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如带上南宫公主
新年夜,南苑秋水宫。
烟花过后,更为寂寥。
一尘不染的宫殿,白玉几案碧纱窗,上官流苏伸手摸了摸柔软的锦被,哽咽道:“虽然你不在娘身边,不在这宫里,但娘亲也时时不忘将秋水宫收拾干净,说不准儿,哪天就回来了。这不,新年的新被,娘亲命宫里最好的绣娘绣的图案,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一阵轻微的叹息,从她身后传来。上官流苏不必回头,也知道是尹恒。
“你怎么来了?”她赶紧悄无声息地、不着痕迹地擦掉眼泪。
“你哭了。”尹恒走过来,将上官流苏圈入怀中。
“没有”,上官流苏努力挤出笑容,伸手摸了摸老公脸颊,“倒是你呀,做一国之君别那么认真,健康最重要,身体要紧,瞧瞧,整个人又清瘦了些。”
尹恒笑,笑中带了几丝苦涩,“流苏,你哭了,瞒不住我的。我知道你挂念秋水,我也一样。我还记得她刚出生,我第一次将她抱在怀里,那么小小的一团,那么柔弱,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保护好她,好好保护你。可是……”
上官流苏不忍让他伤心,忙道:“阿恒,你一直做得很好。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老公。秋水,她多粘你,你也晓得,有时,我这个做娘的,都羡慕她对你那粘糊劲儿呢!”
“是啊是啊,我还记得她两岁那年……”尹恒讲起尹秋水的童年八卦……
西戎,琉璃宫。
苏绾青对木槿道:“房间可收拾好了?”
木槿道:“娘娘,都收拾妥当,只是西厢房狭小,今夜可要委屈娘娘些。”
苏绾青:“无妨。大单于今夜高兴,喝了不少,让他安安心心睡一宿。请刘公公派人来这里悉心伺候着,谨防夜里受了凉。”说罢,又将司徒烈的被角掖好,轻轻起身由木槿陪着走了出去。
房门已关上,司徒烈的眼已睁开,平日精明深邃的双眸储藏着不舍与遗憾,究竟有多少年,他与她之间,平平和和是真,淡淡疏离也是真。他曾以为,是她走不进他的心,而今,却似她的心门已为他关闭……
是因为信儿的死?还是因为陌儿的远嫁?或是,他们之间本已出现不可逾越的鸿沟?
……
新年之后,又是忙碌。
司徒夜已秘密着手部署肃州之行,方案已和司徒烈汇报、沟通了好几次。肃州之行,关系重大。一方面绣衣使路晓宇的神秘失踪,东义情报网络几近全线崩溃、七零八落;另一方面,肃州刑案署欺上瞒下、懈怠懒惰,亟待整顿。而肃州与司徒风关系密切,他的母妃叶凝霜本为肃州人。
“夜,照顾好自己。”司徒烈叮嘱。
“嗯,会的。”司徒夜答。
“此次微服私行,除了闫焰、蒙旭二人,是否还需增派人手?”司徒烈问。
“不必,年前已经派了一队人马潜伏肃州,人多反而坏事。”司徒夜答。
“也好。那么,南宫公主,准备如何安置?”司徒烈问。
司徒夜心头一紧,沉默了一小会儿,反问:“南宫公主?”
司徒烈挑眉:“你此番前去肃州,颇费时日,留公主在府上,是否安全?毕竟曾发生刺杀事件,不如……”语音停顿,没了后文,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司徒夜。
“不如……不如什么?”司徒夜脑中警铃大作,老爹该不会想趁此机会将尹秋水迎进宫吧,毕竟,她已满十六岁……
“不如……”司徒烈瞧着儿子不自觉地露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儿谱,好不容易忍住笑,严肃道:“不如……不如……不如你带她一起去?”
