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凤凰于飞（上）
秋去东来，春节前夕，皇孙司徒言回王都述职。一别三年，一家人总算团聚。
司徒言虽已有自己府邸，但春节依然往秦王府中跑。
第一天回秦王府时，司徒星悠拉着他很郑重地向表姐介绍，“阿姐，这是我阿兄，我阿兄可厉害了，文武全才，超级厉害。好多小姐姐都喜欢阿兄。”
尚不及司徒言开口，又拉起上官雪妍，“阿兄，这是我阿姐，就是那位王都了名的才女但骑马慢吞吞的上官雪妍小姐姐，再过几月便是她的及笄礼啦。娘亲说了，得风风光光的替阿姐办一场及笄宴。”
上官雪妍白皙的脸一红，点了一下表妹的额，对司徒言莞尔笑道：“是啊是啊，我就是那位骑马慢吞吞的上官雪妍小姐姐，你好呀，文武全才的皇孙殿下。”
司徒言清朗一笑，眼见自己救回的女孩已成长为明眸善睐的开朗少女，由衷感到高兴，回道：“不必客气，随小星悠唤我一声兄长便是。”
此番回王都，司徒言顺利封王，成为新一代毅王。那一日，秦王司徒夜喝得酩酊大醉，回府后抱着王妃尹秋水痛哭一场：“小七，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小言，我终于将他培养成材，他终于为大哥重新赢回了毅王这个封号。”
那些因年少时受的屈辱，那些少年人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的茫然无助，那些被初恋抛弃的刻骨铭心的锥心的痛，是如何将一个恣意妄为的热血少年磨砺锻造成为冷血无情的秦王？是岁月、是人心、是痛苦，是它们共同铸就了秦王——司徒夜。直到他遇见了尹秋水……
“小七，我不能没有你。”醉熏熏的秦王抱着王妃，红着眼，喃喃道。
春节后不久，司徒言再回东州。一家人送行，上官雪妍也在列。司徒星悠叮嘱道：“阿兄，阿姐的及笄礼在五月，你可千万别忘了准备礼物。”
司徒言瞧了上官雪妍几眼，笑道：“阿兄保证不会忘记。”
上官雪妍微微将头一低，红了脸。
司徒言的背影渐行渐远，上官雪妍心中暗道：“这样好的男子，不知道怎样的姑娘才会入他的眼？”思及此，不由怅然若失。
端午节前，秦王府为王妃尹秋水的表侄女儿上官雪妍举办了隆重的及笄礼，大单于夫妇、南苑帝后及上官世家都送来及笄礼物，连秦王的妹妹——北狄大阏氏司徒陌也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王都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家的夫人携着子女前来，场面热闹，但上官雪妍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言哥哥许是早忘了今日是我生辰。”
直到晚间，人皆散去，司徒星悠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神秘兮兮地递给上官雪妍，“阿姐打开看一看，喜欢不？”
上官雪妍有些心情欠佳，只随口淡淡问了一句：“是什么？”
司徒星悠白嫩的脸上露出调皮的微笑，月牙弯弯的眼仿佛闪烁着晶莹的星光，“阿姐不喜欢啊！也是哦，这么粗糙的木盒，放在一堆珠宝玉器里面实在难看。哎呀，我就说嘛，阿兄的礼物太差劲，阿姐肯定看不上眼。”说毕，将木盒随手放入怀中。
“等等”，上官雪妍一听这礼物是司徒言送的，忙道:“谁说我不喜欢？快给我。”
司徒星悠抿嘴又是一笑：“偏不给。阿姐，阿兄这礼物上不得台面，更不值钱，我扔出去好了。”
上官雪妍急道：“别扔，快给我。”
司徒星悠这才将木盒递给她。上官雪妍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把可以作头饰的小木梳，做工的确算不上精细，仔细瞧着连梳齿也略有些粗细不均，但她的心里却很甜。
司徒星悠将木梳夺过来看了看，啧啧道：“阿兄已经穷到连像样的礼物都买不到了么？竟然还自己动手做，连木盒也自己做。哎呀，阿兄这毅王忒穷酸了些。”
上官雪妍好不容易将木梳抢回来，“这礼物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哦？”司徒星悠故意撅起小嘴，“连我送的都没法比么？哼！”
上官雪妍赶紧解释：“小妹，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
司徒星悠故意摇了摇头，叹口气：“算了，阿姐，解释等于掩饰。不过阿兄说，如果阿姐不喜欢，这礼物退与他便是。”
