铁路十四也[119]。拉什数之，盖不止一二十事。此中大半，皆西洋以富以强之基，而自吾人行之，则淮橘为枳[120]，若存若亡，不能实收其效者，则又何也？苏子瞻曰：“天下之祸，莫大于上作而下不应。上作而下不应，则上亦将穷而自止。”[121]斯宾塞尔曰：“富强不可为也，政不足与治也，相其宜，动其机，培其本根，卫其成长，则其效乃不期而自立。”是故苟民力已苶，民智已卑，民德已薄，虽有富强之政，莫之能行。盖政如草木焉，置之其地而发生滋大者，必其地之肥硗、燥湿、寒暑，与其种性最宜者而后可，否则萎矬而已[122]，再甚则僵槁而已。往者王介甫之变法也，法非不良，意非不美也，而其效浸淫至于亡宋[123]，此其故可深长思也。管、商变法而行，介甫变法而敝，在其时之风俗人心，与其法之宜不宜而已矣[124]。达尔文曰：“物各竞存，最宜者立。”动植如是，政教亦如是也。

夫如是，则今日中国之所宜为，大可见矣。夫所谓富强云者，质而言之，不外利民云尔。然政欲利民，必自民各能自利始。民各能自利，又必自皆得自由始。欲听其皆得自由，尤必自其各能自治始。反是且乱。顾彼民之能自治而自由者，皆其力、其智、其德诚优者也。是以今日要政，统于三端：一曰鼓民力，二曰开民智，三曰新民德。夫为一弱于群强之间，政之所施，固常有标本缓急之可论，惟是使三者诚进，则其治标而标立；三者不进，则其标虽治，终亦无功，此舍本言标者之所以为无当也。虽然，其事至难言矣。夫今日中国之民，其力、智、德三者，苟通而言之，则经数千年之层递积累，本之乎山川风土之攸殊，导之乎刑政教俗之屡变，陶钧炉锤[125]，而成此最后之一境。今日欲以旦暮之为，谓有能淘洗改革，以求合于当前之世变，以自存于儴烦扰之中[126]，此其胜负通窒之数，殆可不待再计而知之矣。然而自微积之理而观之，则曲之为变[127]，自有疾徐；自力学之理而明之，则物动有由，皆资外力。今者外力逼迫，为我权借，变率至疾，方在此时。智者慎守力权，勿任旁夺，则天下事，正于此乎而大可为也。即彼西洋之克有今日者，其变动之速，远之亦不过二百年，近之亦不过五十年已耳，则我何为而不奋发也耶？

然则鼓民力奈何？今者论一国富强之效，而以其民之手足体力为之基。此自功名之士观之，似为甚迂而无当。顾此非不佞一人之私言也[128]，西洋言治之家莫不以此为最急。历考中西史传所垂，以至今世五洲五六十国之间，贫富弱强之异，莫不于此焉肇分[129]。周之希腊，汉之罗马，唐之突厥，晚近之峨特一种，莫不以壮佼长大[130]，耐苦善战，称雄一时。而中土畴昔分争之代，亦皆以得三河六郡为取天下先资[131]。顾今或谓火器盛行，懦夫执靶，其效如壮士惟均，此真无所识知之论也。不知古今器用虽异，而有待于骁猛坚毅之气则同。且自脑学大明，莫不知形神相资，志气相动，有最胜之精神，而后有最胜之智略。是以君子小人，劳心劳力之事，均非体气强健者不为功。此其理，吾古人知之。故庠序校塾，不忘武事。壶勺之仪，射御之教[132]，凡所以练民筋骸，鼓民血气者也。而孔孟二子，皆有魁桀之姿。彼古之希腊、罗马人亦知之，故其阿克德美之中，莫不有津蒙那知安属焉，而柏拉图乃以骈胁著号[133]。至于近世，则欧罗化国，尤鳃鳃然以人种日下为忧，操练形骸，不遗余力[134]；饮食养生之事，医学所详，日以精审。此其事不仅施之男子已也，乃至妇女亦莫不然。盖母健而后儿肥，培其先天而种乃进也。去岁日本行之，《申报》论其练及妇女，不知所云。嗟夫！此真非以裹脚为美之智之所与也。故中国礼俗，其贻害民力，而坐令其种日偷者，由法制学问之大，以至于饮食居处之微，几于指不胜指。而沿习至深，害效最著者，莫若吸食雅片、女子缠足二事。此中国朝野诸公所谓至难变者也。然而夷考其实[135]，则其说有不尽然者。今即雅片一端而论，则官兵士子，禁例原所未用。假令天子观察二品以上之近臣大吏，必其不染者，而后用之，近臣大吏各察其近属，如是而转相察，藩臬察郡守，郡守察州县，州县察佐贰，学臣之察士[136]，将帅之察兵，亦用是术焉，务使所察者，人数至简，以期必周，如是定相坐之法，而实力行之，则官兵士子之染祛。官兵士子之染祛，则天下之民知染其毒者，必不可以为官兵士子也，则自爱而求进者，必不吸食。夫如是，则吸者日少。俟其既少，然后著令禁之，旧染渐去，新染不增，三十年之间，可使雅片之害尽绝于天下。至于缠足，本非天下女子之所乐为也，拘于习俗，而无敢畔其范围而已。假令一日者，天子下明诏为民言缠足之害，且曰，继自今，自某年所生女子而缠足，吾其毋封，则天下之去其疾者，犹热之去燎，而寒之去翣也[137]，夫何难变之与有？夫变俗如是二者非难行也。不难行而不行者，以为无与国是民生之利病而已。而孰知种以之弱，国以之贫，兵以之窳，胥于此焉阶之厉耶[138]？是鸦片、缠足二事，不早为之所，则言变法者，皆空言而已矣。

