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铁人一O八
一整座可怕的废铁山，到处都是废铁，各种损坏的机器，各种残败的铁人，成就了这座废铁山，远远的远远的，就闻得到铁绣的味道，以及腐坏电线的酸味。
围着这座山居住的，是葛登最穷困、最低下的一批人，在葛登的阶层里，称之为贱民。
贱民们通常住在地表的最上层，葛登的百姓信奉火神，他们相信，火神住在地底的最深层，所以只有贵族阶级的人们，才可以住在地底，因为他们是最有资格接近神的层级。
在这个号称葛登最穷困的村落废铁村中，有个看来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脏着一身，正在废铁山中翻找着。
由于刚刚下过雨，废铁山中，飘散着比平常还要更可怕的气味，带着个小面罩，只露出双眼的少年，一点也不退缩的在铁山上翻爬着。
只剩下一个部分了。如果可以找到一只合适的手臂，他就可以做出一个铁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铁人，一个如假包换的他自己的铁人。
光是想想少年就觉得心中一阵快乐。
天空还是阴阴沉沉的，废铁中飘散出的恶臭越来越浓，连从小就在这儿生长的少年都快受不了了，而且天也快要黑了。
再十分钟吧…少年跟自己约定着，如果再十分钟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手臂，他就放弃了，明天再来。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个球，嗯，应该说是一个铁球，一个很大的铁球，这铁球的大小比少年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
真正吸引了少年注意的不是这颗球的大小，而是这颗球的干净，在这满是褐色铁锈的臭山上，竟然会出现这么样一个干干净净的铁球。
球的颜色在昏昏的天色之下，透出一些儿黄，一些儿绿，这是什么？少年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干净的铁球给吸引住了。
“带我走！带我走！”
铁球吗。是这个铁球发出的声音吗？
“公子，就是我，请您。带我走！”
“我叫皮洛，我不是个公子，是你在说话吗？我手中的这个铁球？”确定了是手中的铁球在跟他说话，皮洛惊讶的差点摔掉这个魔球。
“皮洛公子，请您带我走，我需要您的帮助，请，带我走！”
“你是谁，为什么会说话，你是魔兽吗？还是铁人？…是了，你是会说话的铁人吗？可是不对啊，铁人不是这样的，老天爷，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皮洛公子，我请求您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再待下去我…我记得的事情会越来越少了，求求您！”
铁球的声音变得虚弱起来，音调也变得像个小女生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听到这样的声音，皮洛就觉得无法拒绝，“好吧，可是，今天我想要找到一个铁人的手臂，我只差那个手臂。”
“在您左脚边的地上，往下挖大约一尺的深度就有一个完好的手臂。”
半信半疑的，皮洛用力的挖着，什么是一尺啊？一尺是很多的意思吗？还好才挖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只状况超好的手臂，大概是因为被埋的比较深一点，手臂上面几乎没有损伤也没有锈蚀。“太好了，真是谢谢你。”
“请您带我走！”
“好！”一手拿着铁人的手臂，一手抱着铁球，皮洛三两步就滑下了山，雨越下越大，刚好冲刷了皮洛一身的锈铁味道，跑着，用力跑着，皮洛要快点回家，天也快黑了，天黑了就完蛋了！
“您跑太快了，再这样下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您的心脉就会受损了，而且奇怪，公子，您的身体状况不好喔，您这个年纪的少年子的身体不应该会这么差，五脏六腑都有问题。”
皮洛根本无暇去管怀里那个多话的铁球，因为天色一直阴暗，害他都没有注意到，其实现在已经比看起来要晚得多了，糟糕，真的糟糕了。
废铁村在夜晚会出现妖魔，据说是从冰冻高原的那一边过来的妖魔，专门来村子里抓人吃，在葛登谁也不会理会这村子里的人死活，他们只有自求多福了。
