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下毒之谜
晚膳,司徒夜仍旧只喝了些粥,倒是尹秋水,见他恢复得不错,心情好,自己多吃了小半碗米饭。司徒夜替她擦掉嘴角的饭粒,问她,饭后有什么安排?
“看书”尹秋水答。
“哦?不打牌啦?”司徒夜逗她,每天逗逗她,算得上他忙完后的小乐趣。
“呃,”尹秋水没忍住打了个小嗝儿,“平日里倒是和庄里的姐姐们打几圈小麻将,颐养颐养性情,不过我担心会吵到你,还是算了。”
“也好,把书带我房里来看。”司徒夜道,既然有人暗中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么,也会关注尹秋水,把她放自己身边,最安全。
“会影响你吗?”尹秋水瞧他房里、书桌上堆满了卷宗。
“会”司徒夜答得干脆,“不过,我不在乎。”
“行,那我去拿书。”尹秋水欢欢快快回房取书。
司徒夜吩咐人放置了一张几案在书房。尹秋水将抱来的几本书往几案上一堆,又从回房取来笔墨纸砚,“好了,准备就绪。”
司徒夜瞧了瞧书名,大部分是些奇经八脉、人体经络、针灸、用针之法、人体骨骼之类的药书,“你喜欢看这些?”
“嗯嗯,针灸之术很是神奇,值得研究。不过这些穴位太多,需要常常记忆,常常练习才行。”尹秋水已将书本摊开。
“那倒是,光有理论,没有实践不行,纸上谈兵终觉浅。”司徒夜随口一说。
然后他感觉两道灼热的目光满怀着期盼地望向自己,并且毫不掩饰地赤裸裸地盯着自己的身体,“想都别想,我是不可能给你做活体实验的。”司徒夜立即打断了小妮子心中的念想。
尹秋水虽被看穿心思,也不觉尴尬,厚着脸皮道:“其实,我施针还是不错的,昨夜我不仅穴位扎得准,还轻,为你解了毒,人们常说,知恩图报,不如……”
“不如我以身相许,可好?”司徒夜又逗她。
“呵呵,这个嘛,迟早的事儿,不急不急。呵呵。”尹秋水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你若真的不愿意,其实,山庄里有那么多侍卫,可不可以……”
“不可以!”司徒夜脸色一沉,亏她想得出来,让庄里的侍卫脱掉衣服让她施针,一不小心还会有肢体接触,光想想那画面,他就火大……
“那,那算了。”尹秋水瞥见他暗沉的脸色,赶紧回话。心里却寻思着那天趁司徒夜不在山庄,她再尝试让林婶帮忙请个侍卫来……
岂知,这心里的小九九也被看穿,“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千万别想趁我离庄搞小动作。”司徒夜抿嘴道,“你若再胡思乱想,我今夜就以身相许!”
“不想了不想了……”尹秋水连连摆手,“我认真看书认真看书”,赶紧埋头。
同一屋檐下,两个人,两张桌,各自安静地翻阅。
司徒夜凝神贯注查阅卷宗,叶欢在书院的活动轨迹,确实简单寻常,和一般的教书先生没什么两样。书院的学生背景经过查证,也都干净。可直觉告诉他,路晓宇在书院一定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飞云舞坊在更换坊主之前,对上任坊主楼碧笙和她的亲信都作了调查,毫无疑点。
他想起慕容还玉的那句话:“不近女色,连楼碧笙的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叶欢在以“路晓宇”的身份出现在肃州之前,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否则姓名之中也不会带个“欢”字。一位情场浪子如今不近女色,通常只为一个字——情。转念又想到路家书房中的那幅女子画像,莫非那女子也在书院之中?
司徒夜又将学生名册及身份家世细看了一遍,甚至将书院院长周浔妻子的资料翻了一遍,仍一无所获,不禁剑眉紧蹙。书院里清一色的男学生,叶欢怎么也不可能喜欢“男色”吧!他和那画中女子如何结识的?
