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叫叶寻——新上任的绣衣使
尹秋水咂吧了下嘴,努力调整表情,尽力温柔一点地表达自己的诉求:“表哥,我也想吃鸡腿。”
司徒夜只“嗯”了一声,装鸡腿的盘子半分都未移动,却自己挑了一只吃起来。
尹秋水原本坐在司徒夜对面,气呼呼嘟着嘴,索性连人带凳移到他身旁坐下。
司徒夜瞧了身旁瞪着鸡腿流口水的小佳人几眼,悠然道:“这会儿不同我保持距离么?怎么选的房间却要离着七八间房?”
聪慧如尹秋水,立马明白吃不到鸡腿的原因是她——房间选错了,违了司徒夜的意。再次在心中默念了三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微笑,一定要保持微笑”,侧身对着司徒夜,笑颜如花,“表哥,我那不是担心妨碍了你和女下属交流感情么?我瞧着她们,呃,似乎很希望能有与你单独深入交流的机会和愿望。呵呵呵……”
司徒夜放下手中鸡腿,侧头似笑非笑地对她道:“这样说来,我应当好好谢谢你才对!”
“哪里哪里”尹秋水尽量坐直,让两人的距离拉开一点儿,“我,我吃完饭就去把行李搬到你隔壁。”
“不必了。”
“是吗?哦,太好了。”
“林婶儿这会儿应该已经将行李搬到我房里了。”
“什么?你房里?”
“对啊,我房里。”
“你,干嘛非要死乞白赖扭着我一间房?”
“挡桃花。”
“你,你……你够狠,我……我……”
“一只鸡腿够吗?”他夹了只放她碗里。
“不够,至少要两只。”气消了一半,果然“吃人嘴软”。
虽说是一间房,实际上中间隔了道厚厚的木墙,形成两个独立的空间,墙的一边有一道木门,可以栓上。并且,尹秋水的那张床经过一番改良,向外的那一圈儿加了可以自动伸缩的护栏。
“不错耶,想得还挺周到。”尹秋水很满意,不过,她很快发现,门栓只有她那边才有。
“为什么你那侧没有门栓?”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不需要”,司徒夜微微挑了下眉,邪魅一笑:“方便你找我,随时。”
“呃,我应该没什么需要麻烦你的。”尹秋水准备将门拉上。
司徒夜斜倚着身子靠在门上,“记得上好门栓,否则……”
“否则什么?”尹秋水不太明白。
“否则,我会视为邀请。”司徒夜一边说,一边故意打量她。
“砰”尹秋水以迅雷之势关上门……
安静的夜,天上星云如海。
司徒夜思索好明日需要做的事,打了会儿坐,侧耳听了下旁边房间的动静,估摸着尹秋水已熟睡,起身走到床边靠墙的一侧,将手放在木墙上屏息运功,木墙无声无息地滑向另一边。
这墙,原本是道砖墙,没有门;房间,原本是毫不相干的两间房,来之前,司徒夜已吩咐亲信作了改造。肃州之行,极为重大与机密,自然危险重重,他必须要保证尹秋水的绝对安全,保证房内的她若有危险,他能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这些,尹秋水毫不知情。
她睡得正香,看情形已裹挟着被子翻了好几圈,滚落在床栏一侧,一只脚也顺势搭在床栏上,纤细的足踝露出来,白而红润的脚偶尔会摇动那么一下,那睡姿确实安然又随性。
司徒夜走到床栏的那一侧,伸出食指轻轻挠了挠她的脚心,小脚也不过微微蜷曲了那么一下……
司徒夜知道尹秋水对自己的依赖,那种只要他在她就觉得安全的依赖。这是在来肃州的途中发现的。休息的时候,尹秋水只要靠着他,立马就能睡着。有次,他外出,林婶陪着,结果等到他回来,靠在林婶肩头的尹秋水依旧醒着。
自他13岁起,跟着父皇和大哥南征北战,杀伐无数,内心早就被无数的鲜血凝成了冷墙。是尹秋水,她那么信赖的依靠他,不知不觉间在他高高驻防的心墙内扎了温暖的根,开了芳香四溢的花。
天未明,司徒夜已动身,按计划去约定地和肃州绣衣会面,林叔和他一道去,林婶留下护尹秋水。
出发前,林叔问:“公子是否多带些人马?”
