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趁着婚前,对自己好点儿……
皇帝没想到司徒烈竟把主意打到自己宝贝女儿身上,南宫公主,那可是全宫上下乃至举国上下的“掌中宝”啊!得了,南苑国最出名、最高贵的少女就这么被一头“老狼”给盯上了。
可,又能怎样呢?司徒烈说得很清楚,必须是南宫公主,只能是南宫公主,唯有南宫公主才能凸显南苑国的诚意,唯有南宫公主,才能配得上他司徒烈的威名。“要么打,要么南宫公主嫁过来!”司徒烈起身时,那军靴重重地踩在营帐的地毯上,也重重地踩在南苑国使臣的心上。皇帝看着满朝文武,看着那些南征北战满身风尘满脸倦怠的将领,大手一挥:“罢了,就让南宫公主去吧!”
消息从前庭传递到后宫时,尹秋水练着轻功,在自家宫苑的房顶上蹿下跳,足间刚好点在一株金桂上,只听得秋云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大喊,“长公主,长公主,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皇上下了旨,要,要把您嫁给西戎的大单于!”
练功的人自然也会练耳,所以,尹秋水的听力自然很敏锐,秋云说得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大惊失色之下,心神皆失,“扑通扑通”直从金桂树上掉下来,护着她的侍卫宫婢们赶紧围上去接,“但是,但是,通常这个时候,他们是接不到女主的,否则,怎么能显示出男主的卓尔不凡呢!”此前,尹秋水常常在看完话本后总结发言,“不过,情节确实俗套了些,但,大家都喜欢,对吧!”
所以,这样俗套的情节不可避免地发生在尹秋水身上,侍卫宫婢们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没接住公主,但颇有些主角光环在身的司徒夜接住了。他奉了老子的皇命:“夜,你带人跟着去南苑国皇宫看看,瞧瞧那南宫公主究竟是何相貌,免得找了个替身嫁过来,失了我西戎的颜面。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南苑可不是第一次做!”
所以,眼下,四目相对,司徒夜还真的将南宫公主看得真真切切,那双如一泓秋水的眼睛,灵动慧黠,确实让他过目难忘。
“南宫公主”,司徒夜优雅地扶她站起来,顺手将折损在她身上的桂枝拂去。
“你是……”尹秋水细细打量了“恩人”,高鼻深目,五官深邃,不是南苑国人。
领路的太监赶紧回禀:“长公主,这位是西戎秦王殿下。”
“西戎,秦王!”尹秋水恨不得晕过去,秋云的话她可是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夜点点头,“正是本王,看来,长公主很喜欢爬树。”言语间,颇有些调侃之意。各国的公主他见过不少,从树上掉下来的,这位南宫公主,倒还是头一位。
“本宫还喜欢装晕”尹秋水在心里非常不爽地回了一句,然后果断地晕倒。当然,这一次,侍卫宫婢们相当顺利地接住了,司徒夜根本就没打算接。他瞧了瞧尹秋水那不停扇动的睫毛,心中暗笑:“有哪个真晕的,睫毛能如此这般扑哧扑哧”,又观那些侍卫宫婢接得如此纯熟,也知道是素来接惯了的。
秋云赶紧上前,“公主身子弱,奴婢得赶紧扶回去休息。”
领路的公公也急了,“是是是,赶紧的,赶紧通知太医跟着去瞧瞧。”
司徒夜笑了笑:“如此甚好,本王还需与皇上衔接和亲事宜,这事耽误不得。”
尹秋水一听此话,恨不得扑上去狠狠踹上他几脚。
皇帝既然下了决心,事情自然商谈得顺利,中秋之后,南宫公主就出发去西戎。从上玄月到月圆,不过七、八天,从太后到皇后,到和南宫相好的兄弟姐妹们,都觉得那日子仿佛过了七、八年,漫长到令人窒息。尹秋水当然晓得老子的话一言九鼎,哭闹寻死无半分用处,命运这坑挖得太大,她根本就填不平,只是不言不语,默默流泪罢了。
秋水宫里往日的热闹喧嚣全然不见,宫人们走路更是比往日轻了许多,谁也不忍心抬头去看南宫公主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皇帝接连来了几次,硬是连闺女儿半个面都没见着。王太后柱着龙头拐杖见儿子一面就骂一次,那可是她最心爱最心疼的宝贝孙女儿啊!至于尹秋水她娘——上官流苏,皇帝的老婆,皇后娘娘,直接搬进了秋水宫,每天都当着女儿的面肆无忌惮把自己老公——当今圣上骂一通。可又有什么用呢,南苑国力尚未复苏,西戎军力太强,和亲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当然,也是最损、最无奈的办法,这一点,所有的人都知道,尹秋水自己也清楚。中秋月圆,往年,宫中会举办中秋宴。今年,却寂静冷清,谁都不愿提,也不敢提“中秋”与“团圆”二字。