其开民智奈何？今夫尚学问者，则后事功；而急功名者，则轻学问。二者交失，其实则相资而不可偏废也。顾功名之士多有，而学问之人难求，是则学问贵也。东土之人，见西国今日财利，其隐赈流溢如是[139]，每疑之而不信。迨亲见而信矣，又莫测其所以然。及观其治生理财之多术，然后知其悉归功于亚丹斯密之一书[140]，此泰西有识之公论也。是以制器之备，可求其本于奈端；舟车之神，可推其原于瓦德；用灵之利，则法拉第之功也；民生之寿，则哈尔斐之业也[141]。而二百年学运昌明，则又不得不以柏庚氏之摧陷廓清之功为称首[142]。学问之士，倡其新理；事功之士，窃之为术，而大有功焉。故曰：民智者，富强之原。此悬诸日月，不刊之论也。顾彼西洋以格物致知为学问本始，中国非不尔云也，独何以民智之相越乃如此耶？或曰：中国之智虑运于虚，西洋之聪明寄于实。此其说不然。自不佞观之，中国虚矣，彼西洋尤虚；西洋实矣，而中国尤实，异者不在虚实之间也。夫西洋之于学，自明以前与中土亦相埒耳[143]，至于晚近，言学则先物理而后文词，重达用而薄藻饰。且其教子弟也，尤必使自竭其耳目，自致其心思，贵自得而贱因人，喜善疑而慎信古。其名、数诸学，则借以教致思穷理之术；其力、质诸学，则假以导观物察变之方；而其本事，则筌蹄之于鱼兔而已矣[144]。故赫胥黎曰[145]：“读书得智，是第二手事，唯能以宇宙为我简编，名物为我文字者，斯真学耳。”此西洋教民要术也。而回观中国则如何？夫朱子以即物穷理释格物、致知，是也，至以读书穷理言之，风斯在下矣[146]。且中土之学，必求古训。古人之非，既不能明，即古人之是，亦不知其所以是。记诵词章既已误，训诂注疏又甚拘，江河日下，以至于今日之经义八股[147]，则适足以破坏人才，复何民智之开之与有耶？且也六七龄童子入学，脑气未坚，即教以穷玄极眇之文字，事资强记，何裨灵襟？其中所恃以开濬神明者，不外区区对偶已耳，所以审核物理，辨析是非者，胥无有焉[148]。以是为学，又何怪制科人十九鹘突于人情物理[149]，转不若农工商贾之有时而当也。今之蒿目[150]时事者，每致叹于中国读书人少。自我观之，如是教人，无宁学者少耳。今者物穷则变，言时务者，人人皆言变通学校，设学堂，讲西学矣。虽然，谓十年以往，中国必收其益，则又未必然之事也。何故？旧制尚存，而荣途未开也[151]。夫如是，士之能于此深求而不倦厌者，必其无待而兴、即事而乐者也。否则刻棘之业虽苦，市骏之赏终虚，同辈知之则相忌，门外不知则相忘，几何不废然反也[152]。是故欲开民智，非讲西学不可；欲讲实学，非另立选举之法，别开用人之涂，而废八股、试帖、策论诸制科不可[153]。

至于新民德之事，尤为三者之最难。今微论西洋教宗如何，然而七日来复，必有人焉，聚其民而耳提面命之，而其所以为教之术，则临之以帝天之严，重之以永生之福[154]。人无论王侯君公，降以至于穷民无告[155]，自教而观之，则皆为天之赤子，而平等之义以明。平等义明，故其民知自重，而有所劝于为善。今夫“上帝临女，勿贰尔心”，“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者[156]，大人之事，而君子之所难也；而西洋小民，但使信教诚深，则夕惕朝乾[157]，与吾之大人君子无所异。内省不疚，无恶于志，不为威惕，不为利诱，此诚教中常义，而非甚瑰琦绝特之行者也[158]。民之心有所主，而其为教有常[159]，故其效能如此。至于吾民，则姑亦无论学校义废久矣，即使尚存如初，亦不过择凡民之俊秀者而教之。至于穷檐之子，编户之氓，则自襁褓以至成人，未尝间有执教之者也[160]。孟子曰：“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161]夫饱食暖衣之民，无教尚如此，则彼饥寒逼躯，救死不赡者[162]，当何如乎？后义先利，诈伪奸欺，固其所耳。曩甲午之办海防也，水底碰雷与开花弹子[163]，有以铁滓沙泥代火药者。洋报议论，谓吾民以数金锱铢之利[164]，虽使其国破军杀将，失地丧师不顾，则中国今日之败衄，他日之危亡，不可谓为不幸矣。此其事足使闻者发指，顾何待言[165]。然诸君亦尝循其本而为求其所以然之故与？盖自秦以降，为治虽有宽苛之异，而大抵皆以奴虏待吾民。虽有原省，原省此奴虏而已矣；虽有燠咻，燠咻此奴虏而已矣[166]。夫上既以奴虏待民，则民亦以奴虏自待。夫奴虏之于主人，特形劫势禁[167]，无可如何已耳，非心悦诚服，有爱于其国与主，而共保持之也。故使形势可恃，国法尚行，则嗅靴剺面，胡天胡帝[168]，扬其上于至高，抑其己于至卑，皆劝为之。一旦形势既去，法所不行，则独知有利而已矣，共起而挻之；又其所也[169]，复何怪乎？今夫中国之詈诟人也，骂曰畜产，可谓极矣，而在西人则莫须有之词也[170]。而试入其国，而骂人曰：无信之诳子，或曰无勇之怯夫，则朝言出口，而挑斗相死之书已暮下矣。何则？彼固以是为至辱，而较之畜产，万万有加焉，故宁相死，而不可以并存也。而我中国则言信行果，仅成硁硁小人[171]，君子弗尚也。盖东西二洲，其风尚不同如此。苟求其故，有可言也。西之教平等，故以公治众，而贵自由。自由故贵信果。东之教立纲，故以孝治天下，而首尊亲。尊亲故薄信果。然其流弊之极，至于怀诈相欺，上下相遁，则忠孝之所存，转不若贵信果者之多也。且彼西洋所以能使其民，皆若有深私至爱于其国与主，而赴公战如私仇者，则亦有道矣。法令始于下院，是民各奉其所主之约，而非率上之制也。宰相而下，皆由一国所推择，是官者，民之所设，以厘百工[172]，而非徒以尊奉仰戴者也。抚我虐我[173]，皆非所论者矣。出赋以庀工[174]，无异自营其田宅；趋死以杀敌，无异自卫其室家。吾每闻英之人言英，法之人言法，以至各国之人之言其所生之国土，闻其名字，若我曹闻其父母之名，皆肫挚固结[175]，若有无穷之爱也者，此其故何哉？无他，私之以为己有而已矣。是故，居今之日，欲进吾民之德，于以同力合志，联一气而御外仇，则非有道焉，使各私中国不可也。顾处士曰：“民不能无私也。圣人之制治也，在合天下之私以为公。”[176]然则使各私中国奈何？曰：设议院于京师，而令天下郡县各公举其守宰。是道也，欲民之忠爱必由此，欲教化之兴必由此，欲地利之尽必由此，欲道路之辟、商务之兴必由此，欲民各束身自好而争濯磨[177]于善必由此。呜呼！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此三者自强之本也。不如是，则虽有伊尹、吕尚为之谋，吴起、李牧为之战[178]，亦将寖衰寖灭，必无有强之一日决也。虽然，无亦有其标者焉。然则治标奈何？练兵乎？筹饷乎？开矿乎？通铁道乎？兴商务乎？曰：是皆可为。有其本则皆立，无其本则终废。自甲午以来，海内樊然并兴者，亦已众矣！其效何若？其有益于强之数与否，识时审势之士，将能言之，无假鄙人深论者也。虽然，有一事焉，自仆观之，则为标之所最亟而不可稍或辽缓者也。其事维何？曰：必朝廷除旧布新，有一二非常之举措，内有以慰薄海臣民之深望，外有以破敌国侮夺之阴谋，则庶几乎其有豸耳[179]。不然，是琐琐者，虽百举措无益也。善夫吾友新会梁启超之言曰：“万国蒸蒸，大势相逼，变亦变也，不变亦变也。变而变者，变之权操诸己；不变而变者，变之权让诸人。”[180]传曰：“无滋他族，实逼处此。”[181]愿天下有心人，三复斯言，而早为之所焉可耳[182]。