上官雪妍赶紧道：“不退不退，我不退的。”
司徒星悠灵动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慧黠一笑：“阿姐，你喜欢阿兄。”
上官雪妍脸上红云一片……
及笄礼后，上门求亲的人简直可以将秦王府的门槛踏破，望着成堆的少年公子画像，尹秋水颇有些得意，“瞧瞧，咱们家雪妍多讨人喜欢，可得好好选一选。锦儿，将这些画像统统打包送去雪妍房里，让她瞧瞧，可有入眼的。”
另一头，司徒星悠瞧着几案上堆成小山高的画像，非常警惕地对着上官雪妍道：“阿姐，你可不能背叛阿兄，阿兄的礼物你都收了。”
上官雪妍嫣然一笑：“小妹，阿姐心中有数。”她虽温柔文静，却与生母个性不同，跟尹秋水久了，也是个有主见的女子。
“嗯嗯”司徒星悠表示满意，“我已经写信给阿兄，明年春节发红包的钱，往后他得按三倍支付。”
“啊？这也太高了吧？”上官雪妍感叹。
“怎么高了？阿兄没回府前，我得替他好好守着你，免得被那些豺狼虎豹给叼走了，这得费多少心力啊！可不得多付点儿，是不是？未来嫂嫂。”司徒星悠撒着娇。
上官雪妍弹了一下表妹的额，“八字没一撇，少瞎说。”
隔日，尹秋水笑问：“雪妍，可有中意的？”
上官雪妍微微摇首。
尹秋水也不催促，打趣道：“婚姻大事对女儿家颇为重要，不着急，慢慢挑。”
但，很快又来了新的求亲贴，这一封求亲贴，连秦王司徒夜都不得不重视。只因，亲笔写下这求亲贴的，乃秦王殿下的亲妹妹，当今的北狄大阏氏——司徒陌。
信其实是写给尹秋水的，尹秋水阅完后细细思索了好一阵，将信收好，待司徒夜回府后再递与他。
“总得考虑考虑雪妍的意思。”她将信亲柔的递与他，待他看完，迫不及待地这么“点一下”。
司徒夜倒不以为意，“两国联姻，乃大事，此事需向父皇禀明再行商议。”剑眉一挑，笑着拉起爱妻的手，“陌儿贵为北狄大阏氏，完颜昊哲乃陌儿与完颜钊的长子，身份高贵，何况你与陌儿交情甚笃，雪妍嫁过去必能得到善待。”
尹秋水微微摇头，扯了扯老公衣袖，轻轻缓缓比划道：“虽说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两个孩子处不到一块儿，将来成了婚少不得磕磕跘跘，反而让长辈们头疼。”
司徒夜知她心中不舍，担心上官雪妍远嫁受苦，却又不忍让自己为难，柔声道：“这些年西戎与北狄交好，完颜昊哲究竟怎么样，能否与小言相提并论，我也好奇，明儿我向父皇提提此事。”
尹秋水又扯了扯他衣袖，连连连点头，娇娇柔柔地比划：“先说好，要是有一方不喜欢，这门亲事都不可以结哦，强扭的瓜不甜，感情总要两厢情愿才好。”
夜明珠的光晕柔和，照在一袭湖蓝色衣裙、松绾发髻的尹秋水身上，还有那一双含笑的双眼，眉眼皆为风情。成熟女人的优雅与妩媚让司徒夜情不自禁起心动念，“小七”，他凑近她亲吻了她的耳垂，低语道：“小七，这点为夫可以答应你，但是，你怎么报答为夫呢？”说话间，他已解开了她的衣裙……
北狄求亲的事，大单于夫妇乐见其成，司徒夜不忘尹秋水的嘱托：“虽是好事，可两个孩子是否合得来颇为紧要，若非天作之合，即便成了婚也不得安宁，反而辜负了长辈们的美意。”
大阏氏苏绾青赞同：“婚姻大事虽由父母做主，但总要孩子们乐意才好。况且，自雅兰见过昊哲之后，也不知那孩子长成什么样子？”
大单于司徒烈听老婆这么一说，忙道：“如此甚好。过些日子，北狄使臣要来觐见，若昊哲能同来，两个孩子就见见。能成则成，不成就算了。西戎与北狄的交往何需非通过联姻的方式不可。”当年将司徒陌远嫁，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份愧疚。
苏绾青温婉一笑：“雪妍由小七一手带大，视如己出，何况这孩子又是小言所托，若雪妍不喜欢，小七是断不会让她出嫁的。”
司徒夜舒眉一笑：“母后说得极是。”
果然，不出大阏氏苏绾青所料。
尹秋水将北狄求亲之事细细说与表侄女儿听时，上官雪妍犹如五雷轰顶，血色全无，几近晕厥。
尹秋水赶紧将她扶起，温言宽慰，“雪妍，别怕。这事儿尚有回转的余地，你表姑父已向大单于大阏氏禀明，若你不喜欢，断不会将你嫁给完颜昊哲。这些年，我视你如己出，又受了小言之托，又怎舍得你远嫁。”
提起司徒言，上官雪妍不禁失声道：“言哥哥，言哥哥可知此事？”
尹秋水何等聪慧之人，只听上官雪妍这么一说，心中已有些了然，轻轻摇了摇首：“这事儿原本与小言毫无关联，怎会告知他呢？”话锋一转，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对着表侄女儿比划道：“雪妍，你的意中人是小言，对吗？”
