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昃清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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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她是人间月,他是尘下泥

如他所言,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一场人为的车祸叫他从此坐上了轮椅。

那时自尊心极强的他如何能接收这样残酷的事实?

十七岁的他,便将自己封闭了起来,黯然消沉,终日浑浑噩噩......甚至精神不稳定到不知何时就会自残。

张姨每日换着法儿的劝慰,但他不曾开门。他就在门后的阴影里,垂着头,静静的听着屋外人的窃窃私语。

那时他的性情已然不算良善,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才没有动手,只是将园里轻视他的、鄙夷他的、嚼舌根的人都辞退了。

后来偶然听到张姨抹泪的声音,听到那句:“若是婚约还作数,小少爷也能有个人陪着……”

他打开门,看着张姨。张姨惊喜不已,但谈及当初母亲指腹为婚的事情,她也结结巴巴不敢断言。

那时他阴沉沉的想着,他一个废人,怪不得婚约不作数了。

这个闻所未闻的未婚妻,母亲留给他的又一项遗产,会不会也嫌弃他?

他那时脑海中的善与恶冲撞又割裂。

一道声音说: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一个废人怎么敢耽误人家好姑娘?

令一道声音却说: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是属于我的!无论我怎么样她都得陪在我身边,她要陪我一起沉沦!

无边无际的孤寂与痛苦,使得他更偏向了邪恶的声音。

他想,他就去看一眼。

如果她是个完完全全的好人,他不动她。

如果她有一丁点儿坏心思,他就把她带回来,放在身边,好好教育。

对……好好教育。他不算耽误她,他只是在帮她,帮她成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好人。对!就是这样!他没错,他不坏!他父母都是英烈,他的家人理应根正苗红!

未婚妻,要好好教育……

他打听到未婚妻的身份,她是凌家大小姐,与他也算门当户对。但是她的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再娶,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凌氏产业有些动荡,他的父亲终日不回家,她的后母对她不闻不问,连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是他的未婚妻在照顾。

这样的家庭,他的未婚妻能有多良善?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时他的情绪里藏着多么隐秘的期待与不可言说的兴奋。

她十六岁那年出国留学,他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但是,他还有个上学的妹妹不是么?这个她从小照顾的妹妹,总能将人叫回来的。

于是,他遇见了十六岁的她。

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充满善意的温声细语,一朵圣洁的白山茶,一抹纯净温柔的笑意。

不带任何目的。

于她而言,他只是她匆忙间送花离去的其中一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从那刻起,她的声音,她的笑颜,就这般如羽毛般,轻轻的落在了他的心里。

灼烧着他那隐秘的、丑恶的心思。

她确实不知道。

花辞根据他的描述回忆着,十六岁,似乎是她刚去英国留学的时候,那时候她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很是忙碌,哪里有时间回国......

等等!

她记起来了!

她刚去英国的第五个月,漪漪就每天打着电话央求她回国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十一岁的小孩子,总是渴望得到亲人的鼓励,她小升初的典礼确实奢华,她也报了节目上去,满心期待着她这个姐姐去参加。

她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更别说,她那把她吃得死死的妹妹还撒娇打滚哭了一整天。

她偷偷的回国了。

至于为什么是‘偷偷’...

倒也不是因为学业繁忙,而是爸爸对她的严厉。他不许她不务正业,一心二用,经常回国。他要她全身心的在国外修习,学有所成之后再回国壮大公司。

所以她情急之下,打扮成卖花女。

啊...

花辞不禁扶额,一瞬间失去了精气神:“我想起来了...”

当时买来的一捧鲜花送给了太多人,送给妇女的康乃馨,送给孩童的满天星,送给小情侣的百合花...

至于景昃,当时他的模样实在算不上有多出众,瘦骨嶙峋的,还浑身萦绕着一股消沉的低气压。

她看出了他的眉宇之间的死气,所以送给了他一朵纯洁无瑕的白山茶花,希望他谨慎小心,希望他谦恭高洁,希望他与世无争,希望他不忘初心,希望他...能够看见这世间纯真无邪的一面,不要再消沉下去了。

不过是转瞬即忘的一次好心,没想到他竟记到了现在。

景昃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听她这么说,当即就支棱起来了,底气十足的说道——

“所以,我想用和你拥有未来,用尽一生对你好,清华,你愿意——”

“打住!”

花辞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对于他眼中的急切,她很是淡定的摇摇头,置身事外般的平静:

“我不愿意,谢谢。”

景昃被拒绝的彻底,顿时一噎,直愣愣的定在那里,有些无措:

“为什么?”

他不理解,她明明喜欢他这张脸,他看到她几次看他入了迷,她不可能会拒绝的。

“我有颜有钱有身材,而且还能站起来。”

花辞看着他,温和的摇摇头,轻声问道:

“你说你喜欢我,到结婚程度的那种喜欢?”

景昃点头:“嗯。”

花辞叹息一声,再抬眸时,眼神一片清醒:

“景先生,你觉得,如我们这般的人,真的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吗?”

“......你不信我?”

景昃沉默一瞬,面上的羞涩瞬间褪去。

花辞扯了扯唇角:“不是不信你,而是在我看来,似乎景先生对自己的心思并不清明。”

景昃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唇角隐隐翘起:“怎么说?”

花辞低笑一声,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一口,头脑更加清明:

“从景先生刚才的描述来看,有两点疑问。

“一来,既然景先生认为对我一见钟情,为什么这11年来从未找过我?即便是当初景先生没有能力,那么几年之后呢?”

“这点可以解释。”

景昃坐正了身子,认真的解释道:

“当初我那副模样,周围人的目光除了嫌弃鄙夷,就是怜悯可惜。我亦有自知之明,一个不能行走的废物,哪来的自信去招惹如此幸福的你?”

她是人间月,他是尘下泥。

尘泥不该染指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