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凤凰于飞（中）
这是完颜昊哲第一次见到司徒星悠，他母亲口中那位——精灵古怪，整个西戎王族的“掌中宝”，秦王司徒夜唯一的孩子。琥珀色的眸，琥珀色的微卷的发，与母亲依稀有些相似的面容，弯弯的月眼中闪耀着灵动与慧黠的光芒。
完颜昊哲薄唇上扬，闻言不由得一笑，不以为意，反而道：“小郡主风姿斐然，很是可爱。”
尹秋水笑着以手语回道：“调皮得很，被你舅舅给宠得，说话也不知轻重。”她自然听见了女儿的那声小小的嘀咕，但也不想阻拦，反正“童言无忌”嘛！既然存了心“破坏”这门“远道而来”的亲事，自家“小魔童”助攻一下也好。
司徒夜对自家两个宝贝的小心思了然于胸，但打算作“壁上观”。对上官雪妍（贺兰嫣），他始终心存芥蒂。一则因为她毕竟是“死对头”贺兰傲的亲生女儿；二则当年若非尹秋水遇着贺兰嫣，也许不会让贺兰傲自此对尹秋水生了执念与情愫，以致引出日后的种种风波来……论私心，他并不赞同小言娶上官雪妍，但两个孩子偏偏情投意合……况且一边是自己哥哥的儿子，一边是自己妹妹的儿子，不若顺其自然为妙，自己不从中作梗便是，省得伤了爱妻的心。
所以，他只是笑笑，并未多说。
司徒星悠自顾自道：“小郡主我自然是可爱的，不仅可爱还很懂礼仪，比如说那什么‘非礼勿视’之类的，可比某些大人还强。”
完颜昊哲见她虽长得娇俏天真，说话却咄咄逼人、暗藏机锋，一心护着上官雪妍，甚为有趣。而上官雪妍虽端庄秀雅，相形之下却过于安静、柔弱了些。暗中赞道：“不愧为秦王的女儿，傲骨浑然天成。”加之尹秋水那句“你舅舅”，无形之中拉近了完颜昊哲与司徒夜之间的距离，是以，完颜昊哲微微一笑，开口道：“表妹天真无邪，难怪母亲常常念叨，可惜不曾亲见。”
尹秋水心道：“天真无邪不过是表象，若真相处下来，你方知晓她的本事，哼哼。”顺势将话头接下，将话题不着痕迹转移到司徒陌身上，闲话家常。
亲人欢聚的时光美好而却短暂，不知不觉间已一月有余，临近完颜昊哲返回北狄。期间，完颜昊哲与上官雪妍见面不多，反而与司徒星悠常常见面。秦王司徒夜喜欢将女儿带在身边，习武、练剑、狩猎……一对表兄妹见了面常常互怼，却又出奇的和谐。
小郡主对自个儿爹爹如此评价表哥：“长得虽然妖冶了些，但胜在接得住我的话头，最重要的是还能与我怼上两三句，算是有些胆识。骑马射箭也不错，对打嘛！我年幼了些，偶尔落下风也属正常。”
“偶尔？不是每次？”秦王失笑。
司徒星悠颇有些不满地扬起头：“阿爹为何帮着表哥说话！哼，这不是长他的志气灭我的威风么？”
司徒夜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昊哲的武功在你之上，若想赢他，小星悠得好好用功才行。”
司徒星悠表示不服：“不过力气比我大些，个子比我高些，而且小星悠的武功乃爹爹亲传，怎么可能输给表哥！”
父女俩正说着话，屋外有人禀报说“完颜小王爷来访。”
司徒星悠撅了撅嘴：“不见不见。”她昨日和完颜昊哲比试箭术，就差那么一点点仍输了，心里着实气恼，需知“箭术”可是小郡主的优势项目。
司徒夜逗女儿：“当真不见？”
司徒星悠仍旧撅着嘴：“真的不见！”
司徒夜悠悠对家仆道：“去回话吧，就说小郡主不愿见他。”
只一小会儿，家仆回禀：“完颜小王爷问秦王殿下，是否能与上官小姐会面。”
司徒夜扭头看了一下女儿，忍住笑，故意道：“准了。”
“不准不准”司徒星悠连连摆手，“阿姐脸皮薄，被完颜昊哲缠上了肯定甩不掉。就说小郡主这会儿有空，阿爹阿爹，我陪你去见他。”哼，她断然不会给完颜昊哲接近上官雪妍的机会，阿兄允诺的明年春节的三倍钱——断不能“泡汤”。
完颜昊哲看见司徒星悠一道出来，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很开心：“表妹有空？”
司徒星悠挽着父亲手臂，头微微一偏：“原本没有空，现在又有空了。”小姑娘出尔反尔还理直气壮。