《原强》比《论世变之亟》更进一步，明确地提出资产阶级民主的主张，这种主张是建立在资产阶级学术思想的基础上，成为建立维新派理论的重要论文之一。在这里，系统地表现了严复早期的维新论思想，并对顽固派和洋务派进行攻击，唱出了时代的强音。

严复反对封建顽固派的专制统治，说：“祖宗之成宪俱在，吾宁率由之，而加实力焉，于是而督责之令行，刺举之政兴。”他指出这种专制统治是违反潮流的，是“人力所必不胜”。他也反对装点民主的洋务派，认为“非西洋莫与师。由是于朝也，则建民主，立真相；于野也，则通铁轨，开矿功，练通国之陆军，置数十百艘之海旅”。严复认为不解决根本问题，这样做“其效将不止贫与弱而止”。

严复认为根本问题在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鼓民力在锻炼体魄，在戒吸鸦片和缠足；开民智在先物理而后文词，重达用而薄藻饰，就是要提倡西洋的科学，要注重实用；新民德在使民私其国以为己有，具体办法是设议院于京师，而令天下郡县各公举其守宰。在这里，严复明确地提出用科学来代替八股和词章考据，用议院和地方各公举守宰来代替封建专制政治。这样明确地提出资产阶级的科学和民主，确实道出了维新派的最高要求。

在《原强》里，严复用主客问答的形式，说明在当时，不论军事政治都极腐败，不论在朝在野都没有人才，来敲起国家危亡的警钟。再借客人的话来作反驳。经过反复申辩，说明古今情势的不同，非变法不足以图存。在主客的辩难中，我们看到了维新派和顽固守旧派两种不同的思想感情，而维新派热爱祖国的心情，是具有动人的力量的。当时最震动人心的是甲午之战。日本的舟师是寥寥数舰，军队是区区数万，可是剪我藩属，动摇陪都，夺我海口，熸我海军。这样，以寥寥舟师、区区人数，而使我受到这样创巨痛深，这种对比，极有力地显出祖国已陷入危亡境地的可忧。看到“首善震矣，四海晏然”，更其显出麻木不仁的病势。归结到非“薄海知亡，君臣同德，痛锄治而鼓舞之，将不足以自立”。像这样，《原强》里充溢着作者这种激动的心情。“天地、父母、山川、神灵，尚相兹下土民，以克诱其衷，咸俾知奋！”这是为祖国而发的热诚的祷告。这样的热情洋溢，使《原强》不同于枯燥的理论文字，而成为有热情的政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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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见《论世变之亟》注〔1〕。《侯官严氏丛刻》列此篇于《救亡决论》、《论世变之亟》前。今据王栻《严复传》说改正。

[2] 奋肣（qín勤）：鼓舌，指讲说。孜孜：状不息不倦。

[3] 达尔文（Charles　Robert　Darwin，1809—1882）：英国生物学家，首倡进化论。年二十二，从世界探险队航行世界，研究世界各地生物。瀛寰：瀛海寰宇，地球上海陆的总称，指地球。殊品诡质：特殊的品种、奇异的物质。裒集：犹言搜集，聚集。穷精眇（miǎo秒）虑：言用尽精神，作精深的思虑。穷，尽。眇，精微。《物种探源》亦称《种源论》（The　Origin　of　Species）。

[4] 斐变：大变。

[5] 奈端：通译“牛顿”（Sir　Isaac　Newton，1642—1727），英国数学家兼物理学家，发现万有引力定律。

[6] 洎（jì记）：及。

[7] 驯致：渐渐造成。太始：最初的时候。本然：本来这样。

[8] 缀闻之士：学者，编集新学的人。

[9] 樊然：状纷繁。与接为构：跟接触的事物发生交涉。各争有以自存：各各争求所以保存自己。

[10] 狃（niǔ纽）：习惯。

[11] 靡有孑（jié节）遗：一个没有留下来，灭种。孑，状孤独。：同矿。

[12] 犁然有当于人心：言看了那些证据和说明，确实合乎人们的想法，指出它的说服力强。犁然，状确实。原句见《庄子·山木》。

[13] 天演之学：进化论，即上文说的“物竞天择”。

[14] 斯宾塞尔（Herbert　Spencer，1820—1903）：通译“斯宾塞”，英国社会学家。著有《群学肄言》（The Study　of　Sociology）等书。

[15] 群学：社会学。荀卿：战国时代儒家大师，名况，卿是尊称，著有《荀子》。《荀子·君道篇》：“道者，何也？曰：君道也。君者，何也？曰：能群也。”

[16] 修齐治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见《礼记·大学》。微眇：同微妙。奥殚：言极深奥。殚，尽，极。

