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蓦然回首，爱在耳后
盛夏来临的时候《青空》摄制过半，快转场少年时期戏份的时候，上海迎来了今年夏天里第一号台风，于是拍摄按下了暂停键。
剧组放了一星期假，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他们没日没夜熬了快两个月，每个人的弦都绷得很紧，台风过境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及时雨，但所有人不包括何潇临和孙雨。
他们在台风来临前赶往浙江，去见《青空》的音乐制作人云安老师。
云安前几年担任一部动画电影的音乐制作人，这部电影当年拿了很多个大奖，云安也因此一炮而红，但他低调且喜静，这些年一直陪太太住在浙江山里。王一栩说他年纪一把竟然还是个恋爱脑，为了陪太太把工作室一起搬到了山里，接工作也纯粹靠兴趣和眼缘，自己磨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说服他来给《青空》做配乐老师和电影相关歌曲的制作人，甚至犹豫再三咬牙给了一个非常高的价码，没成想对方对报价丝毫没有兴趣，只提出了第一且唯一的要求，不出山。
云安的太太最近身体不好，连带着他心情也不好，听闻王一栩要安排三辆车去他工作室录音，气得恨不得掀桌子。
“谁唱谁来。其他人恕不接待。“
“不是，哥，大哥，男女歌手总归各自要带工作人员不是，别说经纪人保镖啥的，助理，助理总得带一个吧！大哥，好大哥，算我求求你嘛～“王一栩在电话里撒娇，孙雨在旁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爱唱不唱！“对方并不买账，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撂了电话。
王一栩电话开着免提，一屋子的人听着“嘟嘟嘟嘟“的忙音面面相觑。
“我可以开车。“何潇临淡淡的开口，他整个人散漫的靠在王一栩房间的沙发里，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我一个大男人活得糙点儿也没事，助理和经纪人都可以不带，深山老林里也不需要保镖。必要时我也可以给孙雨老师当司机助理和保镖，如果孙老师不介意的话。
一句话把问题抛给了孙雨，女生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撇过头去看了一眼王迪，意思是你不管管？
王迪眼前黑了黑，很想从包里掏出速效救心丸吃两粒。
“被拍到了会传绯闻吧？“王迪试图努力把。
没想到男生一点都不口下留情，“那不是你们经纪人该操心的事吗？“
王迪语塞，朝孙雨撇了撇嘴。孙雨看懂了他的表情，哥尽力了，他爱咋发疯咋发疯，你也自求多福吧。
“孙雨老师，你放松点。我又不会吃了你。“何潇临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把打火机揣兜里往外走，“要不你们开个小会？完了有结果了通知我，反正我的方案我给了。”
王一栩还真装模作样跟团队开了个小会，高票通过了何潇临的 idea，孙雨在心里骂了句“他娘的”深夜的高速黑漆漆的，外头下着中雨，空气里透露着台风要来临的讯号，孙雨从出发开始就在装睡，何潇临也不拆穿她，下一秒车里响起的 BGM就是《阿拉斯加海湾》——孙雨演唱会 live版，孙雨的眼睫毛抖了一下，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转过头去皱着眉头看他，伸出手去想切歌，被何潇临拦了一下。
“哟？舍得醒啦？“语气里尽是戏谑。“犯不着这么公开处刑吧？切了。““怎么了？我觉得挺好听的。
“你放屁。”
......
