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连插曲都不是(中)
司徒夜公务繁忙,尹秋水抱着司徒星悠常往圣医的住处跑。
圣女是个有计划的行动派,离开圣医岛前,圣医族的医学典籍大多抢救了回来,装上了船,运载到这暂居之所。是以,每日的学习、功课仍与往昔在岛上别无二致。尹秋水虽被珠宝华服晃花了眼,却未被迷晕了心,专研医术乃她心中大爱,比经营商铺和习武闯江湖更胜一筹。
基本上秦王前脚离府,尹秋水后脚就将女儿往自己怀中一塞,领着锦儿,在司月等人的护送下去圣女那里串门。有几次,司徒夜回来不见娃和老婆,一问,下人毕恭毕敬地答:“王妃带着郡主去圣女那儿啦。”
秦王沉着脸问:“王妃可有什么交代?”
下人如实回答:“王妃说,殿下无需担心,王妃和郡主的心里永远都装着殿下。”
秦王便冷哼一声,道:“不过嘴上说说罢了,偏本王回来,人影也见不着一个。”
下人憋着笑,谨慎地答,“王妃让小的转告殿下,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司徒夜闻言简直苦笑不得,“小七怎的连男子的托辞都抢!罢了罢了,让王妃多待会儿吧!”
锦儿有时也提醒主子:“娘娘为何不多陪陪秦王,殿下若回府不见王妃,指不准儿会生气。”
尹秋水没心没肺地答:“不会不会,司徒不是小气的男人,他对我放心得很。”
锦儿只好往明处点:“娘娘对王爷也太放心了些?”
提起这个,尹秋水更是展现出迷之自信:“这个当然。司徒对我很好很好的,即使他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女人,他还是会对我很好很好很好的。”
锦儿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着摇头叹气:“王妃有这般气慨,是王爷的福气,王爷自然舍不下王妃。”
尹秋水点头:“当然当然,天底下的女人千千万,可只有我一个尹秋水。”比划完,仍旧埋头专研医书。
司徒星悠则由锦儿带着去和小伙伴们一处学习、玩闹、嬉戏。
圣女及长老除了每日指导圣医们学习外,常聚在一处讨论圣医族未来的落脚之地。目前已有了好几处备选的地点,只待细细比较后定夺。
“族人中有些人,对圣女打算放柒月回秦王府似乎颇有微词。”长老安然道。
“哦?不妨说出来听听。”圣女不疾不徐,关于柒月与司徒夜的事,有争议,是必然的,这一点,圣女早已料到。
“有族人认为圣女若允许柒月离开圣医族,任由柒月与司徒夜在一起,便是坏了族中规律,日后必引起族中混乱。”安然坦白相告。
“这些一定是族中年长者的意思。”圣女微笑着抿了口茶。
安然点头:“确是如此。”
“另一种呢?”圣女问。
“是些不安分的,说若柒月若可沾染红尘,那么她们自然也可以的。”安然微皱着眉。
“当中可有祁连?”圣女缓缓问。
“祁连挑的头,”年轻的长老谢梨抢着答,“那日她在岸边所作所为,简直丢了圣医族的脸。”
提到祁连,圣女微微叹息:“这孩子,若心思放在医术上,将来会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平日小心提点,端正身心,莫悔毁了自己,莫误了他人!这事儿,柒月可知晓?”
安然道:“柒月聪颖,哪有不知晓的?不过看在同门的份上,给祁连留了面子,不戳穿罢了。”
圣女点头:“柒月沉稳。看来,圣医族久居之地宜早早定下,久了,恐生祸乱。咱们今日便做个决定,勿要耽搁。柒月与秦王之事,以及今后的族规戒律,咱们今日也得定下。”
当晚,圣女处所灯火通明,众长老秉烛商议,总算有了定论。
想见秦王,是件极难的事。但祁连想见秦王的心思,却愈发浓烈。往昔,圣医外出问诊,祁连跟着长老,也见识了不少男子,其中不乏青年才俊,却未曾有一人入了她眼。而秦王司徒夜,她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无法抑制的喜欢上了他。尽管,她知道他已有妻女;尽管,她深知自己的身份。但,只要圣女及众长老,允了司徒夜和柒月之事,她便有理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也知柒月身份高贵,颇得秦王宠爱,“正妻”这个位子自己望尘莫及,但只要能呆在秦王身边,她便心满意足。
苍天无眼,祁连没想到老天爷竞这么折损她!
