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起源:我们为什么这样说、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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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认识大脑

第一章 关于理性的谎言

弥天大谎

我们被一个谎言骗了。那是一个弥天大谎。

几千年来,它一直在以各种形式循环往复。这个谎言扭曲了我们对自己和他人的看法,也扭曲了我们与周围世界的关系。这个谎言有着深远的影响,它的阴险之处就在于它让我们不能自已地想要相信它:

我们与野生动物不同,我们之所以特别,主要是因为我们有理性思考的能力。

推理、论述、客观、真理、理性、延迟满足和计划——这些要素共同构成了我们关于人类最根本的本质的宏大信念。“我思故我在”,三个多世纪前笛卡儿如是说。我们都是他的哲学子孙。

试想另一种可能性——没有人希望自己不理性、冲动、肆意妄为或反复无常。由这样的人所构成的社会将无法运转,文明也将陷入混乱和暴力的泥沼。

还有一种更糟糕的可能,我们会不会是被反射控制着的愚蠢野兽?或者,我们会不会是受强烈的情绪和激情控制的野兽?肯定不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善变、软弱或容易被操纵。

尽管我们的情绪有时会占上风,但是我们仍然认为大脑的理性部分是可控的——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可控的。大脑是仁慈而冷静的主宰和掌控者。

这个弥天大谎真是让人感觉良好啊,甚至让我们受宠若惊——我们和其他动物可不只是在程度上有区别,而是在性质上有区别。我们是与众不同的!

情绪和决策

人们认为情绪是一种不招人待见的东西,它是原始自我的产物。我们认为强烈的情绪会导致扭曲效应,如果能够去除情绪带来的这种影响,我们肯定能做出更好的选择。事实上,我们把情况搞反了。

如果没有情绪,我们将会瘫痪。我们的有意识大脑能够分析信息,能为我们提供选择。但是,它无力做出决策。

情绪是生存的风向标。感觉越是强烈,我们就越是迫不及待地要对其做出反应。我们会朝着可能带来积极情绪体验的方向进发,期待有好事发生。我们会远离消极的体验,唯恐避之不及,希望能免遭痛苦。

情绪是原始大脑对其所能获得的所有信息形成的一幅快照。我们的“直觉”通常是可靠的,直觉能帮助我们在可供选择的选项之间做出抉择。在遥远的过去,各种各样的物种为了应对生存的挑战而进化出了各种化学小帮手。这些化学小帮手就是情绪的基础。

但是情绪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快捷反应(shortcut)和自动本能曾经帮助我们的祖先生存下来。但是,那遥远的过去和我们现在所处的“文明”世界不尽相同。很多能够让我们的祖先活下来的反应方式,在现代社会中往往不是最优的,甚至可能适得其反。不幸的是,我们对这种反应方式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进化已形同停滞,而且我们也不再以“野生”的状态生活在大自然里。然而,我们正在使用的这个大脑却是为了应对自然环境而形成的,我们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关于大脑的观点千千万,为什么我们会对情绪驱动派观点如此抗拒呢?

故事还没讲完——我们的有意识思维总是试图从周围的世界中寻找意义。在混乱的环境中,它会寻找线索、探寻规律,以此来帮助自己预测未来。我们会给自己讲一些包含因果关系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最多只能算是“事后诸葛亮”或者“马后炮”。

在现代大脑成像技术的辅助下,我们可以以视觉化的方式看到原始大脑做出的决策。在原始大脑做出决策一段时间之后,一部分意识才会被唤醒,对原始大脑已经做出的选择进行合理化,或者对选择进行语言描述。

我们的意识能够为我们的选择编造一个可追溯的“理由”,但是早在这个理由产生之前,那个所谓的选择早就已经“盖棺定论”了。

伟大的科幻小说作家罗伯特·海因莱因(Robert Heinlein)是这样谈论人类的,他宣称:“人类并不是理性(rational)的动物;而是善于合理化(rationalizing)的动物。”

我们可以尝试通过对话、治疗或正念练习来有意识地认识自我,但是我们永远无法直接触及大脑比较原始的古老部分。那部分大脑经历过残酷的竞争和进化的压力,正是这部分古老的大脑帮助我们的祖先在这个星球上熬过了最初的十亿年。这部分原始的、不具备语言功能的古老大脑藏在大脑深处,它是大多数行为和决策的源泉。

如果我们非要刻意地使用大脑的现代部分来处理所有事务,那会让我们过于笨拙且过于迟缓。在动物的世界里只有两条路,要么快,要么死;你大可放心,你的祖先都足够敏捷也足够快,否则也不会有你了。

大脑的原始部分依旧在——它们不知疲倦地运转着,它们容量巨大而且势如闪电。原始大脑能为大多数决策提供良好的服务支撑,而且能够启动恰当的行为。而能量密集型的现代大脑在很大程度上处于失活状态。只有当现代大脑的特殊能力与原始大脑互补,并且这些特殊能力对手头的任务有帮助时,现代大脑才会被唤醒。

我们是进化的结果

我们曾以为人类在宇宙中拥有特殊的地位,但是随着科学的不断进步,这样的迷思也逐渐被埋藏进深深的角落里。

我们曾以为整个宇宙中的天体跳着机械的舞蹈围绕着地球旋转,不过我们现在也不再相信这一套了。我们知道人类生活的这颗星球围绕着一颗微不足道的恒星运行。这颗恒星位于一个不起眼的星系的外边缘,而在这个星系之外至少还有2000亿个其他星系。太阳有7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0(700万亿亿亿亿)个姐妹。更多的行星——包括那些有生命的行星——围绕着这些太阳的姐妹们运行着。

在地球上,数十亿年的进化过程中产生过无数物种。如果你认为人类撞了大运超越了这个进化过程,那么我得告诉你这种迷思可能来自你目空一切的妄自尊大,也可能来自你有意而为的任性无知。第一个生命是自体复制的病毒,我们都与它密不可分——它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机会和环境

我们是随风飘荡的蒲公英种子。哪怕是一次微弱的助推,也可能把我们引向全然不同的、无法预见的歧途。感官输入对我们进行着狂轰滥炸,在我们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感官输入深刻地塑造了我们。

我们当前的状态——也就是让我们走到今天的所有一切,以及这一切所承载的记忆——同样影响着我们。例如,一个在早年经历过战争创伤或个人创伤的人,他的大脑模式会被永久改变。即使是非常微妙的力量,也能使我们对同样的事件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并不是所有的影响都来自于遥远的过去,其中也有一些影响可能是最近刚刚发生的——仅仅几小时、几分钟或几秒钟之前。例如,当人们处于睡眠不足或饥饿状态时,他们会变得更冲动,大多数人应该都有这种体会。

假设把我们的原始大脑视为一台机器,它会对接收到的海量信息进行自动检查、区分优先级,然后忽视掉绝大多数信息。必要时,这台机器也会产生反应——不断提升我们存活的可能性。

我们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支配着,它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这种力量甚至是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我们无法真正掌控身体——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至于“我们是自己人生命运的主宰”抑或“我们是决策的主动‘选择者’”这类想法,不过是一种聊以自慰的错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