完颜昊哲不以为意，“表妹若有空，今日不如我们比试赛马如何？听说表妹马术乃舅舅亲授。”
司徒星悠灵动地转了几圈眼珠子，轻挑秀眉，俏丽笑道：“阿爹平日忙着，不过有空时方指点一二罢了，算不得亲授。听说表哥骑术精湛，乃名师所传，比试比试倒也无妨。”小姑娘心下明了，此前自己场场比试场场输，保不准儿这回又输，反正自己年纪小输了不丢人，但要扯上自己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威震四国的爹爹，那可不行！
司徒夜一听这话，知女儿担心输了给自己丢脸，朗声笑道：“小星悠，放胆儿去玩。输赢不重要。”
这一场比试，完颜昊哲打算“放水”让司徒星悠获胜。小姑娘灵巧活泼，坦诚直率，一起相处的时光轻松自在，他很是喜欢。虽然自己也有许多姊妹，身边不乏名媛淑女、莺莺燕燕，但这种单纯愉悦的心情，和司徒星悠在一起时才会有。所以，他已作好输的准备。
事实上，这是一场没有输赢、也没有结局的比赛，因为，完颜昊哲遭遇到一场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刺杀。就在他与司徒星悠纵马驰骋，甩开身后侍卫一大截儿的时候，遭遇了二十余人的突袭与围追堵截，连带着遭殃的还有司徒星悠。在司徒夜率队赶到之前，他俩携手解决了十余人，隐身于丛林中。
这些刺客装备精良，武功高强，皆为训练已久的死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出手狠绝、招招致命，但秦王手下无弱兵，很快被斩杀得片甲不留，并且抓住一个活口。完颜昊哲与司徒星悠却不知所踪。
秦王一面派人将此事报予大单于司徒烈，同时下令封锁消息，另一面增派人手进行大规模搜索，剿杀余党，寻找女儿与外甥。此外，还不忘叮嘱司月等人，“在未找到星悠之前，万万不可向小七透露。”他舍不得让爱妻担惊受怕。
司徒烈接到线报，淡淡地说：“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从唯一的活口那里挖出幕后主使。不管他是谁，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竟敢在他司徒烈的地盘上行刺他的宝贝孙女儿和外孙，的确是活得不耐烦了！
暮色渐浓，余晖将近，搜寻仍在继续。
完颜昊哲与司徒星悠此刻正落身于崖底。
“怎么办？这么高？”司徒星悠皱眉看了看四周。仓皇之间她滑落至崖边，完颜昊哲为了救她被追上的刺客砍伤了右臂，两人一同滑向崖底，跌落至半空却幸运地被一株长在崖底的千年巨树给稳稳拖住，侥幸逃生。
那名刺客见“大功告成”便换了衣服回去复命。
俩人从树上下至崖底，司徒星悠替表兄包扎好伤口，歇息了一阵，商议着怎么上去。
完颜昊哲右臂完全无法用力，想要爬上去断不可能，想了想，对表妹道：“你顺着这巨树，往上爬，试着抓住那崖上的树干，用些巧力，蹬那些石块突出的地方，小心些，万万不可着急，一步一步，如果顺利，两个时辰便能上去，上去之后设法联系舅舅，再来救我。”
司徒星悠想了想，突然嬉笑颜开，从怀中掏出一物，开心说道：“我怎么忘了身上还有信号弹？”
完颜昊哲开口阻止：“暂且不用，我们不知刺客还剩多少，倘若刺客发现我们还活着，就麻烦了。缓一缓再说。”
司徒星悠不再坚持，“那就缓一缓，待那帮坏蛋走远再说。”小心翼翼收好信号弹，“肚子饿了，我去摘些野果。”
完颜昊哲发现司徒星悠虽身份尊贵却并不娇纵，秦王夫妇将她教养得极好，年纪虽小却比一般女子女子豁达，能文能武不说，自力更生的能力相当不错。
司徒星悠瞧完颜昊哲一脸惊叹的样子，一面跃在树上摘果子，一面道：“打小阿爹便带着我和军士们一块儿参加野外求生训练，别看我小，本事可大着呢！”不一会儿，摘了满满一兜果子。
