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奎二首

郭奎（？—1365）字子章。巢县（今安徽巢湖）人。早从余阙学，颇受赏识。元末，父母兄弟死战乱，奎只身飘泊江湖，仗剑投朱元璋，为幕府，慷慨有志节。朱文正开府南昌，命奎参军事。文正得罪，奎坐不谏诛。有《望云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曰：“奎当干戈扰攘之际，仗剑从军，备尝险阻，苍凉激楚，一发于诗。五言古体，原本汉魏，颇得遗意；七言古体，时近李白；五言律体，纯为唐调；七言律体，稍杂宋音；绝句则在唐、宋之间。元末明初，可云挺出。”

富池江口夜泊[1]（二首选一）

华发青灯共一船[2]，闻鸡独起看龙泉[3]。风云未遂平生志，惭愧周瑜长十年[4]。

新丰市[5]

过新丰，待沽酒，雪花当空大如手。断桥荒店无人烟，独有寒梅伴疏柳。忆昔江东未构兵[6]，我亦曾经此地行。东家棰牛出新酿[7]，西家开宴还吹笙。春风步障千花锦，当垆美人频劝饮[8]。形势虽非汉祖初，仿佛咸阳旧陵寝[9]。停骖慷慨怀马周[10]，我欲濯发临清流[11]。斗酒不可得，高兴良难酬。著鞭遥指敬亭路[12]，孤云日暮心悠悠。

[1] 这是第一首。第二首有“梦中三十六春秋”之句，则知作于三十六岁时。诗写壮志未遂的悲慨，自比于周瑜，感愧奋发，有时不我待之意，格调高亢。富池江，即富水，一名长河。源出湖北通山县，经阳新县，由县东六十里长江西岸富池口入长江。诗用祖逖、周瑜故事，前者曾击楫中流，后者曾赤壁破曹，都发生在长江上，与“江口夜泊”的遐思自然密合，诗理兴会真实感人。

[2] 华发：白发。

[3] “闻鸡”句：《晋书·祖逖传》：“与司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本此。龙泉，古代传说中名剑，此指宝剑。

[4] “惭愧”句：周瑜（175—210），字公瑾。三国吴大将，建安三年（198），周瑜二十四岁，始受知于孙策，任武威中郎将，得小乔，且屡建功勋。本句说自己到了比周瑜始膺大任时虚长十岁（举成数）的年龄，却功业未建，真够使人惭愧的了。

[5] 写重过新丰市所见，通过前后盛衰的对比，表现元末战争给社会带来的巨大破坏。虽然作者对战争灾难的原因认识不清，对时局也持悲观退避的态度，但其中向往和平安定生活的心情有普遍意义。诗为歌行体，笔力清健，忧思宛转，有欲罢不能之意，馀味无穷。新丰市，题下原注：“宣城北六十里。”宣城，今属安徽。

[6] 江东：长江在芜湖、南京间作西南趋东北流向，隋、唐以前，此区段是南北往来主要渡口的所在，习惯上称自此以下的长江南岸地区为江东。而古人在地理上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故江东又名江左。构兵：交战。

[7] 棰（chuí垂）牛：宰牛。棰，用棍棒敲击。

[8] 当垆美人：汉代卓文君从司马相如私奔，后回至临邛，“买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垆”。事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这里指酒店的女主人。当垆，坐在垆边卖酒。垆，安放酒瓮的土台。

[9] “形势”二句：谓当时不像汉朝初年那样穷困，而与汉代兴盛时差不太多。虽非，固然不是；汉祖初，汉朝初年。汉祖，指汉高祖刘邦。《史记·平准书》：“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饷，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咸阳旧陵寝，即五陵，汉代五个皇帝的陵墓，在今陕西咸阳境内。当时因地近长安，又迭次迁来很多富豪，故风俗奢纵，后世诗文用以代指繁华之地。这里指从高帝到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汉朝逐步兴盛的时期。

[10] “停骖”句：自谓有治世之才，如初唐马周，然而没有马周得遇唐太宗赏识重用的机遇，表达的是怀才不遇之感。停骖，停车。骖（cān餐），一车驾三马，这里代指车。马周，唐初大臣，字宾王，博州茌平（今属山东）人。少孤贫，以代人上书论事，为太宗赏识，召授监察御史，累官至中书令。他曾劝谏太宗以隋亡为鉴，轻徭赋等，对“贞观之治”有历史贡献。

[11] “我欲”句：言隐居避世之意。濯发，洗头发。《楚辞·远游》：“朝濯发于汤谷兮，夕晞余身兮九阳。”

[12] 敬亭路：通向敬亭山的路。敬亭山，在安徽宣城北。李白《独坐敬亭山》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