第二日早会,圣女命各长老通知所有族人聚在一处,只因——圣女有重要的事宣布。
祁连早和几位要好的小姐妹说好,倘若圣女只宣布放走柒月,那么,她们就得抓住机会起哄,大声地抗议,“要为自己的未来和命运而战,难道我们天生就该成为圣医而孤独终身么?”祁连竭尽全力地鼓动着小姐妹。
院内静悄悄,族人们肃然而立。圣女道:“今日早会,有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此三件,皆经族长老合议而定,圣医族上下皆当遵守!若有违者,依族规严惩!”听到此处,祁连的心突突跳个不停。
“第一,本族落脚之地已定——岄璟山,七日后动身启程。”祁连根本不关心这个。
“第二,族中凡年满十八岁女子,可自行选择是否婚配。若选择婚配者,可自行离岛。婚配后,亦可回族探望,但不得携带男眷入族。”此言一出,族中不少人喜出望外,但于祁连而言,却犹如晴天霹雳,因为,她尚需一年,方满十八。
“这不公平!这分明是圣女偏袒柒月,故意将我拦下!”祁连脸色煞白。
圣女的确有心将祁连拦下,但不是因为偏袒柒月,而是为了祁连。
“祁连年少无知,咱们得拉她一把,断了她对司徒夜的念想,避免误入歧途。”圣女与众长老商议,“将来,祁连若真有心入红尘,也需遇见真心对她的男子才是。”
圣女已在宣布第三件事:“第三,西戎秦王对圣医族有救命之恩,柒月原本为秦王妃,两人乃天作之合,所以,族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止柒月与秦王团聚。”
祁连的指尖已嵌入肉里,“什么天作之合!我偏不信,我偏要为自己争一争!七天,我还有七天的时间!只要秦王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即便是圣女、柒月或是其他人,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早会时间不长,圣女讲话完毕,各位长老便领着各自的队伍散去,照常开始一天的学习和工作。
阳光不错,已有清风拂面。重重的院落中,有一方天地,是属于族人中的幼小孩童。司徒星悠和乔薇等上完课,正玩闹嬉戏,谢梨微笑着看她们满院子奔跑、跳跃,就像永远不知疲倦。
“她们真可爱。”清脆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是祁连。
谢梨不自觉地轻皱了下眉,“你来这里干嘛?”
祁连嫣然一笑:“原在旁边的院子里忙着晒药,忽然听得这边热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时光,便过来瞧瞧。”
谢梨正欲斥责祁连擅自离岗,命她速速离去,司徒星悠却迈着小胖腿跑到她跟前,扯着她衣袖道:“谢长老,我们要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徐长老答应当母鸡,你来当老鹰好不好?”
谢梨温和一笑,“好吧,我马上来。”当着孩子的面,不便斥责祁连,只严肃着说道:“一人一岗,你快回去吧。”
祁连也不逗留,却猝不及防伸出手轻抚着司徒星悠的脸庞,一面摩挲一面娇笑着道:“小星悠长得真可爱。”
司徒星悠挥着小胖胳膊毫不客气地挡掉祁连的手,嘴上却甜甜地说:“祁连姨姨最漂亮”,再拉起谢梨的手,笑眼如月:“谢长老,快和我们玩游戏去。”
祁连笑笑,转身离去。
司徒星悠撅着小嘴悄悄对谢梨道:“谢长老,小心哟不喜欢祁连姨姨。”
“哦?为什么?”谢梨弯腰将小团子抱起,好奇地问。
“小心哟讨厌祁连姨姨看爹爹的眼神,灰(非)常讨厌。”小团子伏在她耳旁悄悄咪咪地说。
“是怎样的眼神?”谢梨复问。
“就是小心哟看见瓶瓶奶的那种眼神,一看见瓶瓶奶就很想喝的眼神。”小团子奶声奶气地说。
谢梨“噗”地一下笑出声,“你娘亲知道吗?”