“这果子虽不知名姓，长得也丑了些，铁定能吃。我瞧着树上的鸟儿也吃，有些面儿上还有虫洞。左侧那株树果子虽红彤彤又大又圆，但即使烂掉在树下，却连蛇虫鼠蚁都不肯光顾，必定有毒，吃不得。”说毕，从身上撕下一角衣料摊开，果子放上去，“丑丑的果子却非常好吃，你尝尝”，小姑娘从中拣起一枚还非常贴心地擦了擦，这才递给完颜昊哲。
完颜昊哲接过啃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甚至比宫中瓜果更为美味。“谢谢”他说。
“甭客气，咱俩如今也算患难之交了。”司徒星悠自己也挑了一个吃。“何况你受伤也是为了护我，放心，小郡主我知恩图报的，过往的仇怨一笔勾销，不过……”语声突顿，然后猛地抬起右臂，只听“吧嗒”一响，一只极精巧的小箭从袖管中直射而出，完颜昊哲听到身侧“噗“地一声，一道细小的鲜红喷到他受伤的右臂上，转头一看，离他不过寸许的地方躺着一条银环蛇，已被“一箭穿喉”即刻毙命，只尾巴还在微颤着。
待那蛇尾部已完全停止颤动，司徒星悠折断一根小树枝，跑过去挑起蛇身，瞧了瞧，叹了口气，“可惜毒性太强，否则还可勉强烤来吃一吃”。说毕，将尸身挑得远远的。
完颜昊哲微笑道：“这下咱们扯平了，你救了我一次。”
司徒星悠点点头，“平局”，抬眼望天，“太晚了，乌漆墨黑我也不敢攀爬，明日天亮再说。”
天已黑尽，无边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大地，搜寻仍在紧张地进行，秦王和将士们仍旧一无所获。突然间，不远低空出，升腾起一束银色的光芒，光芒四散开来，噼里啪啦闪耀成无数的银星，“东南方，他们在东南方”，司徒夜大喜，带着人匆匆往东南方奔去。
顷刻便至悬崖处，崖上空无一人，司徒夜取来火把一照，却在悬崖边上看到凌乱的足迹和打斗的痕迹，以及滴在石头上的血迹。心下一沉，黑色笼罩着嵯峨的悬崖，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们在崖下，并且负了伤。”司徒夜断定。稍作思索，他命杨平发射了一枚绿色信号，须臾，一束银光从崖下冒出，“他们果然在这里”司徒夜大喜。
司徒星悠在看到空中那一束四散的绿色烟花后，喜上眉梢，道：“阿爹找到我们了，阿爹找到我们了。”赶紧从怀中又取出一枚信号弹发射出去——“这样阿爹便知我们在崖底了。”
完颜昊哲松了一口气，却感觉伤口剧痛，不自觉皱紧了眉。司徒星悠见状，关切地问：“很疼吗？只可惜我身上没带止疼药。”
完颜昊哲勉力扯出笑容，“无妨，天已黑尽，即便舅舅发现我们，也只能在白天营救。不若咱们聊聊天，保存体力，也可转移我的伤痛。”
“也好”司徒星悠爽快答应，将堆起的一小堆柴火拨弄得亮一些，又取出驱赶蛇虫鼠蚁的药粉绕着自己和完颜昊哲的四周撒好，“药粉不多，得省着点，圈圈只能小一点，咱俩挤一挤。话说，为何你让我夜晚再发信号？”
“因为担心还有刺客在崖上附近尚未走远，而且，夜色深沉，即使刺客发现我们在崖下，也不便搜寻。”完颜昊哲解释。
“有理”司徒星悠打了哈欠，睡眼惺忪，“既然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我阿姐不喜欢你？”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你阿姐。”完颜昊哲直言，他发现和司徒星悠聊天很轻松，不用费心去揣测。
“不喜欢？”司徒星悠努力撑起眼皮，“那太好了，那你不会娶阿姐啰？”
“不会”完颜昊哲简单明了。
“那就好”司徒星悠满意地点头，她的三倍春节红包钱看样子是保住了，眼皮一搭，沉沉睡去。
崖底寒凉，睡梦中司徒星悠往完颜昊哲身边靠过来，完颜昊哲小心翼翼伸出左臂轻轻将小小少女圈入怀中，小姑娘浑然未觉，反而因温暖而睡得香甜，偶尔砸吧下嘴。完颜昊哲听见她在梦中小声咕哝：“糖醋里脊来一份，再来一只烤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