上官雪妍的心思被表姑母看透并如此直言不讳地问出来，一张俏脸由白转红，瞬时血色上涌已羞得彤红。
尹秋水“噗嗤”一笑，“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但上官雪妍只臻首低埋，即不点头也不摇头。
尹秋水眼珠子一转，摇了摇表侄女儿的肩，故作生气状，比划道：“哎呀，看来是表姑母想多了。也罢，前些日子右相夫人闲聊时说起嫡女尚未出阁，人品相貌与小言甚配，你若无心，表姑母便试着给他俩搭桥牵线，说不定还真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呢！”
上官雪妍慌了神，赶紧牵住尹秋水衣袖，一个劲儿点头“表姑母，雪妍喜欢言哥哥。”
尹秋水这才作罢，笑逐颜开，“有眼光，小言这么优秀的男孩子，你喜欢他很正常。那么他呢？你可知他心意？感情的事总讲究两情相悦，一厢情愿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她可不忍心上官雪妍陷在一段无望的感情中，折悔了自己。
“喜欢的喜欢的”说这话的人却是司徒星悠小郡主，此前她一直插不上话，如今听娘亲这么一问，又见上官雪妍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委实着急，一骨碌儿把司徒言与表姐木梳定情的事儿给倒豆子似的哗啦啦全说出来。
然后，小郡主嘟囔着樱桃小嘴对自个儿娘亲道：“不就谈个恋爱么？这么磨叽干什么？喜欢就喜欢，不喜欢拉倒。等那个什么昊哲的一来，表姐不理他就是！”语毕，又非常“贴心”地补充道：“阿兄可答应了春节发红包的费用多给我三倍，所以，阿姐你可不能移情别恋，喜欢别人，娘亲也不可以把阿姐嫁给别人！”
尹秋水心道：“这回麻烦大了，光推脱完颜昊哲这门亲事就得费工夫，如今小言和雪妍又情意绵绵，也不知父皇母后是否能答应？还有司徒，他怎么想？他会同意吗？毕竟，雪妍是贺兰家族的人！想想都头疼，为今之计，先把完颜昊哲这亲事给推了再说，但愿小言和雪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待从上官雪妍房中出来，尹秋水方叮嘱女儿：“你阿姐和阿兄的事暂时需保密，万不可对旁人提及。”
数日后，北狄王子完颜昊哲来访。
“据说，那家伙遗传了陌姑姑的好容貌，十分俊美妖冶，一进王都，迷倒了不少夹道欢迎的无知少女。呆会儿见面，阿姐，你可千万要稳住啊，万万不可被那人妖迷倒，辜负了阿兄的满腔爱意。”司徒星悠千叮咛万嘱咐。
“人妖？”上官雪妍不解。
“虽然是个人，但长得跟妖精似的，可不就叫人妖么！”司徒星悠十分认真地解释。
作为大单于夫妇的外孙，完颜昊哲得到了最高规格的盛情款待，到了晚上皇室家宴，尹秋水携着上官雪妍与司徒星悠一块儿出席，这自然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就让两个孩子见见面，成不成的顺其自然。”司徒夜说得轻松自在。
尹秋水忙不迭点头，暗想：“互相看不顺眼才好，可不能让小言的心上人抢了去。”
司徒夜心中暗笑：“小七把这对小情侣护得紧。不过，若上官雪妍对昊哲动了心思，三心二意，自配不上小言。”
关于司徒言与上官雪妍互相衷情的事，尹秋水虽未告知司徒夜，但她的心声司徒夜可听得一清二楚，心下早已了然。
晚宴温馨，大单于膝下的孙子孙女儿皆与完颜昊哲一一见面，到了秦王夫妇这里，自然更为亲近一些。尹秋水心道：“这孩子举止有度，谦和有礼，与完颜钊颇有几分类似，与小言不分仲伯，却不知品性如何？”
尽管完颜昊哲的出吸引了在场一众少女的目光，一旁的司徒星悠对这个“来抢阿兄的雪妍姐姐”的表哥却颇不顺眼，不过淡淡的打了招呼，轻轻抬了下眼皮。
轮到上官雪妍，完颜昊哲当然知晓这是母后替他相中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的确如他母亲所言——“娴雅高贵，明眸皓齿，温柔美丽”。但遗憾的是，他却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耳旁却传来一声不满的低语，“哼，还没看够么？”说话的，却是一袭淡黄衣衫，仅用银冠束发的高马尾小小少女——司徒星悠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