[17] 理极：理论的顶点，最高理论。究其极：推究到极点。

[18] 狉榛（pī　zhēn批真）：野蛮，未开化。挥斥：犹纵横。《庄子·田子方》：“挥斥八极（八方）。”什九罄尽：十分之九都全部推论到了。罄尽，尽了，没有了。醇漓合散：民风淳厚，互助团结，是合；民风浇薄，互相侵夺，因而离心，是散。醇，同淳，淳厚。漓，浇薄。

[19] 蒇（chǎn产）：完毕。

[20] 《第一义谛》：通译《第一原理》（First　Principles）。

[21] 一气：一种物质。演：演变。生学心学：生理学、心理学。要其归：总结，归结。

[22] 无虑：大概，大约。《明民论》：通译《教育论：智育、德育和体育》（Education：Intellectual，Moral and Physical）。

[23] 坊民：同防民，防止人民的过错。见《礼记·坊记》。

[24] 生心害政：指错误的思想会造成政治的损害。《孟子·公孙丑上》：“生于其心，害于其政。”

[25] 名学：逻辑。质学：化学。力学：当时的力学，兼指物理学。

[26] 荧：迷惑。天地二学：天文学、地理学。

[27] 化机之殊能：犹变化的特殊功能。物化之成迹：万物变化的既成迹象。

[28] 官品之魁：动物都有感官，人为感官品类中的首出者，犹言万物之灵。

[29] 官治：官，个体的感官，如眼耳；治，感官的作用，如视听。群也有群的感官，群的眼耳视听。两者可以相当。

[30] 大人之学：即修齐治平之学。古代称统治者为大人。

[31] 圬（wū乌）：泥水匠。一成之砖：一成而不可变的砖。廉：方正。仞：古八尺。

[32] 崎嵚（qí　qīn齐亲）：不平正。：同歪缺。版筑：两面夹版，中间用土打结实。粪土之墙：泥墙。

[33] 廉隅：算术开方法以边为廉，角为隅，这里指边角方正。

[34] 积面隅幂（mì密）：是说结晶体不论大小，都是用同样结构组成的。积，两数相乘的答数。面，平面。隅，角。幂，面积。

[35] 伦：类。太初：最早的时代。质房为生之始：细胞为生命的开始。含生蕃变之能：有生命而孳生变化的能力。

[36] 赜（zé责）：精深。

[37] 揭日月：高举日月，极言明白。亘：绵延，永垂。天壤：天地。不刊：不可改变。这是说和日月那样光明，和天地那样永久传下去。刘歆《答扬雄书》：“是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也。”

[38] 观化：观察进化。学治：学习管理政治。

[39] 契需：迂缓，迟钝。怐（ɡòu　mào构冒）：愚蠢。涣：涣散。

[40] “往者”句：1894年，光绪二十年甲午，朝鲜东学党武装起义，清朝派叶志超等前往援助，日本也派兵到朝鲜。起义被残酷地镇压后，日本赖着不撤兵，并在牙山平壤打败清朝的陆军，占领朝鲜。这是一战。日本海军在大东沟外打败清朝丁汝昌统率的海军，陆军渡鸭绿江，侵入奉天，这是再战。陪都指盛京，即沈阳。日海军在东北攻陷旅顺、大连，这是三战。在山东攻下威海卫刘公岛，丁汝昌统率的海军被歼灭，这是四战。熸（jiān尖）：歼灭。款议：谈判和议条款。清朝派李鸿章去日本议和，订立屈辱的《马关条约》。畿辅：首都和它附近的地方。

[41] 改弦更张：《汉书·礼乐志》：“辟（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弹）也。”这里指想另外换人来抵抗日本。殿阁枢府：指清朝的中央政府。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九卿：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通政司、宗人府、銮仪卫这九个机关的长官。疆吏：各省的长官。旁皇：同彷徨。折冲：使敌人的战车开回去。冲，古代战车。猛虎深山：1894年朝鲜东学党武装起义之后，清王朝和日帝国主义都乘机出兵去进行镇压，清日遂开战。李鸿章为了避免他的北洋海军的牺牲，命令全部舰队藏入威海卫，坚决实行不抵抗主义，他自称这种策略为“保船制敌”、“猛虎在山”，结果导致全军覆没。兵连不及周年：指甲午战争延续不到一年。

[42] 两戒：唐朝和尚一行把中国山河分为南界和北界，南界指南方的山脉水道，北界指北方的山脉水道，这里指分成不相统属的两部分。首善：指京城。《汉书·儒林传》：“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要把京城建成首善之区，故称京城为首善。晏然：状安然无事。秦越之肥瘠：秦国人看到越国人胖了或瘦了，意指漠不关心。

[43] 合肥：李鸿章，字少荃，清安徽合肥人。当时他在做直隶总督。北洋海军是他创办的。他是当时最有权力的洋务派，他办的洋务，包括训练海陆军和办兵工厂等。

[44] 数：屡次。蛾附：即“蛾傅”，如蚂蚁趋附。蛾即蚁字。蠭屯：像蜜蜂那样聚集。蠭即蜂字。

[45] 将弁（biàn变）：武官。：同饷。

[46] 遮萆（bì蔽）：掩蔽。方员（圆）古陈（阵）：古代作战时把士兵布成方形或圆形的阵势。部勒：部署约束。开阖之要眇（妙）：作战时忽然分散或忽然集合的妙用。

[47] （miǎn免）然：羞涩，言与外人相对时有些羞涩，但并不以为可耻。

[48] 阃（kǔn捆）：门限。阃外之事，郭门以外的事，指战争；阃内之事，指国内的政治。

[49] 谋谟庙堂：在朝廷上谋议。古代王宫前殿叫做庙堂。翘：翘举。则效：模仿。息夫躬：字子微，汉朝河内河阳人。他跟公孙禄讨论对付匈奴的事。公孙禄但求终他的一生不看见匈奴入侵。息夫躬攻击他说：“公孙禄欲以其犬马齿（如犬马报主的年岁）保目所见（言求一生不见战争的苟安心理），臣与禄异议，未可同日语也。”

