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传说之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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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的小姨是圣女

船靠岸,已是另一个傍晚时分,夕阳漫天。

司徒星悠正坐在小木桌小木椅上,有一搭没一搭扒拉着木碗里的饭菜,“吱呀”一声,是屋外院篱被推开的声响,锦儿欣喜道:“夫人,一定是夫人回来了。”

司徒星悠只若有似无地微抬了一下眼皮,仍旧闷声不响地扒拉饭菜,“小星悠,真的是夫人回来了。”锦儿对小女娃的无动于衷感到困惑,“小星悠,怎么啦!你不是每天都在想娘亲么?”

尹秋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锦儿赶紧起身看开门迎接,“夫人回来了,咦?夫人,怎么还抱着个小婴儿?”

门内的司徒星悠听见“小婴儿”三个字,小小的肩膀微耸了一下,仍旧埋头不声不响的嚼饭粒。

尹秋水将怀中的阿芳交给锦儿,“这是阿芳,是此次出岛带回的孤儿。”随即做到小木桌一旁,与司徒星悠对坐,伸手捏了捏女儿热乎乎的小脸,边笑边比划道:“糯米团子,娘亲回来了。”

司徒星悠撅了撅小嘴,一言不发竟然捧起小饭碗侧身背对着自个儿娘亲。

抱着阿芳进来的锦儿道:“小星悠这几日可惦念夫人啦。”

尹秋水将女儿小小的身子扳过来,“小星悠是不是生娘亲的气啦?”

司徒星悠睁圆眼睛,奶声奶气道:“小心哟的娘亲不守信用,小心哟很生气、很生气。”

尹秋水:“对不起,娘亲不是故意的。娘亲很想念小星悠。”

司徒星悠嘟着小嘴:“有多想?每天有想一百遍吗?”一百这个数字,对不到三岁的小朋友来说,已经是很大很大的一个数了。

尹秋水亲了一下女儿可爱的额,“不止一百遍,至少有一百零一遍。”

司徒星悠双眼放光:“娘亲真的想了小心哟那么多遍?比一百遍还多么?娘亲你都是怎么想小心哟的?你说,你说,你快说。”

尹秋水笑着比划道:“小星悠有没有吃好饭?小星悠有没有乖乖睡觉?小星悠有没有听锦儿的话?有没有调皮捣蛋,还有打架……”她比划了一大堆。

司徒星悠小脸已笑成了一朵红红的小玫瑰花,把小木碗把桌上一放,挥舞着小胳膊扎进娘亲怀里:“小心哟也好想娘亲,好想好想好想。”

一旁的锦儿笑道:“可不是,想着想着都哭了好几回啦!有一回,在圣女怀里好不容易睡着,竟又哭醒了,说是梦见夫人被大灰狼给吞了。”

尹秋水翩然一笑,向锦儿比划着道了声“辛苦”,随即又指指自己的肚子,对女儿道:“娘亲好饿,娘亲从午后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呢。”

锦儿忙道:“晌午得了消息说夫人今日就回,饭菜早预备了,我这就去盛些来。”

尹秋水对着锦儿划拉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司徒星悠从她怀里梭下来,非常主动地捧起小木碗,用小木勺舀起一勺饭菜往她嘴里塞:“娘亲,小心哟喂娘亲吃饭饭,好吃吗?”

尹秋水心中好暖好暖……

东州三地民心逐渐被司徒夜所率西戎大军收服,这功绩贺兰傲至少得占一半,若非他采纳祝成辕毒计由此失去民心,三地百姓也不会如此倒戈顺了西戎;其次,还有圣医女的帮助,圣医族数世以来皆受天下百姓敬重,如今连圣医们都肯帮助西戎大军解毒,能得圣医相助的一方,必定不会是邪恶之师,还有什么可犹疑的呢?