歌没放完，何潇临觉得再放下去孙雨真的要急眼了，笑着切了下一首，然后转头又去哄她，“好了，我错了啊。“
“错哪儿了！“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没过孙雨的脑子，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像回到了两年前两人热恋的时期，也无数次一言不合在车上打嘴仗，这样的对话几乎每次见面都会上演。
孙雨有点尴尬地正了正身子，随手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何潇临没来得及叫住她，那是他的咖啡。
孙雨刚喝完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一口咖啡含在嘴里喝也不是吐也不是，倒是男生大方得很，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咖啡很自然的抿了一口，“喝呗。又不是没喝过。
“你这句话也可以不说。“孙雨赧得咬牙切齿。
“孙雨，你下次想亲我就直说，这么大费周章搞间接接吻，大可不必。“
“你嘴有点太碎了何潇临。“
回应她的是男生大笑的声音，笑得很欠揍，但车厢里有种久违了的味道，是时隔两年的“二人世界“，时隔两年的斗嘴吵闹，时隔两年真心的笑。
伊峥在这段时间拍完了整部电影三分之二的亲密镜头，他们在镜头里做回了情侣，拾起了同过去一般浑然天成的契合感，孙雨无数次告诫自己“想想过去，人剧分离“，但这种暧昧的情愫仍然不知不觉延展到了戏外。
云安的工作室造在他别墅的地下室里，别墅在山里很偏的位置，来找他录歌做音乐的人一般都直接住他家三楼客房里，何潇临和孙雨也不例外．
别墅面积不是很大，三楼除去一个露台外够呛做了两间客卧和一间小面积的健身房，于是孙雨突然就明白了王一栩一开始提出的开三辆车来这里录歌的要求有多过分。
云安录歌的要求比伊峥拍戏还机车，何潇临和孙雨录了两天歌挨了两天骂，搞得孙雨有点怀疑自己“歌手“这个身份是不是从此以后该摘掉。何潇临嗓子已经哑得不行了，《青空》里他有很多唱歌的戏份，伊峥要求他原声出镜，他有太多歌要录，其实开拍前他已经找声乐老师突击过了，但在专业的音乐制作人面前还是被批得一无是处。
“你们俩之前不是在一块儿谈恋爱吗？怎么了分手了找不回恋爱的感觉了？这是首热恋的歌，热恋！你们俩搁这奔丧呢？！情绪能不能给到位？!“云安骂人是真的骂，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是籍籍无名还是顶流明星，说话永远直接又毒舌，像握着把刀直戳对方的心窝子，末了还不解气的在里头捣了一捣。
孙雨脸有点红，两个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何潇临脸也很臭，看见女生一副要哭的样子脸更臭了，“我嗓子真不行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吧，我几年没谈过恋爱了你让我回想回想热恋的感觉。
云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昨天让你别他妈吼别他妈吼，摇滚是你这么唱的吗！“说着摘下耳机甩开门就走。
孙雨扁了扁嘴摘下耳机，握着拳头指尖发白。
何潇临摸了摸她的头，“生气了？“女生偏头躲开，“主要骂的是你，我干嘛生气。“
又整口是心非这一套。
何潇临咧了咧嘴角，“我又不是专业歌手，被骂很正常。我嗓子疼，孙雨。“
“王迪没给你准备润喉糖和梨汁这些东西吗？“孙雨抬起头看他。
“没有。他一五大三粗的老男人哪懂这个。“何潇临答得斩钉截铁。
“总共也就录七天歌，我带的不是很多，勉强分你一点，你这个经纪人一天到晚的，干啥啥不行，吃瓜最积极。“
“谁说不是呢。“何潇临笑得很欠揍。远在上海的王迪此时此刻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有人骂我。“他不假思索，“肯定是何潇临这小子，不知道老子又哪里惹毛他了。诶佳豪，我跟你说的梨汁和润喉糖你给他塞进去没？“
“哪能不塞？跑了三条街给他买的。我喉咙也痛着呢没舍得吃全塞他行李箱里了。“
何潇临的嗓子喝了梨汁也于事无补，但录音的进程依旧没停，云安试着把其中一首摇滚乐改成了 hiphop，结果出乎意料的合适，何潇临现在的嗓子好像就是为说唱而生的，于是孙雨在他录完这首歌之后跟云安提出把何潇临剩下来的大部分歌改成说唱。
云安觉得好笑，问她为什么，伸手拨弄一下控制台上的按钮。
“我一直觉得何潇临唱 rap的时候身上有光。“
“哦？“云安露出若有似无的笑，“王监制托我做制作人的时候可没说让我给何潇临做制作人，我的一切音乐创作为《青空》服务，为盛长空服务。“
