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题——时空的痕迹
手机屏幕被摁亮,又自己熄灭。
又被人摁亮。
每一次屏幕亮起,时间都会往前走一分钟。
季清越看着手机屏幕,上面的聊天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
【干什么啊,一起拍戏的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躺在手机里面的回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季清越不知道是谁,用手机查了一下也完全是个陌生面孔。
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匕首砍下了第一刀,后面的就要方便很多。
季清越点进去剧组的小群,点开群昵称为小兰花的那个头像,把群里的聊天记录一点一点从头看到尾。
活跃的话语,一张张库存照片,那个陌生的名字活生生地在群里把自己的存在明晃晃地展示出来,和群里的其他人一起互动。
占据了大半的聊天篇幅。
心脏被匕首斩成一滩泥水,季清越觉得唯一可以慰藉自己的,大概就是这个人和林嘉倪当初的所言所语,完全不同。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时间一点点的推进,季清越数着时间,感觉到自己慢慢被抽离了情绪,好似麻木了起来。
淡淡呼出一口气,季清越站起来,踩着拖鞋进了浴室,在凌晨三点多站在镜子前,认认真真地把自己冒出来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
带着热气的水溅落在地面,季清越站在淋浴喷头下,感受着水流进鼻腔的涩痛感,在水的窒息下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真实存在于这个时空的证据。
第二日护士进来扎针的时候,季清越已经穿戴整齐,看上去像是个没事人,一点异常也看不出来,站在床边礼貌地微笑,主动说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
“你好,我要出院。”
房子离医院几公里路。
季清越拿着手机打车,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和记忆里一样的房子,窗帘拉着有些暗,所有的东西都是记忆里面应该在的地方。
但就是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和记忆里面一样,季清越的脸色才会骤然苍白。
四月份,两人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决定同居。他们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释放爱意,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林嘉倪每次手臂搭在他身上休息的时候,都会扭头到处看这次地点的陈设,然后开始挑剔毛病。
这里太单调,那里太冰冷。
然后又买很多花花草草和可爱装饰按照之前的想法把角落都装扮起来,拉着季清越一样样参观,说以后就算在这里做,也会觉得诗情画意。
季清越有些直,但他看见林嘉倪开心,他就毫无原则地点头说好。
季清越站在玄关,摁亮电灯,看着与两人同居之前毫无二致的所谓单调冰冷的房子,又一把关上了灯。
房子里暗下来,窗帘遮蔽掉大半的光,季清越因为突然的昏暗眼睛一时不适应,陷入了迷蒙的黑暗中。
眼睛看不清,季清越反而松了一口气,自欺欺人的手松开了被揪紧的心脏,告诉自己只要不看见,就可以继续呼吸,继续若无其事地得到几分钟的喘息。
这一刻季清越无比的庆幸自己生病的突然,没有时间拉开窗帘再去医院。
墙边有一个小展柜,透明的玻璃门里面是被木头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小区域,里面放满了季清越觉得值得留念的东西。
关于时难的一切被摆在很显眼的地方。
幽玉戒被放在一个小盒子里面,记忆里面他有时候激动时就会取出它带在另一个人的手上,再俯下身去一点一点的吻过。
几张剧组的照片被他用相框装好,也摆在了一边。
季清越把群体照都放进了后边,把两个人凑在一起拍的那几张摆在了最前面。然而现在的展列柜里,只有大家站在竹林里面合影的那几张,和夜色下的那几张。
季清越脸色微变,打开柜子把里面的所有相框都拿出来,一张一张翻看。
几个人站在一起,穿着云梦泽的戏服,在竹林里面拍照。他和那个陌生的面孔没有站在一起,中间站了别人,几个人凑在一起笑。
但是他没有看那个陌生的人,那个人也没有看他。
冷冷淡淡,像是完完全全的合作关系。
季清越把少少几张照片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打算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把相册用暴力打开,不顾玻璃碎片划破指腹,取出相片来回翻看,用沾了血的手指去捻,想看是不是照片里面有夹层。
事已至此,季清越还是在做这会不会是所有人串通起来和他开玩笑的梦。
血迹在相片白色的底面占上红色的指纹印迹,季清越把照片撕开,也看不见一点点可能夹层的印记。
盘腿坐在地上,季清越靠着柜子,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眼睛四处看着,强撑了一天的坚强突然在此刻突然褪去,露出裂出纹路的。
如果世界上真的一点属于你的痕迹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呢?