快到了快到了。一盏茶？心脉？乱七八糟的！
一个破旧的两层建筑物就在眼前，皮洛用尽了力气，冲了进去。
“你迟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冷冷的在半空中响起。
皮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对，对不起…我，我…呼呼呼呼。”
这栋两层的破旧建筑物之中，奇怪的竟然没有楼梯，直立的挂网竖在墙边，上面是一个只有一楼面积一半的大平台，台子上，刚刚说话的中年男子正抱胸睥睨着刚进门的皮洛。
“拿去喝了！”男人丢了一瓶草绿色的液体给皮洛，皮洛勉强接住，凑口就猛灌。
“你带了什么回来？”男人一眼就看到了皮洛身边的那个铁球，纵身往下一跃，超大的力量让整个房子好像都在摇晃，“给我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喝了绿色的液体，皮洛总算缓过了气来，“这个东西厉害了，它会说话，是它自己找到我要求我带它回家的，不简单吧。”
“这位大侠您给他喝了什么呢？为什么一喝了那个东西之后，他的脉象立刻就稳定了，真是太奇怪了，您是大夫吗？”
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个活宝贝真的会说话，有趣极了…大夫？什么叫做大夫啊？我是咒术师啦，调配药剂本来就是我的本能，不过什么是大夫呢？你又是个什么？”
顺手拿了块脏兮兮的皮革往铁球上擦着，“我该怎么叫你？小球，就叫你小球好了，反正就是一个小小的球！”
“呃。”铁球的声音里面听得出不愿意的感觉，但是它也没有反驳，反正只要顺口就好了，叫什么也都是一样的。
“小球，你是哪里来的呢？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来没有见过会说话的铁，而且，你是个铁球吗？”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一醒来就在那个可怕的山上了，我记得我本来应该是可以动的，而且，我有件挺要紧的事儿要办，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会忘掉的事情肯定不是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要紧啦，你以前可以动噢，那么，会不会你是新种的铁人？那些铁人也该会说话了，好久以前我就听说他们可以学人说话呢。”
“瑞奇，它会是个铁人吗？要怎么让它变成铁人呢？把它放在脑袋上，我要有一个会说话的铁人了吗？”
“小子，先别高兴得太早，我还要看看呢。”瑞奇一边说一边把一整车的怪铁拉到身边，“一样一样试试吧！”
铁球感受到瑞奇与皮洛对他的兴趣，但，只剩下一个铁脑袋的它，此刻也是无计可施了…
“真神奇，看看你的模样，现在根本不是个小球了！”皮洛兴奋得不得了，绕着眼前刚刚组成的铁人大声叫着。
小球的眼点闪动了一下，他变成铁人了吗？他们对他做了什么呢？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更浑沌了呢？
“你看你看！”皮洛将一张大白铁皮搬到小球眼前，“好威风！”
天啊。这个是什么啊？映照在铁皮反射面的，是一个高大的铁人，起码有个八尺高，比起高大的瑞奇还要更高上个两寸。
小腿，大腿之上，一片三角的合金，再往上，是连成一片的胸腹部、肩膀、两只对称的手臂，再往上看，一个尖锐的脑袋，老天爷，这就是我吗？
原本圆圆的铁球被充当成脑袋，脑袋上，连接了眼点，以及一个可以发声的像是个口的部位，在这一切之外，他们给它套上了个大铁罩，铁罩子上边两个钝角像是长了耳朵一样。
“不错吧，我费了好大的劲呢，原来小球你里面的线路这么复杂，不过好在，现在我通通都接好了，来，动动看吧。”
“动。”我可以动吗？
小球试着动动手脚，啪咑！好大一声巨响，硬生生的把已经乱成一团的小屋弄得更乱了。小球打烂了那车破铜烂铁，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真的可以动了。
“会动了！瑞奇，他真的会动了！好棒噢，这是我的对不对？我有一个铁人了对不对？真好，不过不要叫它小球，它那么大那么威风，外表看起来就跟普通的铁人一样，我要叫它…铁人一○八。”
“为什么要叫一○八啊？”瑞奇插腰挺着胸，他比谁都还要满意这个作品。