“小心呦也讲给娘亲听。娘亲说,爹爹的确是美味的瓶瓶奶,可爹爹并不想祁连姨姨喝。”小团子眯着眼笑。
“嗄!”谢梨差点被尹秋水的这番话给呛到,天底下哪有这样教小孩的!
但司徒星悠接下来的话彻底让谢梨相信这一家子是颇有些“奇葩天赋”在身的。
“爹爹说他只愿做娘亲的瓶瓶奶,娘亲说小心哟将来也会拥有自己最喜欢、独一无二的瓶瓶奶。”小团子说起瓶瓶奶就两眼放光,“谢长老,小心哟待会儿要喝瓶瓶奶。”
因着司徒星悠的缘故,秦王每日定时会派人送瓶瓶奶给所有的圣医族孩童。
“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司徒星悠捧着瓶瓶奶美滋滋地感叹。
夕阳漫天,司月已在外候着,锦儿对自家主子道:“王妃,今儿王爷回府早,等着王妃和郡主用晚膳呢。”
尹秋水意犹未尽地放下书卷,点头比划道:“好,原本想着和圣女一块儿用饭呢。那就带上星悠,去和圣女告别。”
出门便见着司月正焦急地张望,尹秋水将女儿往怀中一塞,瞧上几眼,道:“怎的脸这样红?”
小小糯米团子只觉困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娘亲,小心哟累累。”趴在肩头闭上了眼。
司月瞧见锦儿,脸一红,躬身对尹秋水道:“王妃,殿下回来已有一阵了。”
司徒夜原本想亲自去接妻儿,一早便得知圣女当中宣布允许尹秋水与他在一起的事儿,心怀感激,便打算登门到访,但想着圣医之中已有人对自己起心动念,并非好事,还是另寻恰当的时机更为妥帖。那名叫祁连的医女,已经几次三番想着各种法子找机会接近他,都被自己不着痕迹挡了回去,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堂堂西戎秦王,还不至于连只兔子都比不上。何况,自己装进心里的,也唯有尹秋水而已。
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吃饭,只是小糯米团子竟然吃得比往日少些,还不停嚷嚷着“困了,困了,小星哟要睡觉觉。”尹秋水摸了小家伙额头,并没有发烧什么的异样症状,只当是白日里顽皮,玩得累了,由锦儿陪着女儿洗漱好,哄着先睡了。
待司徒夜考察完侄儿白日里学习的情况,叔侄俩切磋完剑术再回房,小家伙早就呼呼大睡,跟着周公追蝴蝶去了。尹秋水早替他准备好干净舒适的睡衣裤,洗浴的水已放好,温温的,正合适。温水洗去他一日的疲乏,何况还有身为圣医的一员的娇妻的贴身按摩服务。
“天堂在哪里?”他问自己。
“天堂在家里。”他自己快乐地回答,“有小七的家,就是天堂”,他开心地想。
“快乐”总是短暂的,否则就应该被称为“长乐”了。第二日正午,司徒夜和司徒言刚回府,司月便带给他俩极为不好的消息。
“殿下,郡主不适,王妃正在为郡主诊治。”司月禀告。
“小七也是非得自己亲自上阵么?请薛之时来便罢了,小言小时候生病,只需吃他开的一副药,药到病除。”司徒夜原本说得轻松,却瞧见司月神色肃穆且紧张,不由得脸色倏然突变:“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司月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垂首答:“郡主今日起得晚,用早膳时吃什么都吐,王妃疑为中毒,请了薛神医来,却未瞧出端由;后来请了圣女来,仔细瞧了许久,说是种了花粉毒,只是这毒十分难解,须得一味配方才行……”
司月越说越小声,司徒夜喝问:“什么配方?”就算刀山火海他也会取来。
司月却吞吞吐吐:“需要……需要……”
司徒言急道:“司月,快说,那方子到底是什么?”