一时间断了思路,司徒夜索性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却瞧见侧面尹秋水手上拿着书,一边看一边摇头一边笑的样子,顺口问:“看什么书这么着迷?”
尹秋水把书一放,仰头答:“最近特火的话本《六界战神记》,实在写得浮夸,浮夸中透着些许幼稚,幼稚中掺杂着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怎么个不可思议?”
“话本中的主角——守护六界苍生的战神铁宗凝,他竟然没有看出一直在他身边的书童——女主冷星瑜是个女儿身,这完全就不合常理嘛!冷星瑜根本就没有喉结嘛!太不可思议,男女有别,男女有别,这么明显的区别,堂堂一位战神竟会看不出来!”尹秋水解释。
“书童、喉结”司徒夜灵光乍现,若那画中女子女扮男装进书院,不可能瞒过叶欢,被发现的结果无非两个——继续隐瞒或是揭穿。名册里面所有人的资料都没有问题,那么最大的可能是这个人已不在书院,叶欢出于某种顾虑或目的,让此人离开书院。
尹秋水瞧着司徒夜听了自己的话后对着窗户出神,也不知思绪飘到何处,站起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司徒夜收回心神,抓住她的手,嘴角含笑:“没事,不过,你方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一些事。”
“哦,看来我灵感女神的美名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尹秋水自我感叹。
“灵感女神?”司徒夜莞尔。
“对啊,我爹娘有时也如你这般,和我聊着聊着,突然就蹦出些想法”尹秋水毫不谦虚,“通常他们有了想法,就会立刻去实施,通常这个时候,要么他们离开,要么我走人,”她嫣然一笑,犹如百合在夜色中绽放,“不过,这房间既然是你的,还是我走比较合适。”
她也不等司徒夜开口,“我去霓虹姐姐那里,放心,林婶陪着我去。”俯身收拾好书本抱在怀里,转身往自己房里奔去,跑了两步,又跑回来,站在他面前,眼里闪烁着好看的星光,踮起脚尖,粉色的唇印上他的脸颊,“不要太累哦”。
少女如远山春云般轻柔的吻和话语,让司徒夜的心融化为一潭春水,“明日,明日我陪你。”他说。
尹秋水笑眼如月:“说话算话。”
司徒夜望见尹秋水下了楼,出了院子,方让侍卫请了林叔来。
“通知慕容还玉,搜集被书院除名或者学业未完成因故离开的学生资料。”顿了一顿,“通知孙简,查一下贺兰苏叶近年来是否离开过东义王宫。”司徒夜直觉贺兰苏叶与叶欢之间有某种关联,但他真的希望这直觉是错误。
林叔走了一阵,司徒夜随手拿起桌上两册卷宗,又写了两张字条分别放入其中一册,叫来侍卫,吩咐道:“这两册卷宗极为重要,记得亲手交给林总管,请他务必仔细翻阅。”
侍卫领命而去。
忙完这些,司徒夜心神稍安,一放松,整个人疲惫不堪,伏案小憩,不多时,已传来沉重的鼻息。屋内烛火通明,屋外,有一人藏于窗外阴暗处凝神窥视,神色复杂,满面狐疑,“毒已入侵,为何仍不见中毒之相?”
屋中之人大约甚为疲累,伏案沉睡未醒,全然不知屋外有人。黑影正欲离去,却听得楼道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女子的脚步,后面有人跟着,还耐心地提醒:“月姑娘,慢些”,是林婶的声音。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窗前一跃而下,迅速隐入另一方黑暗中。
黑影不知,他从窗前跃下的一刹那,司徒夜已从桌前坐起,眸中尽为犀利,“如无意外,今夜就能抓到!”