[50] 献替：献可替否，贡献好的意见来替代不好的意见。瞢（ménɡ萌）：糊涂。少纡神虑：稍微关心。纡，萦绕。神虑，精神思虑。精神思虑萦绕着，即关心。

[51] 晻（ǎn　yào俺药）：含糊。童（ái皑）：无知。

[52] 京：万以上命数法的名称，十万为亿，十亿为兆，十兆为京，四十京为四万万。廓廓：指广大。蚩蚩：无知，愚蠢。诩（xǔ许）：大言，吹嘘。冠带：指衣冠礼义说。

[53] 中东之事：甲午中日战争。微论：无论。边衅：边界上的纠纷。衅，嫌隙。愈剧：越发厉害。

[54] 苶（nié捏二声）：疲乏。

[55] 圣神：封建时代臣子称皇帝为圣明、圣神。薄海：全国。薄，逼近。逼近海即指海内。眈眈（dān丹）：《易·颐》：“虎视眈眈。”状在旁窥伺。印度：1876年为英国占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独立。波兰：十八世纪末为俄、普、奥三国所瓜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独立。

[56] 甲午迄今：从1894年（光绪二十年）中日战争到严复作这文的1895年。

[57] 相：辅佐。下土民：指中国人民。以克诱其衷：用能诱导他的衷怀。咸俾知奋：皆使知奋起。

[58] 杞人：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见《列子·天瑞》，表示无谓的忧虑。

[59] 狺狺（yín银）：狗咬，状争吵。南北：南指中原汉族，北指少数民族如狁、匈奴，与汉族时常发生战争。大较：大略。

[60] 旃裘：同毡裘，以兽毛或皮制衣。羶酪：乳酪。黔首：人民。衽革枕戈：以铠甲为席，以戈矛为枕，指一直在战争。衽，席。喙息：用口呼吸，言休息。耗矣：消灭尽了。息肩：喻休养生息。载庶载富：乃庶乃富。庶，人口众多。李氏末造：唐朝末代。

[61] 金源：金国。金国的最早发源地在按出虎水源头，按出虎即金，按出虎的源头即金源。女真：金国的种族名。

[62] 成吉斯汗：元朝开国的君主，姓奇渥温，名铁木真。即皇帝位后，君臣上尊号曰成吉思汗。汗：可汗（读如客寒）的简称，蒙古族称君主曰可汗。鄂诺：斡难河，源出蒙古人民共和国肯特山。憺（dàn但）：震动。忽必烈汗：成吉斯汗孙，灭宋，建国号曰元。荐食：吞并。荐，草，为六畜所食。小朝：南宋小朝廷。奄：包举。身（yuān渊）毒：印度。暨：及。俄罗：俄罗斯。幅员：幅，广；员，圆周，指土地面积。

[63] 块肉：指胤嗣，子孙。这里指宋末帝赵昺。

[64] 国朝：犹本朝，指清朝。龙兴辽沈：指努尔哈赤在辽阳和沈阳称帝。他先都辽阳，后迁都沈阳。龙兴，《易·乾》以“飞龙在天”比君主在王位，后因以龙兴比帝王的兴起。圣哲笃生：天为了厚待人民生下圣人来。圣哲，指清朝的皇帝。笃，厚。母我群黎：像母亲那样爱护我们众百姓。黎，黎民，百姓。湛（zhàn战）恩：深厚的恩泽。汪濊（huì汇）：深远广大。三百祀：三百年，是举成数说，清朝共268年。

[65] 递嬗（shàn善）：更替，指改朝换代。声教：声威教化。无讳：不隐讳。死亡是人所隐讳的，无讳即指灭亡。林林：状众多。无噍（jiào叫）类：没有活着的人。噍类，犹食口。

[66] 熙熙：和乐。《老子》：“众人熙熙，如登春台。”

[67] 不经：不合理。闵：同悯。

[68] 昭代：明世，指当代。景命：大命，指统治权。讴歌所归：指人心归向。《孟子·万章上》：“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

[69] 殷忧：深忧。何直：何以只是。叫叫：大呼。

[70] 而：尔，你。回部之土耳其：土耳其国人大都信回教，故称。何居：同何其，为什么。

[71] 物强：《老子》：“故坚强者死之徒。”物坚强的容易成为僵化，转向死亡。剥复：《易》中的两个卦名，剥，消蚀；复，回复，表示消长废兴。先笑后号啕：先喜后悲，本于《易·同人》：“同人先号咷而后笑。”

[72] 漆叹：漆室地方的女子倚柱而啸，邻妇问道：“何啸之悲，子（你）欲嫁耶？”女曰：“吾忧鲁君老，太子幼，一旦鲁国有患，君臣父子皆被其辱，妇人独安所避乎？”见《列女传》。嫠（lí离）忧：《左传》昭公二十四年：“嫠（寡妇）不恤（忧）其纬（供织用），而忧宗周之陨（周的灭亡），为将及焉。”都指忧国家。甹（pīnɡ乒）君：忧君。俯吊仰贺：言开始忧危亡，接着就会庆贺不会危亡了。《汉书·蒯通传》称，秦末，蒯通劝范阳令徐公归顺起义军，先吊，哀他的将为人民所杀；后贺，贺他归顺了起义军就可以得生。

[73] 唯唯：表谦虚的应答词。祛吾惑：解除我的迷惑。请闲：请安静一下。

[74] 晻：同暗。

[75] 襟：指水的会合，这里犹到达。苞：包括。昆仑虚：昆仑山。强发：头发直而不鬈曲。

[76] 乌拉：山脉名，为亚洲和欧洲的分界山脉。盐泽：新疆婼羌县北的罗布泊。大秦：罗马。隆准：高鼻。

[77] 越裳：古国名，在越南南部。交趾：古国名，在越南北部。吕宋：菲律宾群岛中的第一大岛。痕都：即印度。

[78] 黑种最下：这是对黑种人的诬蔑，当时人都受到这种诬蔑的迷惑，这里的说法即其一例。

[79] 檀君旧国：指朝鲜。檀君是相传的朝鲜始祖，始都平壤，国号朝鲜。国人称他为朝鲜始祖檀君。箕子所封：周武王封箕子于朝鲜。冒顿（mò　dú末独）：汉时匈奴单于。相传匈奴是夏后氏的后裔。邃（suì岁）古：远古。非类：非我族类，不是同种。这里是说，朝鲜族、匈奴族以及其他少数民族和汉族都是同出一族的意思。