八月十六,清晨,尹秋水踏上了西去的路程。临行前两国相交的繁文缛节自不必细说,皇帝破例允许上官皇后送南宫长公主到王城外。王城墙外,母女惜别,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司徒夜觉得,要再这么拖拖拉拉地送下去,他只有请南苑皇后陪着公主去西戎作客了。
打马走到皇后鸾驾前,司徒夜不着痕迹地提醒:“天色已不早,夜里风大,公主受了凉损了凤体是大事,毕竟路途遥远。”
上官流苏勉强收起眼泪,拉起女儿的手,“秋水,此一别,不知何时能见。就让母后再为你梳一次头发吧。”
司徒夜透过珠帘,暼见尹秋水乖巧地转过身,轻轻扯下发带,一头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随即又散开在红色的嫁衣上,有那么几丝也飘落在他的心上。上官流苏取出一把精致的木梳,轻轻的,轻轻的给女儿梳发,司徒夜瞧见那双高贵温柔的手在微微的颤抖,那双同样温柔的眼睛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掉下来……
终归还是将离别,终归还是有离愁,上官流苏为女儿梳好发,将梳子递到女儿手中:“秋水,这把梳子,你留着,好好保存,你瞧,那柄上的茉莉,是你最喜欢的,想家的时候,就仔细瞧瞧,仔细瞧瞧……”尹秋水握紧了梳子,并未转身。
上官流苏侧过脸,隔着珠帘对司徒夜道:“南宫公主是本宫和皇帝的心头肉,素来宠惯了,这路途遥远,还劳秦王多多爱护,护她周全。”
司徒夜尚未回答,上官流苏哽咽补充道:“秦王,本宫,本宫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和您说话,而是以一位母亲,尹秋水的母亲恳求您,我女儿,就,就托付与秦王了。相信秦王也能体谅一位,与您母亲一样,远嫁女儿的挂念之心。”
司徒夜扫视了上官流苏几眼,觉得这南苑国皇后也是做足了功课,连他妹远嫁的事也知道。沉吟片刻,只说了一个字“好。”
但这个字,足以令上官流苏放心,她的确派人暗中查过司徒夜,一个不肯轻易给任何承诺的人,但如果得到了他的许诺,那便是“一诺千金”。
司徒夜之所以答应,不仅是因为被上官皇后的说辞,还因为,他瞧见尹秋水那轻盈的眼睫毛上挂了好几滴晶盈的泪珠。
尹秋水终于起身,整了整衣衫,径直下了马车,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望自己娘亲一眼。下车时,原本掺扶的高级宫人默默退到一旁,只因司徒夜已下马,伸出了手,南宫长公主犹疑了一下,乖乖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这一伸一扶,等同于向所有西戎迎亲的将士、宫人宣布:南宫公主是秦王罩着的人,怠慢不得。
尹秋水下了马车,由司徒夜扶着上了西戎的马车。马车与上官皇后的凤鸾相对,司徒夜问:“公主可还有话对皇后讲?”尹秋水咬了咬唇,摇了摇头。
司徒夜手一挥,传了令:“启程”。队伍缓缓向西而行,司徒夜随着尹秋水的马车调头,车头调转的那一瞬,他看见尹秋水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流淌,犹如无数颗水晶滴落在鲜红的嫁衣上,鲜红的车毯上,前几日还曾圆润的下巴已溜了尖儿……
上官皇后的鸾驾也调了头,司徒夜只能怪自己听力太好,所以,他听见皇后身边的一位公公讨好地对皇后道:“娘娘,皇上已许久未见着娘娘了,今晚,老奴就去安排……”话未说完,只听上官流苏怒道:“哼,安排什么,让他睡地毯去……”
司徒夜有点替他老爹担心,俗话说“丈母娘身上能看到自己老婆的影子”,上官皇后如此有个性,这南宫公主可能也不大好对付。不过,他很快就会明白,更应该担心的是他自己。
队伍慢悠悠地行进着,司徒夜也未催促,想着尹秋水伤心,就让她在自己故土上多转些日子。过了好一阵,他担心这娇贵的南宫公主哭晕过去,轻轻挑开帘子一看,尹秋水竟然,竟然睡着了,而且那凤冠也被她扯到了一边胡乱扔着,瞬时觉得上官皇后那头发也算是白梳了。
司徒夜松了一口气,策马扬鞭去的队伍最前方,顺手从闫焰手中拿过酒壶,喝了几口。眼见闫焰有些不平之色,就问是怎么回事儿。闫焰有些气恼:“殿下,咱们这支军队,可是大单于最得意最看重的一支,如今,大单于却将我们留下作迎亲的,传回西戎岂不让别的部队笑话!也不知大单于是怎么想的,而您,竟然也不反驳!”说完,十分不满地瞪了自己主帅一眼。
司徒夜悠然一笑:“闫焰,你对南苑国熟悉吗?兵家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西戎和南苑真打起来,多了解对手,总是好的。”
闫焰一听此话,心下了然,又灌了几口酒,道:“原来如此,那时候,我们可是先锋了!”