尹秋水怀抱着一堆姐姐们送的各色零食及补品进了自己房,兴高采烈往桌上哗啦啦的一放,瞥见司徒夜正长身玉立,斜倚在两间房的隔门处,“回来了,看样子心情不错。”此前眼中的凌厉之色已不见,眼底是一片温柔。
“嗯嗯,收获了许多美味,”尹秋水打开一个方形的粉色食盒,里面的糕点也带了些粉色,她取出一块,正欲往嘴里送,却被司徒夜出言阻止:“小心为妙。”
“嗯嗯”尹秋水点头赞同,樱桃小嘴却已咬上一口,咂吧了几下,甜甜地道:“我去取银针来试试。”
司徒夜轻叹一声:“都吃下去了,还验?”
尹秋水递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亡羊补牢,亡羊补牢,不晚不晚。”
彼时,林婶也抱着一大堆吃食补品之类的盒子进了房,将东西放好,不待司徒夜开口,却先声夺人道:“月姑娘身子单薄,公子当多多体恤才行。今夜,就由属下陪着月姑娘。”语气淡淡,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恭敬。
司徒夜起初倒不在意,只吩咐:“今夜不用,我护着她就行。”
林婶却不肯答应:“月姑娘昨夜过于劳累,吃了不少苦头,属下护着她,更为妥当。”
“过于劳累?”司徒夜重复了这四个字,眼光射向尹秋水。
“我,我什么都没说。”尹秋水手上还举着银针,连连摆手。
“什么意思?”司徒夜正色道。
林婶一副“这话还需明说的意思吗?”,但毕竟是自己主子,终究忍住,语气较之前略重了些:“总之,属下今晚会陪着月姑娘。”
司徒夜剑眉微扬,林婶性子素来温和,从未在他面前有过重话。“我再说一次,今晚我会护着小七。”司徒夜加重了语气。
“可以的,可以的,表哥今晚肯定会好好对我的。”尹秋水瞧势头不对,赶紧出声,“林婶,你快回房休息,我保证会保护好自己,保证明天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可是……”林婶一脸担心,主上的话不能违背,后果有多严重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小月再被折腾,恐怕连命都没了……
“我保证,我保证,昨夜那是意外,意外……”尹秋水连推带攘将林婶请了出去。
刚松了一口气,转头对上司徒夜探询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那个,天色不早了,我,我想早点儿休息。”
司徒夜似笑非笑,“在休息之前,是否应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尹秋水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哦,那林婶的话有几个意思?她可从来没对本公子说过这样重的话。”司徒夜显然不信。
“那个,那个……”尹秋水埋首盯着地面,两手食指指尖不自觉地轻轻碰触着,仔细斟酌措辞,生怕惹恼了他,毕竟,堂堂威风八面的秦王被一众女子误认为“变态”这种事,的确有损颜面。
灯下,一袭素色粉衣、皮肤吹弹可破、有些不知所措的尹秋水犹如夜间闯入凡尘的精灵,司徒夜忍不住走到她跟前,略略俯身在她耳旁低语:“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七八分,那些女人认为我昨夜欺负你了,而且欺负得很厉害,对吧?”
尹秋水直想表示——你牛,你太牛了,这也能猜到,嘴上却答:“嗯嗯,差不多是这意思。”却丝毫没有懂得,司徒夜语言语中带了三分挑逗与邪气。
司徒夜的手臂已环上她纤腰,唇贴上她的耳垂,“她们怎么发现我欺负你了?”
尹秋水身子不自觉地微颤了两下,他温热的气息让她分了神,努力集中心神,悄声道:“昨夜,你吐的血有些溅到我衣服上,今晨换下来被发现,她们才以为我被你欺负了。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们会如此误会?但我又不可能对她们讲你中毒的事,对不对?”