[80] 质胜：指鸷悍长大之强，即体质强。文胜：指德慧术智之强，即文化高。

[81] 截然：状整齐，指没有意见纷歧如一家人说。恤：救助，有忧患则互相救助。云屯飚（biāo标）散：像云那样聚集，像风那样散开，极言骑射驰骋的声势。，暴风。旃毳（cuì翠）：指以兽毛为衣。能寒：耐冷。能、耐古通。

[82] 庠序：学校，殷曰序，周曰庠。通功易事：分工合作，如工农各以劳动成果互相交换。见《孟子·滕文公上》。四民肇分：士农工商开始分别。肇，开始。冠昏丧祭：指冠礼、婚礼、丧礼、祭礼。古时男子二十岁加冠，举行冠礼。昏，同婚。媮生：苟且求活，过着苟且的生活。因为礼仪太繁，动辄得咎，人们便不敢有所作为，变成苟偷过活。媮，同偷。日窳（yǔ雨）：一天天懒惰腐化。

[83] 遁天倍情：违反原来的本性。遁，逃避。倍，背，违反。天和情指自然的本性。语见《庄子·养生主》。

[84] 渐摩：逐渐受到切摩，犹言感染、影响。与汉物化：跟汉族的文明同化。物，文物，作文明解。

[85] 苏子瞻：苏轼，字子瞻。引语见《策断下》。所谓“匈奴以无法胜”，指匈奴没有繁复的制度礼节文物，法制非常简单。

[86] 异族受制：指统治汉民族的少数民族为汉民族所同化。

[87] 捐忌讳：捐弃各种忌讳。去烦苛：除去烦文苛礼。决壅蔽：打开各种阻碍隔阂。这是比较而言，言资本主义社会不像封建礼教那样讲忌讳，讲烦琐苛细的礼节，人与人之间有种种隔阂。

[88] 纤悉：微细详尽，言极细小的事都完全举办起来。常节：指工作休息都有一定的制度。无间远迩：没有远近的间隔，都一样。

[89] 转输：运输。邮置：邮递。倍蓰（xǐ喜）：好几倍。蓰，五倍。

[90] 层累阶级：一层层累积上去，像阶级那样一级级升上去。蔑：无。

[91] 一洲：这里指一大洲分为七八个国家，如欧洲。磨砻：用磨子磨粉，这里有切磋竞争之意。相忌相成：互相猜忌，互相竞争，有时又互相连成一气。

[92] 遌（è扼）：遇。

[93] 物竞天择之道：物竞指万物为生存而竞争；天择指优胜劣败，适者生存。四千年文物：指中国文化遗产。俛然：俯然，状卑屈，言在西洋文化前显得卑屈而无法保存下去。

[94] 死者国量乎泽若蕉：极言死的多到无法计算。蕉，通焦。泽若焦，指死者满沟满壑，好像大泽中的积薪一般。语见《庄子·人间世》。

[95] 休：安乐。僇（lù路）民：罪人。

[96] 否（pǐ匹）泰：《易》中的两个卦名，比作命运的否塞和通泰。《易》认为世运在变化，否塞到极点转向通泰，通泰到极点转向否塞。雄雌：《老子》说“知其雄，守其雌”，认为雄强会向相反方向雌柔转化，只有守住雌柔，才能保住雄强。这里是说，否转向泰，雌转向雄，也要靠人为的努力，不能坐着等待的。

[97] 太甲：商朝的一个帝王。《书·太甲》：“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言天灾可避，人造的灾祸无法避。逭（huàn换）：逃避。

[98] 谟罕默德：又作穆罕默德，回教教祖。土耳其人大都信奉回教。狃：习惯，培养人民习惯于武健严酷的生活。

[99] 暖暖姝姝：状柔顺。《庄子·徐无鬼》：“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说（悦）也。”

[100] 畴其差数：比较两者相差的度数。

[101] 家给人足：指人民富足。给足，指衣食等足够。《汉书·食货志》：“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无）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人给家足，即家给人足。比户可封：一户户连接的人家都可封以爵位，指贤人众多。《汉书·王莽传》：“故唐（尧）虞（舜）之世，可比屋而封。”刑措不用：刑罚废止不用。《史记·周本纪》：“成（周成王）康（周康王）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馀年不用。”

[102] 亘古：从古以来。亘，由这端到彼端，指由古到今。无往而不用其机：不论到哪里，没有不运用创造发明的机巧的。

[103] 六合：四方上下，言天地。

[104] “富者”四句：见《汉书·食货志》：“至秦……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仟伯（阡陌），贫者亡（无）立锥之地。”又：“庶人之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

[105] 京垓稊载：十京为垓，十垓为稊，十稊为载。京见注〔52〕。京垓稊载在实际计数中没有人用，这里只用以言其极多。偻（lóu楼）指：屈指。不胜偻指，言屈指数不清的。

[106] 仰机射利：投机搞钱。役物自封：役使物资自取封殖，即运用货物来赚大批钱财。

[107] 唐花：温室里用火培植的花，经不起风霜。

[108] 偷：苟且。自至：自然发展。浸假：渐渐。由其常：从它的常规，指回复原样。

[109] 天生子：私生子，非婚生子。

[110] 法国反政：指革命，由君主改为共和。三为民主：1789年法国发生革命，改国体为共和，到拿破仑又恢复帝制。1848年革命又起，第二次共和，拿破仑第三又恢复帝制。1870年又有第三次共和。

[111] 苞苴：本指包裹鱼肉的叶子，转为馈赠的东西，转为贿赂的东西。

[112] “而吾孔子”六句：《论语·子路》：“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胜残，改变残暴的人使他不作恶。去杀，使人人向善，可以不用死刑。又：“虽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世，三十年。这是说一定要经过相当长的时期，才能显出仁政的功效。

[113] 程子：程颢，字伯淳，宋河南洛阳人，称明道先生。《近思录》：“明道先生曰：‘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关雎》、《麟之趾》，《诗经·国风》中的两篇，古代以为是讲后妃的德行的。周官之法度：指周礼所规定的礼仪制度。这里有家齐而后国治的意思。

[114] “贫民”三句：既要提高民的力、智、德才能使国富强，又把国家的贫、弱、乱归结到民的贫、弱、乱。这种说法，是受了斯宾塞进化论的影响。

[115] 成宪：成法。率由：遵从。刺举：派人刺探阴私加以举发，好比特务统治。

[116] 刍狗：用草扎成的狗。古代巫师把它披上文绣，供起来祝告，祝告完了就当柴烧掉。蘧（qú渠）庐：古驿站上供人住夜的房屋，只可住一夜不可多住。这里说，从前传下来的法制，像用过的刍狗，住过的蘧庐，已经不能再用、再住了。见《庄子·天运》。