司徒夜一面部署安防要事,一面暗中安排赴圣医岛之事,“小七,你一定要好好在圣医岛呆着,等我,等我来接你和星悠。”白日忙于公事还能缓解相思之情,只到了晚上万籁俱静之时,司徒夜对妻女的思念犹如潮水般涌来,久久不能褪去,这煎熬的滋味,实在残忍而剧烈。

十日出城之期已到,出城者寥寥,城墙上,闫焰叹了口气,悠悠道:“看来贺兰傲不得民心啊!”

蒙旭接话道:“贺兰傲苛捐重税早令百姓不堪重负,今日的局面不足为奇。”

两人齐齐看向主帅司徒夜,“殿下有何打算?”

司徒夜目光凝注着远方,一字字道:“接小七回家。”

蒙旭闫焰二人异口同声道:“一起去!”

司徒夜沉声道:“不可。眼下三地初定,尚有许多要事需要你们处理。何况,小七的事——毕竟是本王的私事,岂能因私废公。”

闫焰道:“传说圣医岛戒备森严,若有外人闯入,格杀勿论。老大,此行凶险万分,于公于私,我和蒙旭都不放心。”

蒙旭也道:“闫焰说得没错,咱们三人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打仗,出生入死,怎能让你一人独闯圣医岛!”

司徒夜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笑道:“好兄弟,你俩替我好好守住这三地,照顾好小言,半分差池皆不可有,我便能安心赴岛去接小七。”

他二人素知司徒夜决定了的事,断难更改,沉默了一会儿,蒙旭率先开口:“老大,一去一返需几日?”

司徒夜道:“七日。”

蒙旭又问:“以何为信?”

司徒夜道:“烟花,小七爱热闹,喜欢烟花,我命人特制了些烟花,绿色为成功,红色为警报。”

闫焰问:“几时出发?”

司徒夜答:“今夜子时。”

闫焰缓缓道:“老大,慧一直惦记着王妃,你此番前去,必带王妃回来。”

司徒夜轻笑,“必定!本王要带走的人,谁也拦不住!”

司徒夜赴圣医岛之事实为绝密,三人返回议事厅,又细细商议了好一阵,直至黄昏。

话说尹秋水一行返岛后第二日,长老安然将此行种种情况如实向圣女禀明,自然也包括尹秋水与司徒夜之间的事。

圣女点头道:“柒月肯回来,便好。”转而又问:“那秦王司徒夜是怎样的人?”

安然道:“心机深沉,桀骜不驯,铁血冷酷且善于谋略,但……但对柒月却迥然不同,十分温柔体贴,很难相信是同一个人。”

圣女沉思片刻,徐徐道:“这样看来,柒月对司徒夜有些非同寻常的意义,他怎会如此轻易放柒月回来?”

安然道:“难不成他还敢赴岛抢人?”

圣女心思缜密,何况数年前真的有一个男人登岛带走了圣医族的人,暗自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吩咐:“安然,加强岛上外围布防,若真有人登岛,抓住他,带来见我,再按老规矩处置。”

安然道:“若司徒夜真的来了,圣女打算如何处置?毕竟,毕竟柒月与他夫妻情深,何况,他还是小星悠的父亲。”

圣女微笑,将几案上摆放着的栀子花枯叶轻轻粘拈去,漫不经心地说:“待司徒夜真的来了再说。”

栀子花芬香浓郁,圣女素来不慎喜爱芳香浓郁的花类,但这盆栀子花,在圣女几案上放了好多年,安然刚来岛时,就瞧见它静静地摆放在这几案上,如今岁月流逝,它依然如初见时苍翠。

安然问:“柒月那里,圣女打算如何处理?”