“因为它的身高比一般的铁人高，有一○八分特。”
“是噢，你看得这么仔细？”
“当然，因为这是我的铁人！”皮洛兴奋的看着眼前高大的铁人，“从今天起你就叫做一○八，我是你的主人，我叫皮洛，你要听我的命令，做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听懂了吗？”
“我是一○八，皮洛是主人，一○八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啊。怎么会这样，一○八心中在狂吼着，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奇怪了？
“瑞奇，你看，它听话了，它听我的话！真好，真是太好了！我好喜欢它，一○八，你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喔！”忘情的抱着一○八，皮洛整个人贴在它身上，然后蹦的跳开！
“唉唷。”
“怎么啦！”瑞奇紧张的看着皮洛的手臂，“都被烫红了！这个一○八怎么会这么热，我没做好散热系统吗？”
“真的好烫喔！”皮洛整个手臂都是红通通的，“我到外面去洗一洗好了，反正外面在下雨！”
说完后，皮洛便跑跳了出去，站在门口，双手往外接着水，让雨水的温度沁凉烧烫的手臂。
“不要出去！”瑞奇语气中的不耐烦还多过担心，“晚上了不要乱跑啦，你知道寒冰镇那些老怪物会来抓人的！”
“寒冰镇的老怪物。”一○八重复着问句，现在的它除了会重复大家说过的话，好像没什么本领靠自己说些什么。
“…你出去陪陪他好了，看样子他挺喜欢你的。”
“出去陪皮洛。”
“嗯，你就跟着他吧，他到哪里你就跟着，也省得我担心。”
瑞奇搔搔脑袋打了个好大的哈欠，然后又大声嚷着，“皮洛，快回来啦，冲一下就好了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啦。”
“好啦！我觉得废铁山上好像有什么在发光喔。”皮洛嘴里答应着，可是却没有转身进门的打算。
“先进来，明天再说，我今天好累，你快进来吧！”瑞奇好像真的挺累的，就看他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
皮洛全身湿答答的回到屋里，“有点冷嗳。”
“你把衣服脱了搭在一○八身上不就好了，有个现成的暖炉啊。”
“它会不会把我的衣服弄破啊，我就这一件！”
“不会。不然你靠着他看看，肯定不会烫，刚刚我偷摸了一下，它的温度也没很高，是你太怕烫了啦！”一边说着，瑞奇已经爬上了那片绳网，他将桌上的杂物往地上一扫，碰的一声坐上桌子。
“我要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后，双手往后一枕，两条粗壮的小腿晾在桌下，真就这么睡了。
朝着瑞奇做了个鬼脸，皮洛开心的笑了，他有一个铁人了。
“喔，有你真是太好了。”皮洛又想要抱它，可是想起自己刚刚才被烫伤，乖乖的收回手去。
“来吧。我们睡这边。”领着一○八，皮洛往角落走，那儿有张小草垫，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
“皮洛把衣服脱了，一○八会帮忙弄干。”穿着这么湿的衣服睡觉，肯定会受凉的，再说。这位公子的身子骨本来就单薄。
“好吧。”将半湿的外套跟破烂的衬衫脱了下来，除下长靴，裤子也脱了，“可以把它们放在你身上吗？”只剩下一件快盖到膝盖的长内衣，皮洛自然的抱紧了身子。
“是的。”一○八将衣服挂在臂上，不过一下功夫，便都干了，一○八将它们铺在草垫上，用手熨平。
“哇，好棒，一○八，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可以跪、可以蹲，我从来就没有见过铁人会蹲下，它们永远都是站着的。”皮洛新奇的蹲在一○八身边，专心的看着铁人的膝。
“干了。”将衣服交给皮洛，有这么稀奇吗？如果不可以蹲，不可以坐，为什么要做膝盖，要做屁股呢？
“谢谢，你真好。”接过烘得暖暖的，熨得平平的衣服，皮洛开心的穿上，“好像新的一样。”
“以后你就跟着我，不可以离开，不管我到哪里你都不可以丢下我，你是我的铁人，我是你的主人，我在哪里你就要到哪里，明白吗？千万千万，不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