傍晚时分,队伍到了驿站,按计划休歇,驿站的大小官员列队来迎接,司徒夜已经走了进去,却迟迟不见尹秋水一行过来,正待询问,铃兰急匆匆走进来,低声禀告:“殿下,南宫公主不肯下车。她说,非要您去,她才下来。”
铃兰本以为,依主子的个性,肯定就将公主那么撂着,爱下不下随她去。谁知,司徒夜不过微微皱了下眉,还真去了,极优雅地将南宫公主扶着进了驿站。
驿站的大小官员早知西戎秦王的威名,如今,见他对本国南宫公主如此敬护,又多了几分好感,招待得也更为周到。
月已高出柳稍许多,驿站房中的灯也一一熄灭,尹秋水的眼睛还亮晶晶地睁着,她侧身听了一阵四周的动静,静静地起身,轻轻地推开窗向外看了看,看见司徒夜房间也是黑压压地一片,满意地笑了笑,转身挠了挠睡得正香的秋云,“云儿云儿,我们溜出去逛逛吧!”
秋云赶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躺下,连眼都不愿睁,迷迷糊糊道:“不要了,主子,我还想睡。”
尹秋水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那你好好睡啊,我去了啊!”
秋云一个激灵,立马从被窝里钻出来:“主子,我也去。”
尹秋水满意地捏了捏秋云的发髻,“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我俩喜欢闲逛的爱好简直一模一样啊!”
秋云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嘀咕:“能不一样嘛!万一主子您不见了,我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陪不起。”
两人蹑手蹑脚地从最边儿上的窗户爬了出来。尹秋水刚绕过走廊,正准备往偏门方向走,“咚”地一下,脑袋撞到了一堵墙上。“这儿怎么会有墙”一面小声抱怨,一面伸手摸了摸,奇了怪了,这墙还有温度。尹秋水很快地反应过来,迅速转身,对跟在后面的秋云道:“云儿,今晚月色确实不错,但还是有点儿凉,我们,我们还是回屋看月亮吧!”秋云抬眼看到司徒夜时,已吓了一大跳,既然主子这么说,那肯定是赶紧跟着溜啊!
但是,司徒夜的速度更快,尹秋水眼睛还没眨一下,司徒夜高大的身影已拦住了她的去路,幽深的双眸比月色还凉,尹秋水感觉自己可能要被“海扁”一顿。为了避免这可怕的“海扁”,她努力挤出招牌笑容:“呵呵,秦王,真的是好巧,你也出来看月亮啊,今晚的月亮还真是美!”她用手指了指天,又望了望天,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来,月亮都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云给遮挡住只剩下一丝金边。
收回手,咳咳了两声,“那个,本宫确实有些乏了,云儿,我们回房吧!”
哪知司徒夜压根儿就没有让道的意思,冷冰冰的声音从尹秋水的头顶上传来,“上官皇后既然将公主托付于本王,本王一定会将公主平平安安的送到西戎王宫。”
他不说“西戎王宫”还好,一说,尹秋水感觉这秦王就像巴不得立马把她送上司徒烈的床榻一样,忍不住悲从中来,低声哽咽道:“本宫,本宫确实是想出去走走,吃点儿好吃的,买点儿好玩儿的,本宫,本宫,就想,就想趁着婚前,对自己好点儿……”
秋云一听主子这么说,眼圈霎时就红了,忙道:“公主,您别说了,说得奴婢快掉眼泪啦!”
司徒夜暗自叹了口气,严肃道:“公主仅凭自己喜怒哀乐,随意出去,倘若有什么闪失,可知这整个驿站的人,本王的所有军士都得以命相抵。公主为了自己一时开心,就不顾及他人的性命么!”
尹秋水知他此话不假,一时心中委屈、羞愧、难过交织在一起,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掉落在地。司徒夜瞧着她低头哭泣,心中一软,缓和了语气,道:“公主喜欢热闹,想去瞧瞧,也无不可。只是,须告知本王,本王陪着,也妥当些。”
尹秋水先前听他那么一说,原本以为今后的路途可能只有在驿馆和车内憋着,这后面几句,她一时半会儿尚未回转过来,只“哦”了一声。
司徒夜瞧她如此乖巧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道:“那么公主是准备回房看月亮,还是出去走走。”
尹秋水低头瞧着脚尖,抽了抽鼻子,顺口答:“好的,回房看月亮”,忽地回过神:“等等,秦王刚才说出去走走,本宫,本宫要出去走走。”
她一仰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觉着那眼,也不如先前那般清冷,好似有了些温度,忍不住一笑,司徒夜眸中落入了两轮弯月……
司徒夜刚说了两个字“等等”,尹秋水生怕他要反悔,赶紧道:“秦王说话一言九鼎,不许反悔不许反悔,马上出发,马上出发。”
司徒夜扬起嘴角:“本王总要挑选几位能手,着个便装,暗中陪着,也更为妥帖。”
尹秋水道:“不用不用,不是有你陪着吗?不用麻烦别人了,不用麻烦别人了。我们速去,速去。”她想着,要是去晚了,还有什么好玩儿的!
但是秋云,明白秦王的意思,这孤男寡女的,要是识得的人瞧见了,流言蜚语的,大为不妥。一把拉住尹秋水:“主子,我们还是按秦王的意思吧,毕竟,毕竟,他也是为您着想。”
出了驿馆,到了城里最繁华的夜市,司徒夜终于领教到南宫公主“要对自己好点儿”是怎样的好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