“带她一起去?”司徒夜重复了一遍,严重怀疑若不是自己耳朵听力出了严重问题,就是他老爹脑子出了问题。
“不错,带上南宫公主一起去。或许,她能帮到你。”司徒烈努力控制着再一次想笑的冲动。
“父皇,您到底怎么想的?”司徒烈深吸了一口气,干脆问清楚算了。
“呵呵呵,不就想着让皇儿你——和南宫公主多相处相处,了解了解,看看喜不喜欢,适不适合。”司徒烈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他好久没听见司徒夜称他“父皇”啦!
“你……”司徒夜一时语塞。
司徒烈很高兴地拍拍儿子的肩,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朕只说过迎娶南宫公主,可从未说过是谁要娶她呀?”
司徒夜抿嘴不答。
司徒烈继续道:“夜,朕一直觉得雪芜媚不适合你。谁知你对她一往情深,她已成为风儿妻子多年,而你呢?仍旧孤身一人。前两年,朕本想撮合你和铃兰,谁知一个落花随风,一个流水无意。但秦王府已开府多年,该有位女主人啦!恰巧西戎与南苑开战,南苑提出和亲,朕就想到了南宫公主……”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忆起些往事,收回眼神,继续道:“无论身份、地位和年纪,她都是秦王妃最适合的人选……”
“你怎知她适合?”司徒夜冷冷道,他讨厌被人算计。
“所以,朕并没有强行将她指婚与你呀!而是让你俩自然而然在一起,了解了解,如果合适的话……”司徒烈笑,如今看来,呵呵,他这月老还当得不错嘛!
“如果不适合呢?”司徒夜打断他的话,语意淡淡。
“不适合?”司徒烈挑眉,轻描淡写道:“远儿将满十八岁,过些日子也可以开府了,若你不喜欢,朕不妨让远儿试着与南宫公主处处。”
“试着处处!”司徒夜神色益发冷峻,语气却变得激烈:“你当她是什么?是货品?还是猫猫狗狗?她是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夜,你喜欢她!这些年来,你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司徒烈平静地说。
“我会带她一起去!”司徒烈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司徒烈盯着儿子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远去,不由自主地展眉微笑:“朕眼光不错,尹秋水那水灵灵又精怪的小姑娘,夜这小子肯定喜欢!嗯嗯,朕就等着给他们主持婚礼吧!呵呵呵………”
初春,冰雪逐渐消融。尹秋水正陪着司徒言练字,球球在一旁百无聊赖用抓子扒拉着小皇孙的蹴鞠玩。身为南宫长公主的宠物猫,它当然过得太好,吃得太好、睡得太好、玩儿得也太好,但是,猫的存在不是为了抓老鼠么?
就这点而言,球球实在要忍不住唉声叹气,从出生到现在,它连一只活生生的老鼠都未见过,猫生第一次见到老鼠这类生物,还是在尹秋水摊开的《动物百科大全》中无意间用小爪爪翻到的,从此它对活生生的老鼠有了朝思暮想之情,“喵呜”——思及此处,球球有些伤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老鼠,而是司徒夜。球球斜着猫眼旮了一眼,晓得不是来找自己的,索性将蹴鞠推滚到一边儿自己玩自己的,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尹秋水兴高采烈地站起来,牵起他的手:“怎么那么早回来?”
司徒言瞧了瞧尹秋水,嘟着嘴,学着平日孙嬷嬷的口气:“公主,请注意礼仪,端庄一点儿,不要没羞没臊的!让人笑话!”
尹秋水顺势踹了司徒言一脚,猝不及防,司徒言手中毛笔往下一拉,长得差点儿跃出桌面的一竖跃然纸上,唉声叹气道:“完了完了,又得重写!女人,果然得罪不得,得罪不起啊!”
司徒夜弯轻轻弹了侄儿脑门儿,微笑道:“小孩子,别乱说!”
司徒言扶额叹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好好学习,大人的事少管。”尹秋水“凶”完司徒言,笑眯眯地问司徒夜:“找我有事?”
司徒夜瞧见桌上还摆着一本厚厚的书,拿起来随手一翻:“医书?什么时候对医术感兴趣的?”