司徒夜答:“不必。”
林叔仍有些不放心:“属下听闻肃州绣衣多与路晓宇交好,恐对新任绣衣使有所怠慢和不敬……”
司徒夜挑眉:“怠慢和不敬?那就教会他们懂得尊敬、不敢怠慢!”
很好的天气,阳光洒向大地,密林里有些斑驳的光影。
八个人,八个高矮胖瘦皆不同的身影,已将司徒夜围在中间。
八个人,已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圈。
八人中,年纪最长、发已斑白、身材最矮的一个人率先发话:“肃州绣衣不成文的老规矩,新任见面,总要过上几招。待会儿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叶大人见谅。”嘴上虽说着见谅,语气却傲慢。
“几招?”司徒夜语气淡淡,波澜不惊。
“十招”,回答的人,是个子最高的绣衣。
“好”,司徒夜只吐了一个字。
“十招之内,若叶大人出不了圈,便算输了。”八人当中长相最平凡最没有辨识度的人说。
“好”,仍只有一个字。
“得罪了,请。”八个人,异口同声。
“请”仍不过一个字。
司徒夜话音刚落,八柄剑已齐齐出鞘,剑的寒光劈开温暖的阳光,斜斜向他刺了过来,他的全身上下,无一不笼罩在密不透风的剑气之下,无所遁形,无处可逃。
司徒夜并未拔剑,身影亦未挪动半分,只右手那么若有似无地一挥,弹指间,八片绿叶已精确无误地射向八个人的咽喉,速度比闪电至少快了十倍,八个人的咽喉已有血丝渗出。第九片,第九片绿叶却如旋风般划过每一把剑……
八个人身子已往后仰,八把剑已落地,司徒夜身形一闪,已翩然立于一株高大的槐树下……
八位肃州身手最好的绣衣,从地上狼狈爬起,拾起剑。每一位,咽喉处的血丝仍在;每一把剑,剑刃上已有了小小的,极细的缺口,而那散落四周的九片绿叶,依旧完好如初……
司徒夜眼神凌厉:“一柱香之后,我在山上聚贤亭等候各位。”
“是,叶大人。”八位绣衣,躬身齐答。
林叔走上前,将披风递给司徒夜。
司徒夜返回,已值深夜。万籁俱寂,偶有蛙鸣。
“小七还好吗?”他问。
“月姑娘已经睡下了。”林婶低声答,瞧了瞧一脸倦意的司徒夜,原本想说的话,又咽回去。
司徒夜倒瞧出她的犹疑,问:“有事?”
林婶想起尹秋水临睡前的嘱咐,勉强笑了一下:“月姑娘晚上睡不踏实,这两晚让我陪着呢。”
司徒夜不疑有他,点头同意。司徒烈给他的时间并不多,需要处理的事情却不少,接连三日,他每日的行程都已排满。
“林婶,好好照顾小七。”司徒夜道。
林婶答应着,仍补充了句:“公子需要去瞧瞧月姑娘吗?”
