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5.建文帝的下落
众人都明白,这主儿费尽心思的先扬后抑,必定还有厉害的后手,绝不会仅仅指责太子失职那么简单。
朱高煦哪管众人的目光。
他早已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挺起胸膛大声:“漕河出了问题,说派人去查,说的轻巧,派谁去呀?怎么查实啊……”
“若真查出有人蓄意破坏,钦差该怎么办啊?是临机处置啊,还是把贼人都抓住扭送京城啊……”
“这提前没个章程,没个算计可不成啊!”
朱高炽听了,腰不免弓的更狠了。
他本就身体肥胖,腿脚也不利索,这么一弯腰,身子非常不舒服,压的腿也难受,喘气又费劲,所以脸憋的通红。
朱高煦继续大声说:“我这次随皇上巡视了这一圈,我军各卫备战备的都不赖,士气也很高……”
“这样的大军带出去,保管打胜仗,但大军在外征战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后援断绝,粮草短缺……”
“江南的后援军粮往北运,全靠这条漕河,漕河有问题,提前暴漏出来也是好事……”
“若是在大军北征时漕河瘫痪了,那几十万大军就不战自溃了,想一想若在茫茫草原上断了粮,我这脊梁骨都发麻。”
说完,朱高煦得意的扫视了一圈,然后才低下头。
朱高煦的话恰好触动了朱棣。
自从永乐十九年年初胡濙归来之后,朱棣已经谋划北征将近一年了。
京中各营和北境各卫早已开始整军备战。
朱棣也召集兵部堂官和军中将领们反复商讨过不知多少次了,进军路线,行军序列,左右呼应,前后策应,前后方军情通报,粮草补给,各种状况都已反复议过。
其他的朱棣都已心里有数,只是这后援供应这一块,朱棣有些没底。
此前他主要顾虑的是从京城到草原的路线。
茫茫千里草原,蒙古人的游骑兵指不定会在哪里对自己的粮道下手,所以朱棣在粮道护卫上尤其用心。
但今天的事让朱棣意识到,后援短缺未必就一定发生在草原上。
在粮食从京城起运前,粮食还得先从江南运到京城。
这从南到北的漕河,不管哪一段出了纰漏,粮食都到不了京城,也就到不了草原上自己军中的将士嘴里。
朱棣阴着脸,一字一顿的说:“老二的话,正是朕想说的……”
“这条漕河,不仅关系到京城和直隶百姓的民生,更关系到军中的粮饷供应,关系到北征的成败……”
“谁若在此事上疏忽了,就是朕的敌人,朕绝不能容他。”
看着下面低着头的儿子们和臣子们,朱棣声音越发冷峻:“朕知道很多人反对朕北征……”
“什么劳民伤财,什么劳师糜饷,什么夫妻离散家破人亡,朕听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都是废话……”
“等蒙古人又打过来了,等兵临城下了,朝廷被动出兵,那就不劳民伤财了?就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
朱棣口中的北征理由其实半真半假,但他北征的决心是坚定的,谁敢阻拦他北征,谁就是他的仇敌,这句话也不是危言耸听。
永乐十二年北征,朱棣率军大获全胜,瓦剌受到重创,大明北边的威胁基本解除,朱棣自那以后便熄了北征的心思。
但事情在今年年初发生了转变,永乐十九年年初,胡濙返京,带回了一个令朱棣无比震惊的消息:建文帝有可能逃到了漠北。
胡濙从永乐五年开始秘密寻找建文帝,找了十多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踏遍了大明的山山水水。
关于建文帝的下落,没有人比胡濙的说法更有权威性了。
正是胡濙这条情报,才让朱棣下定决心在时隔八年之后,再度北征。
朱棣发作一通后,大殿内再度陷入了沉寂,没有人敢吭声。
更确切的说,是没人敢站出来触霉头。
朱棣看着众人,冷声说:“怎么,都没话了?”
朱高煦刚想说话,身后的杨荣突然开口了:“陛下,臣有话说……”
“这军报只是漕运总兵陈瑄一面之词,里面含糊之处甚多,陈瑄署理河务多年,漕河上各段的情形烂熟于胸……”
“这次虽然事起仓促,但陈瑄断不至于连河堤绝溃的具体原因也搞不清楚……”
“所以臣赞同派出钦差前往查访,太子的办法,虽然是常规之法,却是切实可行。”
杨荣没有直接为太子说话,而是将矛盾的焦点从北征转移回到了加急军报上。
他的话虽然委婉,但朱棣也听懂了:熟悉河务的陈瑄在奏本里没说的话,是不敢说?还是根本就不能说?这很值得玩味。
其他几位大学士,包括几位尚书夏原吉、蹇义、吴中、方宾、金纯,都是久历宦海的老狐狸,早就看出来这些问题,只是碍于太子,怕朱棣责备朱高炽思虑不周,才都缄口不言。
此刻既然杨荣点破了,便也没了顾忌,杨士奇站出来说:“陈瑄的漕运总兵衙门在淮安,而此次绝溃的地点在扬州附近……”
“陈瑄得知消息后也必是匆忙赶到扬州,一时来不及细查,一些捕风捉影的线索因时间仓促不及反复核实也是有的……”
“或者事关重大,有些事在奏本里无法明言,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朱棣刚才急怒攻心,有些事未及细想,听杨士奇这么一说,他也回过味来了。
他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听出了杨士奇的弦外之音,皱眉冷声问:“你说清楚,什么叫捕风捉影,什么叫来不及反复核实啊?”
杨士奇犹豫了下,斟酌这说道:“陛下只要静心细思,自然就明白了。”
朱棣猛的敲了敲奏本,不悦的说:“细思?怎么细思?”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了?”
“捕的什么风啊?哪来的风?”
“陈瑄办老了河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不是一眼就看明白了?为什么要反复核实啊?”
杨士奇犹豫了下,字斟句酌的说道:“臣身为内阁学士,职责只是备陛下顾问,有些情由,还须陛下圣心独运,英明睿断。”
这话翻译成市井大白话就是:我杨士奇身为内阁学士,只负责顾问,有些事还得你自己琢磨去。
这些推搪卸责的话,若是从老官痞嘴里说出来,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从杨士奇嘴里说出,那真如同公鸡下蛋,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你这是跟朕说话?”朱棣拍案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