[117] 建民主，立真相：这里指由封建统治者的恩赐去建立资产阶级议院和政党内阁。海旅：海军。旅是军队的通称。

[118] 超距：跳跃，距地向前跳，超越过物。赢越：超越过物。赢，过。这里犹言跳高跳远。

[119] 衄（nǜ女四声）：失败。译署：如1865年（同治四年），曾国藩在江南制造总局内附设翻译馆，翻译科学工艺书。同文馆：1862年（同治元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请设立北京同文馆，用来培养翻译人才。船政：1866年（同治五年），左宗棠在福州设船政局，制造轮船和培养造船及驾驶人才。出洋肄业局：办理留学生事。1876年（光绪二年）派出洋学生。轮船招商：1872年（同治十一年），李鸿章在上海创办轮船招商局。制造：1865年（同治四年），李鸿章在上海购得洋人机器厂，改为江南制造总局。海军：1866年（同治五年），左宗棠在福州设船政局，又设前后学堂，后学堂就是训练海军的。海署：1885年（光绪十一年）设立海军衙门。洋操：1862年（同治元年），李鸿章派兵丁学习洋操。学堂：如左宗棠所设的前后学堂。出使：1875年（光绪元年），清朝派出使大臣。矿务：1878年（光绪四年），李鸿章在天津设开平矿务局。电邮、铁路：1880年（光绪六年），李鸿章设电报局，奏请修筑铁路。

[120] 淮橘为枳（zhǐ止）：《周礼·考工记》总叙：“橘逾淮而北为枳，此地气然也。”枳，枳实，供药用。

[121] “天下之祸”四句：见苏轼《策别》二十二，其三曰《倡勇敢》。按苏轼该文的主旨在倡勇敢，他认为天下之事要有新的作为往往难于开创，所以要培养勇敢的人来担当开创的责任。没有这种人，上有所号召而下不应，上亦将穷而自止。

[122] 硗（qiāo敲）：土地瘠薄。矬（cuó挫二声）：矮小。

[123] 王介甫：王安石，字介甫，宋朝临川人。神宗朝，创行农田水利、均输、青苗、保甲、募役、市易、保马、方田均税等新法。因为受到守旧派的反对和用人不得当，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浸淫：犹渗透。

[124] 管、商变法：管仲，春秋时齐国颍上人。帮助齐桓公，兴办盐铁，整顿钱币，重整军备。商鞅，战国时卫国公子。帮助秦孝公变法，推行法治，提倡耕战。

[125] 陶钧：陶，制瓦器；钧，制瓦器用的转轮。炉锤：冶金锻铁用具。这里指锻炼人才。

[126] 儴（wānɡ　ránɡ汪瓤）：恐惧。

[127] 微积：数学中的微分学和积分学。曲：曲线。

[128] 不佞：犹不才，自称的谦词。

[129] 肇分：开始分别。

[130] 周之希腊，汉之罗马，唐之突厥：希腊的时代约和中国的周朝相当，罗马的时代约和汉朝相当，突厥和唐朝同时。峨特：即哥德人，日耳曼族的一分支。佼：美好。

[131] 三河：汉朝的河东、河内、河南三郡。六郡：汉朝的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三河六郡约在今山西、河南、陕西、甘肃等地，是汉朝选拔精兵的地方。

[132] 壶：投壶，用箭投进壶里比较胜负，投中的得胜。勺：舞勺，勺像竹管，拿着舞蹈。射：射箭。御：驾驶马车。

[133] 阿克德美：原注：“柏拉图所创学塾。”津蒙那知安：原注：“此言练身院。”柏拉图（Plato，前427—前347）：希腊哲学家。骈胁：肋骨连合为一。按这里似指多力说。

[134] 化国：欧洲已经开化的国家。鳃鳃（xǐ洗）：状恐惧。形骸：体魄。

[135] 夷考：考察。《孟子·尽心下》：“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

[136] 藩：藩司，清朝的布政司，一省的行政长官。臬：臬司，清朝的提刑按察司，一省的司法长官。郡守：秦朝官名，这里借来指知府，一府的长官。州县：知州、知县，一州一县的长官。佐贰：辅助知州、知县的官。学臣：教官，掌管教育的官。

[137] 封：给与爵位荣名，古时丈夫或子有了爵位，妻或母也得封号。翣（shà霎）：扇。

[138] 阶之厉：见《论世变之亟》注〔35〕。

[139] 隐赈（zhèn振）：富盛。

[140] 亚丹斯密（Adam　Smith，1723—1790）：通译“亚当·斯密”，英国经济学家。他的著作《原富》，原名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是西方经济学的经典著作。严复在1897到1900年把它全部译出。

[141] 瓦德：通译“瓦特”（James　Watt，1736—1819），英国人，发明蒸汽机。法拉第（Michael　Faraday，1791—1867）：英国化学家兼物理学家，在电学上有很多发明。哈尔斐：通译“哈维”（William　Harvey，1578—1657），英国解剖学家，血液循环现象的发现者，在医学上很有贡献。

[142] 柏庚：通译“培根”（Roger　Bacon，1214—1294），英国哲学家，为近代归纳论理学的创始者。这里是说他的归纳法是一切科学发明的基础。

[143] 埒（liè劣）：等。

[144] 筌（quán全）：捕鱼竹器。蹄：捕兔器。筌、蹄是用来捕鱼、兔的，好比名、数、质、力诸学是用来致思穷理、观物察变的。

[145] 赫胥黎：见《译〈天演论〉自序》注〔1〕。

[146] “夫朱子”四句：朱熹《大学章句》中说：“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但朱熹说的即物穷理，还是以读书穷理为主，那还是在下风而不是居上游。

[147] 训诂：解释古语。注疏：注是解释经文，疏是解释注文。经义八股：解释经文的八股文。八股文，明清两朝科举考试所规定的一种文体，有一定规格，分为破题（道破题义）、承题（加以申说）、起讲（开讲）、提比、虚比、中比、后比（这四比都用排比句，每比两股，共八股）、大结（结论）。严复对八股文有深刻的批判，见《救亡决论》。