“是一直都有兴趣。只不过我的兴趣太过广泛,所以你可能没留意。”尹秋水笑。
“难怪最近尉迟德说,你和薛之时走得近,原来是因为这个?”司徒夜将书放下,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名字,他一看就头大,完全无法和读《孙子兵法》或是《鬼谷子》之类的酣畅淋漓相提并论。
“嗯嗯。薛神医赞扬我是可造之才,说我是除了他之外,百年来少见的学医奇才。”尹秋水颇有些得意。
“学医奇才?”司徒夜伸手捏了捏小佳人的鼻子,“薛之时一向不爱奉承,什么时候说漂亮话说得这么顺溜。”
“什么嘛!我真的在医术上有天赋的,你别小瞧我!还有,别捏我鼻子,捏塌了怎么办!”尹秋水有些气呼呼,竟然小看她,而且还老爱捏她鼻子。他还以为人人都拥有像他那般高挺好看的鼻梁么!哼!
司徒夜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薛之时的确不爱讲奉承话。所以,薛之时对尹秋水的赞叹也是真的。关于这一点,司徒夜往后才会明白。
开春后,司徒烈将农政司与医政司交与司徒夜掌管,人政司与总务司交给司徒风打典。司徒风颇为得意了,人政司负责一切大小官员的升迁调整与批奏,总务司掌控着西戎粮仓等物资调度,实权与肥缺,他都占。
得意之际,司徒风也不忘感激自己仙逝的母妃——叶凝霜,恭恭敬敬给老妈上了一柱香,除了感谢之外,又许了心愿,希望雪芜媚能早日诞下皇嗣,如此以来,自己成为下一任大单于的胜算又多了一层。
司徒夜在军事政务方面完美继承了司徒烈的才能和天赋,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农政与医政,他却鲜少涉足,是以,连日来,不是在农政司跟大司农赵子青熟悉农政条令政策或者实地考察,就是呆在医政司与太医令莫浓远熟悉了解医署运行……
某日,司徒言问尹秋水:“小魔女,你最喜欢皇叔什么呀?”
尹秋水那时正写着《西戎游记——春之声》,闻言搁笔,叹道:“优点缺点都喜欢。尤其喜欢他做事认真、踏实的那股子劲儿,太男人了,啧啧,那专心致志投入忘我的样子,简直帅得人神共愤。”
司徒言“且”了一声,表示怀疑:“可是你不觉得他最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尹秋水:“不会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何况,我本来也有很多自己的事做。而且……”
“而且什么?”司徒言好奇。
“而且,见得少,没准儿他会更想我呢?呵呵呵……”尹秋水笑嘻嘻地说。
“别天真了,尹秋水。想嫁皇叔的女子多得是,逮住机会向他拋媚眼儿的更是不计其数,你还真是没心没肺的主儿!”司徒夜摇着他的可爱小脑袋连连叹息。
“我知道我知道呀!若他心里有我,自不会负我;若他心里无我,就算我整日追着他不放,他也会和别的女子相好呀!”尹秋水微笑,顺便想好了文章的结束语:“若与心爱之人相伴踏青,更不会负了这大好春光、江湖美景。”
“万一皇叔真的喜欢上别的女子怎么办?”司徒言问,他无法想象小魔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模样。
“那我也不喜欢他了,我也会喜欢别的男子……”话音未落,却被司徒言打断:“小魔女,你不可以变心的哦,你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把皇叔抢回来才是,我不准你不喜欢皇叔!哼!”