司徒夜停顿了下,“太晚,会影响她休息。”
林婶不再说什么,退了下去。
第二日清晨,早膳时分,司徒夜没有等到尹秋水,膳房的左掌事说昨夜已得了林婶吩咐,“将早膳送房里。”
司徒夜顿觉蹊跷,联想起林婶昨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径直起身去了尹秋水房间。欲推门,恰听见林婶说:“姑娘多少吃点儿,身子暖和些。”
房内尹秋水有气无力地答:“林婶,我这会儿疼得厉害,吃不下。”
司徒夜心头一紧,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尹秋水翻身趴在床上,头耷拉在枕上。
“公子来看小姐啦!”林婶倒是欢喜,这么乖巧体贴的女孩子,主上还真应当好好爱惜。
“你用完早膳啦?”尹秋水侧头问。
司徒夜走近她身边,在床沿边坐下,瞧见尹秋水脸色苍白得吓人,甚至连嘴唇都为淡白色,额头上虽渗着细密的汗珠,手却一片冰凉。
“大夫可曾来看过?为何不告诉我?”司徒夜质问林婶。
“不关林婶的事,是我不让她说。而且,我这不是病,不需要大夫看。”尹秋水拧着秀眉道,“月事来了,这疼吧,喝药也不管用。”反正司徒夜是她的未婚夫,这些事她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可此前从未见你如此过。”司徒夜握住她冰凉的手,心疼。
“可能不小心受了凉”尹秋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没事,也就偶尔疼那么一小会儿,休息休息就好。”她晓得这几日司徒夜事务缠身,不想耽误他正事。
“我陪你”司徒夜说。
“不用不用,有林婶在。”尹秋水连声道,“你在这儿,我不方便。”说这话时,一阵疼痛袭来,她没忍住咬了下嘴唇,身子不由自主蜷曲在一块儿。
司徒夜一言不发,将手伸到尹秋水小腹,隔着衣料,除了贴着暖袋的地方温暖些,四周仍是浸人的寒意,心疼至极。暗自运功,催动内力,一股热流缓缓注入尹秋水的小腹。
疼痛一减轻,尹秋水赶紧道:“我好了许多,你忙去吧。”一面挣扎着起身,“林婶,我肚子饿,我要吃东西。”她想,她若不肯进食,司徒夜估计还会在这里守着。
司徒夜柔声道:“我陪你。”
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尹秋水努力舒展眉头:“不必不必,你在这儿,我吃不下。”额头上的汗珠又渗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三日后,尹秋水已经恢复了上蹿下跳的本能,并且,和山庄的人相处融洽,以至于,司徒夜能明显感觉到,山庄最受欢迎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未婚妻——上官月。
他原有些担心,庄里的姑娘对尹秋水会有敌意,没想到,林婶说:“公子无需忧心,月姑娘与庄里的姑娘相处甚欢。”
“甚欢?”司徒夜重复了这两个字。
“是啊,闲暇时和她们打打牌,聊聊天,月姑娘性子随和,好相处。”林婶笑。
司徒夜照常忙碌着。除了那日尹秋水痛昏过去,他头一次慌了心神,手足无措,在她床前陪了一整天外。翌日清晨,尹秋水醒来第一句话便是:“你快去忙,我没事啦!”坚持着跟他一起用了早膳,“看,我是不是吃得很好,恢复如常啦!”
她知道他身上肩负着重担,耽误一日便多增一日的风险。
他明白她的倔强,只不过是为了让他安心做事,不愿成为他的累赘。
那日出门后,司徒夜对林叔道:“这几日需要辛苦林婶,小七全靠她悉心照料。”
林叔道:“公子放心。属下听淑敏讲,月姑娘与过往公子遇到的姑娘皆不同,不似那些姑娘般粘着公子不放。”
司徒夜淡淡一笑:“她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多得很,巴不得我不在,免费缚了她手脚。”
林叔感叹:“月姑娘虽长得娇俏明媚,性子倒与男孩子有几分接近。”
提及尹秋水,司徒夜刚毅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许多:“男孩子,哪个男孩子会像她那样见了老鼠往树上蹿的。”