[148] 穷玄极眇：极其玄妙，极其深奥。何裨灵襟：对开发智慧有什么益处？灵襟，智慧。对偶：对对子，清朝学童入学后，老师先教他对对子。胥无有：全都没有。

[149] 制科人：科举出身的人，即经过八股考试得中的人。鹘（hú胡）突：糊涂。

[150] 蒿目：忧郁时眼睛里所露出的迷茫神情，表忧时。

[151] “旧制”两句：当时科举制度还保存着，学堂出身的人没有地位，那就很难鼓励人们研究科学。

[152] 刻棘：在棘刺上能够刻一个母猴，原是卫国人骗燕王的话，见《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这里指研究科学的艰苦。市骏：从前有个国君派人去买千里马，那人用五百金买了千里马骨回来，对国君说：“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见《战国策·燕策》。这里指对于研究科学者的奖励。废然反：心灰意懒而返。反，同返。

[153] 试帖：本指考试帖经，把经文用纸贴去若干字，令考生默写出来，是唐朝考试科目之一。这里指试帖诗，是有一定规格的五言诗，大抵以古人诗句命题，每首限定八韵。策论：汉朝时候，出了有关政治经义的题目，令考生对答，叫策问。这里指的是用时事政策的题目来考试。

[154] 七日来复：古称阳气从消散到恢复要七天，这里指七天一个礼拜日，到教堂去做礼拜。耳提面命：《诗·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非但当面告诉他，又提起他的耳朵来教他注意，有再三告诫的意思。临之以帝天之严：以上帝的尊严在上监视。临，监临在上。重之以永生之福：加上用天国的幸福来诱导。

[155] 穷民无告：《孟子·梁惠王下》：“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无告，无可告语，指孤苦。

[156] 上帝临女（汝），勿贰尔心：见《诗·大明》。相（察看）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见《诗·抑》。言看你独自在屋里，还是不做有愧于心的事。屋漏，屋子的西北角，即较暗处，指在暗地不做亏心事。

[157] 夕惕朝乾：通作朝乾夕惕，言从朝到晚，戒惧不敢懈怠。乾，乾乾，勉力自强。惕，戒惧。

[158] 内省不疚：反省起来没有疚心。省，省察。疚，亏心。不为威惕：即威武不能屈。惕，恐惧。瑰琦绝特之行：卓出的非常有光彩的行为。

[159] 心有所主：指有信仰。为教有常：宣教有一定的教义。常，经久不变的道理。

[160] 学校义废：《孟子·梁惠王上》：“谨庠序（学校）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这是说当时不再有乡校对人进行伦理教育。穷檐：即穷阎，陋巷。编户之氓：编入户籍的平民。襁褓：包裹婴孩的衣被。这里言自婴孩直到成人。

[161] “饱食暖衣”三句：见《孟子·滕文公上》。

[162] 救死不赡：言没有足够的衣食来免于冻死饿死。赡，足够。

[163] 水底碰雷：水雷。开花弹子：炮弹之一种。

[164] 锱铢（zī　zhū资朱）：古衡名，六铢为锱，二十四铢为两。锱铢之利，极言微利。

[165] 发指：头发直竖，状极其愤怒。《史记·刺客列传》：“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顾何待言：又何须说。这个“顾”是承接上文，无转折意。

[166] 原省：原，宽宥；省，省察。燠咻（yù xiū浴休）：一作燠休，痛念声，对病痛者给予深切的安慰。《左传》昭公三年：“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

[167] 形劫势禁：受到形势的劫持和禁止。形势，指主奴地位的不同和权力的绝异。劫，指受到胁迫。

[168] 嗅靴：伏地用鼻嗅靴尖，为异族的最敬礼。剺（lí离）面，用刀割面。回纥的风俗，人死，亲属要剺面哭。唐朝宁国公主嫁给回纥可汗，可汗死，也剺面哭。胡天胡帝：《诗·君子偕老》：“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言见者惊为天帝。

[169] 挻（shān山）：取，这里犹言趁火打劫。又其所：又其宜。所，犹言宜。

[170] 畜产：畜牲。莫须有：岳飞被害后，韩世忠向秦桧问岳飞罪状，秦桧说“莫须有”。莫，表示迟疑。须有，表示有的。这里言绝无仅有。

[171] 硁硁（kēnɡ坑）小人：《论语·子路》：“（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果，坚定，一定照说的做。硁硁，状确确实实。

[172] 官：这里指宰相。厘百工：治理百官。

[173] 抚我虐我：《书·泰誓下》：“抚我则后，虐我则仇。”

[174] 出赋：纳税。庀（pǐ丕）：办。

[175] 肫（zhūn谆）挚：诚恳，恳切。固结：指爱的深挚而不可分解。

[176] 顾处士：明末顾炎武，字宁人，江苏昆山人，明亡不出来做官，故称处士。他在《郡县论五》里说：“天下之人各怀其家，各私其子，其常情也。为天子，为百姓之心必不如其自为也，此在三代以上已然矣。圣人者因而用之，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而天下治。”

[177] 濯磨：洗濯磨治，指品德修养说。

[178] 伊尹：名挚，帮助商汤灭夏桀，为商朝贤相。吕尚：本姓姜，因祖上封在吕地，故又姓吕，字子牙，帮助周武王灭商纣，封于齐。吴起：战国时卫国人，善用兵，为鲁将，功破齐国，后为魏将，击败秦国，最后为楚将，打败韩、赵、魏和秦，为楚贵族所杀。李牧：战国时赵将，守北边，大破匈奴，后又打败秦兵，为赵王所杀。

[179] 豸（zhì至）：解免。

[180] 梁启超：清末广东新会县人，字卓如，号任公。甲午中日战后，在上海主编《时务报》，著《变法通议》，是戊戌维新中的领导人物之一。这里引的话，见他所著的《变法通议·论不变法之害》：“大地既通，万国蒸蒸，日趋于上，大势相迫，非可阏制。变亦变，不变亦变。变而变者，变之权操诸己，可以保国，可以保种，可以保教；不变而变者，变之权操诸人，束缚之，驰骤之。呜呼！则非吾之所敢言矣。”

[181] 无滋他族，实逼处此：见《左传》隐公十一年，言不要让别族在这里繁殖来胁逼我们。滋，滋生，繁殖。

[182] 早为之所：早点给他安排。所，处置，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