“嘿嘿,果然是小孩子,这爱不爱的还能强迫么?天下又不止一个好女子,自然也不止一个好男人。”尹秋水不以为然。
结果,当晚,司徒言就把尹秋水给“举报”了,“皇叔,您可千万不要负了小魔女,否则她就会喜欢别的男人了。”然后,小魔头把尹秋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叙述了一遍。
“嗯”司徒夜答。
“嗯是什么意思?”司徒言问。
“皇叔最近很忙,小言得替皇叔把小魔女看紧点儿!”司徒夜嘱咐。
“嗯嗯,皇叔,你放心,小魔女是咱家的,谁也抢不走!”司徒言信誓旦旦。
司徒夜在心中盘算:“看来肃州之行得加紧安排,带上小妮子,增进增进感情,回来就择个良日成婚,省得夜长梦多。”被人撬墙角这事儿有过一次就算了,绝不能有第二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即便尊贵如秦王,亦如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在视察农场的时候脸色苍白的晕了过去。据知情人透露,那日风和日丽,中午还安排了丰盛的午宴,谁知秦王刚拿起筷子,就捂住腹部,豆大的汗水流下来……后经太医会诊,确认秦王因过于疲累导致胃疾发作,“殿下年纪轻轻,胃疾发作日甚,皆因疲累所致,需要调养休息,方能好转。”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杨柏涛字斟句酌地说,他都没敢用“痊愈”这个词。
司徒风听闻司徒夜胃疾发作且无法彻底根治的消息,暗自高兴,又给自己母亲上了一柱香,祈祷司徒夜就此一撅不振。谁知,还真的灵验了。第二日,司徒夜连朝都未上,只递了道折子给司徒烈,大意为因病需要静养些时日。司徒烈自然心疼这个优秀的儿子,当即便允了,并且,让司徒夜去鹿鸣苑休养,那里四季如春,景色秀美,是司徒烈私人的休闲居处,素来除了他自己,旁人一概去不得。由此可见,秦王在大单于心中的份量。
朝中大小官员大多懂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见司徒烈对秦王如此厚待,自然也想着办法表达对秦王的赤胆忠心与诚意殷殷的问候。慰问品什么的既然送不进鹿鸣苑,能送进秦王府也是极好的。
这些礼物,进了秦王府,现在正琳琅满目地摆在离苑内,摆在南宫公主的眼皮下。
“公主,这些礼物,殿下让放您这儿,若有喜欢的,您先挑着留下。”
尹秋水每样都打开来看了看,并且让孙嬷嬷将每样物品都列了明目,然后,才着手挑了些自己看上眼的,还有一些补品。之后,又命秋云将补品打包,和着物品清单一并交给尉迟德,“本宫挑了些补品,配着太医开的药方,对调理脾胃有些好处,不过,还是让薛神医瞧瞧更为妥当些。明目本宫喜欢的,都打了记号,其余的,就请秦王安排吧!”
清苑,房内。
尉迟德将明目和补品都呈给自家主子,司徒夜翻了翻,问:“她只要了些胭脂水粉,笔墨纸砚的,那些珠宝首饰、奇珍异宝的,她不喜欢么?”这小妮子,平日里看着珍珠就两眼放光的,竟然舍得退回来,着实奇怪。
“殿下,公主说这些珠宝首饰她若此番留下,往后少不了还有来送的,始终有损您的清誉。胭脂水粉毕竟是些寻常物品,收了倒也无妨。”尉迟德回禀。
“嗯嗯,她倒挺为本王着想。那些貂皮、狐狸毛什么的,她一张也不留么,也不喜欢?”司徒夜又问。
“公主也说,那些貂儿、狐狸的都是些生灵活物,少杀生便是多积德,何况,她那儿还不缺这些。倒是问了秦王您要喜欢,可以留一两件,公主帮您瞧上了一件,小皇孙的,她也留意了一件,就问问秦王您的意思。这些,公主在名录上也备注了,您再看看。”尉迟德回复。
“不必了,就按她意思办。”司徒夜答,忽又想起一事,心中似乎有些不快:“尉迟德,本王都躺了一天了,怎么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
尉迟德“啊”一声,王府里这些人不都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吗?怎么叫不见人影?
“啊什么啊?可不连半个人影儿都没瞧见!太没良心了吧!还住在本王府上!”司徒夜没好气道。
“是是是,我这就去请南宫公主来!”尉迟德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主子是想见公主了。
“还需要请吗?她自己不会主动过来么!”司徒夜脸色沉了下来。
尉迟德赶紧提醒:“那个,殿下,公主初府时,您不是警告她不能到清苑来的么!”
“咳咳,哦,好像是……”司徒夜想,绕了一圈儿,这还是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