“需要至亲的九滴心头血,”司月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王妃正在取血……”
“轰”地一声,司徒夜直觉一股热血往脑门上涌,站立不住,强撑着跌跌撞撞冲进后院。
司徒言责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来报?”
司月眼泪未干,哽咽道:“王妃不让,说王爷身系家国重任,禁不得如此折腾……”
后院之中,一堆人围在尹秋水卧房外,薛之时见主子脸色铁青匆匆进来,赶紧伸手将主子拦下,压低声道:“王爷此刻万不能进去,王妃刚刚取了心头血,圣女正为王妃调心养脉,需万分安静才可以。”
后脚紧随而至的司徒言扶住自个儿皇叔,悄声问薛之时,“小星悠可还好?”
薛之时低语道:“发现得及时,已服了些药暂且将小郡主体内毒性压制住,眼下,配药已齐备,正交由膳房熬着,半个时辰后方可服用。”
司徒夜声音已止不住有些颤抖:“小七,小七,小七究竟如何?”
薛之时正欲回答,眼前一花,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位白衣女子,娇声软语抢话道:“王爷无需担忧,柒月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何况有圣女在。”
司徒夜定睛一瞧,竟是祁连,心中甚为不喜,复将身子转向一边,与侄儿并肩而立,静静等待圣女出来,不复言语。
安然与谢梨两位长老及乔乔等素日与尹秋水要好的姐妹也随圣女同来,慌乱之中未曾留意,心里均想着:“怎的她也来了?”
谢梨轻叱道:“祁连,这儿没你什么事,快回去。”
哪知祁连轻笑着答:“谢长老,祁连跟随故去的袁长老学习多年,最擅长解毒,您让我留在这里,没准儿会派上用场,替星悠解毒,替王爷分忧。”
谢梨摇头道:“你别添乱就好。”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太想丢族人的脸,是以给了祁连面子。
原本静默不语的司徒夜,听到两人的对话,心念数转,突然想到了什么,按捺住心中愤怒,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但这笑意,在他面向祁连时,却变得温柔而多情。
“祁连姑娘,不知本王女儿所中之毒,该如何解法?”秦王嘴角的笑容,足以让任何多情的姑娘迷醉,当然,他本人也深知这一点,尽管,他此刻已怒火中烧。
祁连盼了多日,终于等到心上人对自己翩然一笑,而且他认得她,还知道她的名字。这让她欣喜不已。
“王爷,星悠所中之毒为水仙花毒,水仙的花与叶之毒能使皮肤红肿,误食会引起呕吐、下泻、手脚发冷、休克,严重的话可致死。”祁连不疾不徐,温声软语地解释。
闻言,安然、谢梨及乔乔等人脸色突变,她们一行人随着圣女前来,圣女及柒月等从未曾提及星悠所中之毒为何物若致,祁连又怎么能知道?除非……
薛之时此时追问:“若仅为水仙之毒,又怎须王妃用心头血作配方?”
“这个,也许还掺杂些别的毒素?需要进一步诊治才行。其实,刚才我也是推测而已。”祁连发觉自己刚才因司徒夜的魅惑笑容而失言,此刻有些心慌意乱地用言辞遮掩。
她原本想着尹秋水定不愿牺牲自己取那九滴心头血,那么取血之人必会是司徒夜,倘若自己在司徒夜即将取血之时,站出来献出解药,司徒夜必定对自己感激,而他与尹秋水之间则因此有了不可磨灭的嫌隙。此时,她再展现自己的温柔体贴,更是有机可乘。
“祁连姑娘不愧为圣女高徒,还望姑娘为本王好好救治她们母女。”司徒夜似乎根本没发现她话中的问题,反而更加深情款款地望向她,语音里含着和煦的温柔。
安然等圣医都觉得秦王这般说话与他平日的冷傲相距甚远,颇为奇怪。唯有司徒言、司月及薛之时等人方明白,秦王一反常态如此对外人说话,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个人离死神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