圣女抬眼望向屋外湛蓝的天,又是一笑,“柒月是个聪明的孩子,天气这么好,不算炎热,去唤她来,陪我去岸边走走。”

“岸边?难道圣女想...…”安然恍然大悟。

“柒月即归我圣医族门下,自然当放下种种过往,全心全意专研医术,以她的资质,不出十年,医术当在我之上,”圣女语气淡淡,“这么好的苗子,若将心思放在那些儿女情长、红尘俗事上面,岂非暴殄天物。”

黄昏时分,司徒星悠小盆友穿着小木屐甩着小胖腿“踢踢踏踏”飞奔着扑向尹秋水,“娘亲,娘亲,娘亲来接小心哟了。娘亲今天又是第一名呢!”每次放学,若第一个被接走,司徒星悠会很开心。

尹秋水如往日般抱起女儿,亲了亲,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司徒星悠叽叽喳喳将班里发生的趣事讲给娘亲听,而尹秋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一点,很快被司徒星悠小盆友发觉。

“娘亲,你不开心。”小小糯米糍关心地问。

尹秋水轻摇臻首,司徒星悠双手捧起尹秋水的脸颊,软软糯糯地说:“娘亲不开心,娘亲被圣女责骂了吗?”

尹秋水竭力扯出一个笑容,又摇了摇头。

司徒星悠“吧唧”一声,亲了亲她的眼皮,“娘亲哭过,娘亲眼睛红红,小心哟哭的时候也红红。”

尹秋水心中更为酸楚,但她不愿让幼小的女儿为自己担忧,随即与女儿脸贴脸,腾出一只手在空气中画了一颗心,司徒星悠咯咯直笑,“娘亲爱小心哟,娘亲看见小心哟就很开心。圣女也爱小心哟,小心哟明儿跟圣女说,不可以骂娘亲,不然。小心哟再也不和圣女贴贴啦!”

司徒星悠很得圣女宠爱,这一点,小家伙清楚得很。尹秋水被女儿逗乐,点点头,亲了一下女儿的额。母女俩欢欢喜喜向家中走去。

天色微明,尹秋水已起身。时光一晃而过好几日,自从东州归来,她总睡得不踏实,醒得早,大约因为藏了太多心事。有的人,越想忘记记忆却越深刻,她人虽回了岛,心却落在司徒夜身上,一面因为此生再不能相见而愁肠百结,一面又抱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若他真来寻我,怎么办?”随即失笑自嘲:“尹秋水啊尹秋水,你当自己是司徒的天下无双、独一无二么?司徒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别傻了!”

那日,圣女让她陪同散步,闲聊着闲聊着到了岸边,圣女指了指岸边盛放着的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笑问:“这些花儿是不是很美?”

尹秋水点头,以手语道:“很美,岛上同类的花儿,数岸边的开得最好最艳。”

“知道为什么吗?”圣女问。

尹秋水摇头。

“因为,这岸边的花肥很特别。”圣女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语气却淡淡:“因为滋养它们的是那些妄图从圣医岛带走圣医女的人。”

尹秋水呆住,直觉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害怕?”圣女也不瞧她,只轻声问。

尹秋水点头。

“柒月,你天资聪慧,假以时日必成医者大器,能来圣医岛,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安心待在这里,我必将平生所学尽传于你。”圣女继续道,顺手摘下一朵花,“这些花肥已足够,我也不想再添新的花肥。所以,柒月,你最好祈祷司徒夜不要来。”最后一句,圣女说得十分缓慢,声音传入尹秋水耳中,却犹如电闪雷鸣。

尹秋水比先前更努力地点头,使劲对圣女比划道:“司徒夜不会来的,他一定不会来的。”

“司徒夜一定不会来的!”尹秋水安慰自己。

所以,当司徒夜站在尹秋水面前时,尹秋水感到一阵眩晕,“你,你,你怎么来了?”喜悦,惊惶,甜蜜,恐惧,担忧,五味杂陈,一起涌上心头。

司徒夜一把抱住爱妻,“我当然会来”。

尹秋水想到圣女的警告,摇摇头,“你快走!趁还没被发现,离开这里。”

司徒夜轻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一起走,带上女儿。”

尹秋水双眼充满了迷惑:“你怎么知道女儿?”