“对”司徒夜答得心不在焉。
“嗯,你能理解这一点就好了。”尹秋水松了一口气,“所以,这个误会吧,不好澄清”。她心里有些同情司徒夜,无端背了个“变态”的骂名。
“不必澄清”司徒夜将她贴得更紧了些,春天果然是个美好的季节,司徒夜暗忖,隔着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感受到肌肤的温度。
当然,尹秋水也感受到,只是想法不同而已,司徒夜的体温已传到了她的掌心。原本心旌荡漾和司徒夜亲密贴贴的小佳人突然有些担心,腾出空隙问:“你怎么那么烫啊?难不成因毒素入侵,机能受损,体质变弱,发烧了?”
关键时刻的专业素养也害人不浅,司徒夜暗自感慨魅力不够,尹秋水的注意力竟然转移了,有些丧气地答:“没有,只不过……”
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是在敲司徒夜的房门。
“我去看看”,他松开怀中小仙女,去了自己书房,唤了声:“进来!”
来的人是林叔。
尹秋水料想他们有事商议,退出来,自觉反锁上隔门,跑到桌前去翻那一堆姐姐们送的物件。刨开那一大堆零食,她瞧了山庄那些补品还有外敷药贴,虽林林总总、五花八门,但主题只有一个——妇科,几乎所有妇科疑难杂症的药材都有,尹秋水的脸“轰”的一下涨得通红,她虽未曾与司徒夜有肌肤之亲,可作为一名医术钻研者,这些用来做什么的,她清清楚楚!
“完了”小妮子唉声叹气,“我的清白”,“完了,表哥的名声!”她转念想起那下毒之人,恨得咬牙切齿,要是逮到了,非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可!哼!
隔壁房,司徒夜神色严峻。
“公子,人已抓到。”林叔正色道。
“是谁?”
“盛瑞。”
“他!”司徒夜冷笑一声,“庄中的人皆知他与叶欢肃来不合。”
“但派他监视公子的人极有可能是叶欢。”林叔推测,“公子交给属下的卷宗皆与叶欢有关。”
司徒夜未置可否,只问:“我给你的两册卷宗分别夹了两张字条,那人至少拿走了其中一张,你可曾翻过。”
林叔道:“盛瑞的确为那两册卷宗而来,他潜入我房间欲盗取卷宗,属下暗中窥视,他确实取走了其中一张。”
司徒夜缓缓道:“是写有叶欢名字的那张?”
林叔道:“是”。
司徒夜沉默,半晌,方道:“严加拷问,但人要留活口。”
林叔道:“公子,打算明日如何安排?”
司徒夜只吐了两字:“休息”。
林叔走后,司徒夜并未急着起身,缓缓闭上双眼,心道:“叶欢啊叶欢,你我相知相识多年,情同手足,为何如此待我?”心里的痛处,远比那毒侵入体更甚。
夜深沉,人心更深沉。
司徒夜虽闭着双目,仍听见隔门门栓轻轻放下,脚步声轻轻靠近的声响。
尹秋水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脸颊,没反应;又用手指挠了挠他耳垂,没反应,料想他已睡着。伸出手指按住他关、寸、尺三脉,细细诊断了一番,脉象正常,心下稍安。回身去卧房选了一件厚薄适中的披风搭在司徒夜身上,又取来一颗夜明珠放置好,熄灭了蜡烛,悄然转身离去。
司徒夜闭着眼,等待着尹秋水做完这一切,才直起身,瞧着那颗散发着温柔光晕的夜明珠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听见隔壁房中传来欢快的水声,是的,欢快的水声。
小妮子就算沐浴,也带着情绪,大抵确定司徒夜安然无恙,心里高兴,洗个澡就像过泼水节似的。司徒夜脑海里浮现出一只白白胖胖的红眼小兔在溪涧戏水的样子,“兔子洗澡”,司徒夜不禁暗笑。
转而想到叶欢,思来想去,尚有几件事觉得奇怪,他所中之毒,并非致人性命。叶欢下毒,却不肯置他于死地,这又是为何?莫非他有难言之隐?此前,叶欢带给他所有的东义情报,他暗中派人查探,并无虚假。如若叶欢真的已被东义策反,他又怎会透露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