盛长空的确不是唱 hiphop的歌手，他唱摇滚，唱情歌，但没唱过 rap。
“我可以改剧本。“孙雨咬了咬嘴唇接得斩钉截铁，她有这样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
编剧在写盛长空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下很多功夫，二番男主而已，只要男主角那张脸摆在那里，电影总不至于太拉垮，前期剧本研讨的时候孙雨就总觉得这个男主身上缺了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直到刚才听见何潇临唱 rap，就是那股劲，自由散漫桀骜不羁，让他作为盛长空这个有血有肉有灵魂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站在那里，而不只是用来突出一番女主陆青禾的挂件和摆设。
云安听罢只是摇了摇头，孙雨急了，“你也心疼心疼他！他又不是专业歌手！你的标准他可能唱一百遍也达不到！你听听他嗓子都成什么样了！他真的不能再唱那种摇滚乐了！“
“这才是你的潜台词吧？“云安狡黠的看她，凑近麦克风笑问里头的何潇临，“你听到了？“
男生低头轻笑了一声，“还得是你啊老狐狸。“
“臭小子，还能不能唱！给句话！“云安笑骂他。
“能。“男生摸了摸鼻子，拿起手边的梨汁喝了一口，“都要为了我改剧本了，废了这嗓子也得唱不是？孙雨老师？“
孙雨一阵脸红，抬脚就走，身后传
来老狐狸和小狐狸放肆的大笑声。
走出录音室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分了，台风过境后浙江迎来了久违的晴天，满天金红色的晚霞给漫山遍野的茶树渡上层好看又耀眼的颜色，孙雨在院子里碰到了大病初愈的云安太太，对方看见孙雨红彤彤的脸颊，放下了手里的洒水壶，招呼她过去坐，笑着问她，“那两个狼狈为奸的王八蛋又跟你说什么不着调的东西了？“
来的这些天云安太太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养病，孙雨没怎么跟她打过照面，但冲她“王八蛋“这个准确的称呼，她觉得跟她相见恨晚。
“何潇临跟云安老师很熟吗？“孙雨忍不住问她。
“是很好的球友。两年前他状态非常不好的时候在我们这儿住过一段时间。“
“您和云安老师的感情真好啊。“孙雨假装忽略掉她的后半句话，也没有去看她的表情，生硬的岔开话题。
云安太太也不去拆穿她，深吸了一口带着茶香的空气，“我和他在二十岁的年纪遇见，做了二十多年的朋友，迟迟不敢往前进一步，临了四十多岁了生了大病才捅破那层窗户纸，你说我们感情好，我们只是带着遗憾在弥补从前，珍惜眼前的时光而已。人还有没有下一个四十年或者三十年真的很难说。”
孙雨静静听着，虽然扯开了话题，但依旧被“状态不好的那两年“困住了，于是她心一横忍不住问云安太太，“您还是跟我说说吧，我错过的那两年。”
云安太太低头浅笑，她们在夕阳里聊了很久，久到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了头，花园里的太阳能灯感应到了黑夜的降临自动亮起了灯。
“黄晚棠！药吃了吗就出来晃荡！“云安站在别墅门口朝花园里喊。
孙雨从花园里回头看，云安和何潇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录音室出来了，何潇临被云安叫他太太的声音吸引，站在连廊里朝外头看，一眼瞥见了孙雨，于是迈开长腿逆着光往她那边走。天暗了，孙雨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云安太太紧了紧长衫往别墅里走，临走前拍了拍孙雨的肩，“小雨，就像现在听见了声音你往回看一样，听听你自己内心的声音，你回头看一看，25岁的何潇临还站在那里。
“在聊什么？“何潇临伸手拍了拍孙雨的头，在她边上坐了下来，往她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云安那老头新改的 demo，你听听，明天要录。“动作亲昵又自然，时间像回到了最初。
女歌手淡淡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像在叙述一段浪漫又遗憾的往事。孙雨听了两句歌词，突然开口，“我让王一栩和编剧组在开会，剧本可能要大改。“
何潇临的长腿放松的神着，胳膊撑在身后仰着头望天，闻言扬了扬嘴角，歪着头看她，“真为了我改剧本呢？
“盛长空的人设可能大改之后你演出来会更出彩。“孙雨一本正经的和他分析，“你演的出彩你的粉丝才会对电影满意。
管他的，我又不是为了粉丝接你的电
影。“男生看上去满脸的不在乎。
“那你为了什么？“孙雨反问他。