把照片装回去,相框因为暴力拆卸已经碎裂成几块,玻璃只剰下一些尖锐的边角还嵌在木头里。
季清越看了一眼照片上站在一起的几人,突然觉得那个陌生的面孔是如此的刺眼,于是又取出相片把照片背过去。
背面的雪白底片被血液印上了杂乱无章的指纹,一圈一圈混在一起,看上去没有一点美感。
季清越捧着相册看了许久,然后站起来,把它们一一摆回原位。
带着指印的照片背面对外,无声的证据诉说着如今的处境。季清越沉默地看了很久,然后手,把相框一个个,面朝下,扣了下去。
又微光从窗帘的缝隙渗进来,照亮了屋内的一点空间。
男人的脸上有东西划过,眼尾发红,垂着脑袋张了张口,是暗哑到极致,几乎听不见声音的悔。
“……对不起。”
我找不到你了。
季清越缩在家里没有出门。
但通告还是要跑。
七月过得很快,八月份时难就要上映,季清越只在家里待了几天就又被经纪人找上了门。
某个常驻综艺的假已经过完了,现在又是要一周跑一两次去彩排录制的时候。综艺的主持是他很敬重的引路人,每一次季清越陷入消沉期的时候,那位引路人总是会给他很多的启发。
几乎是找到了主心骨,季清越在飞去长沙的飞机上睡得昏天黑地,像是恨不得把这段时间日夜颠倒缺下的觉一次性给补完。
录制楼前没有几个人,举着手机在拍他,小声和他说要加油,要好好生活天天开心。季清越笑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她们弯了下腰。
楼里有人看见他,手给他打招呼。季清越笑着回应,去到彩排室准备彩排。
录制地点里已经有人在候场,季清越一打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好兄弟和那位引路人。
引路人注意到季清越,笑着迎了几步,像往常那样打开手,是迎接他的拥抱的姿势。
记忆里,季清越和林嘉倪因为宣传时难合体那一次,季清越和林嘉倪并排走进演播厅,引路人也是这样,笑着张开手臂和他拥抱,然后看着林嘉倪叫她嘉倪。
与现在别无二致。
绷紧了很久的神经稍稍放松,季清越突然觉得好像找到了一点与那个时空相接的地方,于是快走了几步,走过去,和引路人拥抱,唤出了那句:“何老师。”
温暖的掌心在后背拍了拍,季清越头,看见了引路人带笑的眼睛,莫名被安抚了下来。
一起录综艺的兄弟走过来,手搭在季清越肩膀上,小声与他交流:“清越,你那次突然疯了一样给所有人发消息,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季清越眼。
圈子里面是藏不住事儿的。季清越知道,他当时被冲昏了头脑,拿着手机给所有人求证,大抵是天还没亮消息就已经传得铺天盖地了。
不说整个娱乐圈,至少大半个都知道了。
“你要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好友还在说话,“咱俩啥关系,你可别藏着掖着。”
季清越点头,手一拍人后背:“少情。”
彩排的时间并不长,彩排完就是正式妆发和正式录制。季清越坐在镜子前让化妆师给他做妆发,等着台里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放盒饭。
门被敲响,季清越通过镜子看过去,是引路人来送饭。
化妆师收了个尾后离开,化妆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引路人把两份盒饭放在小桌子上,在他的对面坐下。
饭吃到差不多,引路人头看了季清越一眼,开口问道:“清越,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季清越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到处问人那件事传到了引路人的耳朵里。
当初一个个地发消息,季清越避开了剧组,也离开了引路人。说不清什么原因,季清越想,大概是因为引路人对于自己真的很重要,所以自己不能接受引路人口中的那句“嘉倪是谁”。
于是掩耳盗铃地认为不问,就不会有事。
但是那些风言风语又怎么可能不传到引路人的耳中。
见季清越不答,引路人语气又放缓了一些:“清越,有什么事要说出来,放在心里憋着是不行的。”
季清越垂眸。
引路人也就贴心地没再询问,开始说起录制上的事情。
“何老师。”
引路人眼神示意季清越继续。
“如果……如果你一睁眼突然发现脑海里多了一段记忆,这段记忆与现实重叠但又完全不同,甚至有一个人只在记忆里面存在,现实中谁也不知道她……”季清越头,“何老师,您会怎么办?”
引路人微微皱眉:“谁也不认识?”
季清越点头:“所有人都不认识她,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引路人又问:“那多出来的那段记忆非常逼真吗?”
季清越闭眼,点头:“逼真,就像是……真的活过那几个月,然后一睁眼又回到了过去一样。”
引路人没有说话。
季清越也没再说话。
他知道这段话说出来有多荒唐,像是拿着小说电影里面的狗血桥段出来一本正经地询问别人,看上去像是拙劣又低级的恶作剧,不被回答也在他意料之内。
引路人已经用最温和的方式回应了。
他没有一开始就说,季清越,你是不是在做梦。
季清越不止一次地站在深夜的落地窗前,想着,这会不会是个梦。
如果真的是个梦,是不是他从窗户那里落下去,就会因为下坠的失重感把自己从梦里强行唤醒,逼着他摆脱这个噩梦,睁开眼,入眼是小姑娘香甜的睡颜。
但是季清越不敢尝试。
如果这就是真实世界,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平行时空,那么会不会意味着,在这个世界里……
“清越。”引路人叫住了季清越。
季清越回头。
引路人摊开手,脸上是温和的笑:“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里,没有那个人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