“一○八不会丢下皮洛。”只是，这位小公子为何如此怕人扔下他呢？难道说这位小公子之前有过不愉快的经验吗？
“我知道你会永远跟着我的。”皮洛眼角有点湿，“跟你说喔，我爸妈啊，他们就是这样丢下我的，之前他们也说会永永远远的跟我在一起喔，可是还是就不见了，瑞奇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难怪，一○八深深的叹了口气，但却无法用铁人的发声器官发出那样的叹息声音。“其实我知道的，他们都死了，瑞奇是不想我伤心，其实我已经不小了，今年我就十四岁了，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我小的时候身体很差很差，怎么样都好不起来，那天早上，我一起床就看到他们不在房里，后来我去找瑞奇，他只跟我说他们有事出远门了。”
紧紧靠着一○八的身边，皮洛渐渐习惯了一○八的高温，这并不是真正很烫的温度，还比热汤要凉一些，“我不笨的，虽然那时候我只有五岁，可是我懂的，他们被抓走了，被那些妖魔抓走了，因为晚上才摘得到可以让我身体好一点的药草，所以他们为了帮我拔药草，就被冰冻高原那边的妖魔抓走了。”
“一○八会陪着皮洛。”一○八想找些话安慰他，但从铁人口中道出的，只能是这样的话语，突然之间，一○八有点怀念自己还是个铁球的时候，至少那时候，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这孩子的脉象…真的奇怪。
“嗯，明天晚上，你陪我去探险，我们慢慢的走，小心的走，你很强的，一定可以打退那些妖魔，叫他们带我们去找我爸妈。”
“是。”这太危险了吧，先不要说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妖魔究竟是何模样，有何能力，光是自己这个身体，一○八可是连稳稳走路的把握都没有呢，更何况还要保护孩子。
“一○八，你会陪我的对不对，会永永远远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靠着一○八，皮洛低喃地呓语着，他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了。
“是。”轻柔地，一○八回应了他的主人，看着皮洛安心的睡脸，一○八好想闭上眼睛，好好的休息一下，但是，多久之前，他就失去了睡眠的能力？是多久之前？
“过来这边！”皮洛热心的招呼着，“快过来喔，一○八快点啦，你的动作好慢噢，你是铁人嗳，怎么可以走得比我这个人类还要慢？”
“是！”这么怪的腿，要走的习惯可得花上一阵功夫呢。
这个早上是个大好天气，太阳比平常还要更耀眼一些，虽然说大部分的时间里它还是躲在云层后面，但是好歹有出来露个几次面，与前一阵子不见天日的情况相较，已经足以让人精神一振。而皮洛的情况也好得令人吃惊，就像个普通健康少年一样，甚至好像还要更健康一些。
跟着皮洛，一○八完全不知道这孩子想要到哪里去，但奇怪的是，瑞奇好像明白皮洛的计划，一大早，应该说是大半夜的时候，瑞奇偷偷的爬了起来跑到一○八身边，给了它一大瓶昨晚给皮洛喝的那种草绿色的汁液，他将这罐东XZ在一○八的大腿里，还交代着，每天晚上都要给皮洛喝。然后又潜回他的大桌上去睡了。
跟着皮洛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一○八猜想，他肯定是想要直接到他昨天晚上说的那个什么妖魔的冰冻高原去吧，唉，一○八暗暗叹了口气，现在变成铁人的模样，而且连自己本来的名字都忘掉了，看来，除了跟着这个娃儿，是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可想了。
皮洛走得好快好快，今天入夜以前，一定要想办法穿过这个山头，到山后面的史东村去，到了史东村，离冰冻高原就更近了一些了。
只是，爸爸妈妈真的是被冰冻高原上住在寒冰镇里面的那些老妖给抓去了吗？如果那些老妖抓了他的父母，九年了，爸妈还在吗？如果他们还在，还会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吗？皮洛没有去想这些，他没有时间去想，没有心情去想，他，根本不敢去想。
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翻过这个山头，在入夜以前到达史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