“不仅知道,还看见了。”司徒夜用下颚轻轻抵住她的头,是熟悉的他所眷恋的发香啊,“司徒星悠,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可爱的小孩”他唇角上扬,“跟你一样,甜甜糯糯,还很聪明。”

尹秋水一双星眸中堆满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司徒夜:“昨日清晨。圣医岛守卫最严密的时候在夜晚,清晨守卫最是松懈。但无论多严密的守卫,都不可能防得住我。”

“那些守卫呢?”尹秋水紧张地在司徒夜胸前比划,她们都是她的好姐妹,他可千万别把她们给“灭”了。

“她们都好好的,聂云他们晓得轻重,未曾伤你的好姐妹半分。”司徒夜柔声解释。

尹秋水追问:“她们人呢?”换班时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

司徒夜忍不住轻啄了一下她粉色的唇,漫不经心地答:“放了!”

“放了?”尹秋水下巴快被惊掉。

司徒夜瞧着她一惊一乍的模样,甚觉有趣,继续道:“不然谁给圣女通风报信?”

闻言,尹秋水在心中惊呼:“放了?通风报信?司徒夜,究竟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

司徒夜忍住笑,正色道:“通风报信这词确有些不妥,准确地说是——你亲爱的老公我——将名贴交给她们转呈圣女。”

“名贴?转呈圣女?”尹秋水震惊之余揪住司徒夜衣襟,使劲摇头,随即比划着:“太嚣张了,偷偷上岛还这么明目张胆,还真想作花肥啊!”她一想到那岸边艳丽无比的花儿,心中一凉。

司徒夜握住她的手,“小七,既然来了,既然要带走你,必须得对圣女有个交代。当年她救下你和小星悠,呵护有加,我心中感激,怎么样也得当面表示谢意,光明正大地带走你和女儿吧。”

尹秋水黯然垂首,心道:“圣女不会放我走的,可是圣女已经知道司徒来了,怎样才能让司徒离开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司徒变花肥!若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去做花肥好了,好歹让司徒和星悠父女团聚。”

司徒夜静静听着尹秋水那愁肠百结的心声,暗想:“我怎舍得让你丢了性命。”柔声安慰道:“别瞎想,相信我,自有办法平安带走你和星悠。”听他这么一说,尹秋水眼泪扑簌簌滴落下来,“司徒这个大笨蛋,我那日不是已经告诉他缘分已尽了吗?为何还要来这里?怎么办怎么办?圣女不会放过他的!”

司徒夜道:“别担心,因为,我已和圣女会过面,就在昨日。我来见你,圣女自然知晓。毕竟,她是我,也是你的——小姨。”

“什么?小姨?”尹秋水被这一称呼差点儿给吓到眼冒金星,这滚滚惊雷一个一个向她袭来,很是招架不住啊!

“母后曾是上一代圣女,也是这一代圣女的长姐。”司徒夜继续解释,“当年种种因缘际会,父皇带走了母后。”

“嗄!因缘际会?该不会是硬抢吧?霸王硬上弓?”尹秋水的脑袋一松弛便开始漫无边际胡思乱想,“母后性情温柔,父皇还挺会挑!若是换了圣女,我的天!那肯定每天得吵得天翻地覆、惨不忍睹吧!”

司徒夜敲了一下爱妻的脑袋,“不许胡乱猜测!”事实上。他自己也很好奇他爹当年是怎么带走他的母上大人的!

尹秋水收回心神,问了最为紧要的问题:“圣女答应你带我和星悠走?”

司徒夜扬了扬眉:“她答应我来见你和星悠。”

尹秋水心猛地一沉,“听起来怎么好像是让司徒来跟我和星悠告别的。”

“然后呢?”她着急地比划。

“然后……”司徒夜犹疑了一下,嘴角上扬,“然后问我有何打算?”

“就这样?”尹秋水怀疑地问。

“就这样。”司徒夜竭力保持微笑,并将语调调得轻松。

事实上,圣女——司徒夜此前素未谋面的小姨对他说:“我允许你陪柒月七日,七日后,带着你的人离开,永远不要再踏足圣医岛一步;否则,七日后你就带着那帮人去做那岸边的花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