何潇临气笑了，“还问？这不是第一天就跟你说了，我来给你撑腰。顺便问问你，两年过去了，你有没有认识到你的错误了，如果你认识到了，那我也告诉你，我气消了。“
他在求和。
两年过去，他这张脸没有变，性格里的强硬和直接也没有变，甚至连告白的方式都没有变。多年以前他把自己堵在电视台后台的墙角，嚣张又臭屁的问自己，“我来探个班，顺便问问你，这朋友你做够了没，我反正做够了，我现在想当你男朋友。”
孙雨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迅速躲开了男生寻求答案的眼神。
“其实我刚刚在和云安太太聊你。“
“哦？所以你对我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孙雨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我
要向你道歉，两年前我当了逃兵，我不知道你已经做好了退圈的准备，和公司置换了全部的资源。你才25岁，事业如日中天，人生的路还那么长，我怕被你放弃，也怕耽误你的前程，是我小看了25岁的何潇临，我看轻了你想要跟我在一起的决心，对不起。“
孙雨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何潇临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怕她下一秒站起来朝自己鞠三次躬。
孙雨垂着脑袋，语气恹恹的，“说起来有点缺德，但《青空》是我给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和别人谈一场限定恋爱以此告别你走出那段回忆的机会，可是我不知道，可能是天意也可能是人为，我还是遇到了你。“协般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也可以当你今年份的夏日限定，孙雨。“何潇临宽大的手掌落在孙雨头上，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睛，“我可以陪你谈你那个什么鬼扯的限定恋爱，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随便你，但你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感受清楚，你小看了25岁的何潇临的决心，你别再错过27岁的何潇临，他的决心比两年前更大。“
耳机里的歌已经不知道单曲循环了多少遍，孙雨没有听清任何一遍歌词，被何潇临揉进怀里的时候耳机里的歌正放到高潮部分，女歌手的高音混合着密集堆叠的鼓点击中了自己。
【蓦然回首，爱在耳后】
男生砰砰的心跳声就在自己耳边，她仰起头，问他，“真的只是夏日限定吗？“
何潇临忽的笑了，“你是不是又给我整口是心非那一套？你非要跟我长相厮守那也行。“
“滚。“孙雨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来。男生擒住了她的后脖颈，一把把她拽了回来，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30岁的孙雨和28岁的孙雨相比，没有学会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新本事，她把头埋在沙子里当了两年鸵鸟，此时刚刚探出头来。想到自己和何潇临未知的明天还是会感到紧张和害怕，她不知道自己面对那些谩骂和波及自己家人的恶毒诅咒时还会不会逃跑，也不知道这一次能爱几个两年，但云安太太说得对，人生可能没有下一个三十年，甚至可能没有下一个两年。何潇临这个名字的分量此刻大于等于自己内心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她在重新相遇相处的过程里努力平衡过这架天平，但失败了，她没有办法控制两个人不断靠近的磁场，所以她干脆闭上眼睛再次认命。
两年前自己面对着一个糟糕的世界，如今这个世界会不会比之前更糟呢？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眼前的男生比两年之前更强大，他机关算尽横冲直撞，甚至有些蛮横无赖，甩开理智和得失奔向自己，把踟瞩不前的自己拉起来，强迫自己从沙子里把头抬起来看世界，于是她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终于迈开了向前走的第一步，她终于听清了心里的那个声音。
她说：去吧，去看一看未来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