说起这个,林叔也忍不住笑。前些日子他们一行四人在丛林午休小憩,不知从何处“哧溜哧溜”跑来一只小白鼠,真的是好小好小的一只小白鼠,刚巧停在了尹秋水的脚边,刚巧啃了啃她的小皮靴,刚巧司徒夜不在身旁。于是乎,其余三人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眼见着尹秋水以霹雳闪电地速度爬上了最近的一棵树……
司徒夜已正式接替路晓宇,成为新一任绣衣使。前日,他只用一招,制服肃州实力最强的八位绣衣。在聚贤亭,他对他们说:“叶寻,我叫叶寻。我要所有路晓宇在肃州时期的资料,三日后,送到飞云舞坊。”
飞云舞坊,肃州最知名的舞坊,霓裳艳影,商贾云集。十天前,刚换了坊主,慕容还玉。
飞云舞坊,第七层,顶层,只有一间房。这间房,属于新任坊主——慕容还玉。
司徒夜到的时候,慕容还玉正在翻看送来的卷宗。
“怎么样?有发现吗?”司徒夜问。
慕容还玉嫣然一笑:“没什么特别之处,路晓宇所有的行动都按上峰的意思执行,一点偏差都没有。”
“他在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比如说言语、情绪?”司徒夜眉尖微蹙。
“没有。路晓宇一向寡言少语,也不近女色。上一任坊主——楼碧笙,他俩合作了那么久,路晓宇连她一根指头都没碰过。”慕容还玉风情万种地瞧着司徒夜,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眼前的男人,就像欣赏一幅完美的水墨山水画。
“肃州署衙发现路晓宇的尸体是在距书院不足二十丈的废井,你怎么看?”司徒夜完全无视慕容的目光。
慕容还玉有些微微地失望,不过,很快调整了坐姿:“不可能是路晓宇,他这样的人,绝不可能自杀。”
“嗯。所以,他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失踪?”司徒夜挑眉问。
“也许是东义那边的人发现了他的身份,抓了他……”慕容还玉推测。
“还有一种可能。”司徒夜双眸漆黑如点墨。
“哪一种?”慕容还玉问。
“他自己选择失踪。”司徒夜整了整衣袖,语气淡淡,“路晓宇在肃州,明面上的身份是书院的一名教书先生。卷宗里可曾提到他在书院的活动情况,平日都和哪些人有接触?”
慕容还玉秀眉微锁:“书院的情况提及甚少,只不过罗列了些他上课的课表安排。”
司徒夜:“重点调查他和书院的人来往情况,也包括他所教的学生,以及书院所有人得资料。两天,两天的时间。两天后我会再来。”言毕,起身,准备离去。
慕容还玉一把将他拉住:“这么快就走?”
司徒夜瞧也未瞧她一眼:“我还有事。”
慕容还玉反而从背后将他环住,脸贴在他背上,柔声问:“听说你此次来肃州,随行的还有一位表妹,你的未婚妻?是上峰安排来伺候你的?”
司徒夜心中一凛,冷冷道:“慕容,做好你的份内事!旁的事,不要管,也不要问!”
离开飞云舞坊一阵后,四下无人处,司徒夜低声吩咐林叔:“找人盯着慕容还玉,尤其注意不要让她靠近小七。我去一趟路晓宇的居所,你带两个人去瞧瞧肃州刑案署那些人平日都干些什么?未时我们在此处会面。”
林叔道:“公子千万小心。”
两人就此暂别,分头行事。
路晓宇的家,与书院同向,相距大约十里,是一个有着层层梯田、山清水秀的农乡。
司徒夜走在田间小道间,能看到农家小院池塘里母鸭带着小鸭惬意地凫水,看家的狗伏在院墙下蜷曲着身体半眯着眼悠闲地晒太阳,鸡群在院坝里低头觅食,层层的梯田浸染着层层的绿,间或夹杂着几株桃树、李树,花开得正艳……
他忽然想到尹秋水,也不知打小长在皇宫内苑、碧瓦高墙下的她有没有见过如此景色。这些日子,她未出山庄半步,估计已经憋闷坏了,改日带她出来散散心……
尹秋水此时在明亮的轩窗前,手里正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林婶端来一杯温热的玫瑰鲜奶,尹秋水放下书本,抿了一口,甜甜一笑:“真好喝。”
林婶瞥了一眼那书名《骨图考正》,呃,心里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