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谁是子民
一洲州牧如果连军政之权，甚至专政之权都有了，那就真要成为一方诸侯了。
虽然如今天下州府事实上已经有割据之势了，但是毕竟还没有割据之名。
如果这刺史一改州牧，那可就真是有名有实了。
而这位女帝和逸王殿下显然肯定是明白这其中关键的，所以才用之引诱天下诸侯用兵。
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这二位居然还敢这样做，这也未免太不将天下诸侯当一回事了。
不过一想到这位女帝在蛮族入侵之时，为了弄走张翰和一众京畿世族豪门，居然弄出了日封百子的事，杨旋又不觉得奇怪了。
当时天下人也无一不认为这是乱天下之举，不少宗室藩王更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些帝子立为王储。
丞相张翰在东都还闹出了一城二帝的闹剧。
可是谁都没想到朝廷居然不但挡住了蛮族，甚至还一举大败蛮族数十万，俘虏无数。
本来群魔乱舞的一众帝子，瞬间偃旗息鼓。
如今东都二帝不知死活，各个郡国反而因为储君之事闹的不可开交，那些因为帝子之名而得王储之位的一众帝子们反而不得不依靠朝廷来稳固地位。
于是纷纷自请去帝子之名。
一场帝子之祸，消弭于无形。
据说对此，这位逸王殿下还有一句名言，叫做：“一切发展阶段带来的矛盾，都可以用发展的方式来解决。”
可是这一次，牵涉的可不是一群毫无根基的帝子。
而是早就已经手握大权的诸侯，他们一旦名正言顺之后，带来的后果，眼前这二位还能掌控自如吗？
不过这些疑问，杨旋自然不会说出来，反正他又不是朝臣，虽然有心要在朝廷这里给杨氏留个后路，但也不会去当什么忠言直谏的忠臣。
万一触了这二位的霉头不是适得其反吗？
所以他心中不以为然，口中却一躬到底道：“陛下仁德爱民之心令人感佩，如果能够因此而避免让天下生灵涂炭，老朽身为儒门弟子自然也愿意尽微薄之力。”
“很好。”
女帝满意的一笑，“杨公高德不愧是我大乾士林楷模，有杨公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女帝这一下给他捧的太高，反而让杨旋有些不大放心，但话已经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过誉了。”
女帝却再次又道：“待会还希望杨公也能说服其余大儒共襄此举。”
“什么？”
杨旋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之前李逸和皇帝一直说的是诸公，而在场的却只有他一人。
他还以为李逸和皇帝已经和其他人都谈好了。
这什么意思，居然要他来说服其他人？
这……这样一来，在其他人眼里他不真就成朝廷狗腿子了吗？
“怎么，杨公不愿意吗？”
李逸问道。
“这……”
杨旋欲哭无泪。
他确实想要在朝廷这里留后路，但却不想成为朝廷的狗腿子，不然在天下世族看来他就真成叛徒了。
但是事情已经架在这里了，而且这事说出去也都是为国为民的事，刚才李逸和女帝还一口一个道统，一口一个仁德。
他实在没有理由不答应。
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道：“陛下，不是老朽不愿意，只是老朽德薄恐怕有负陛下所望。”
“无妨。”
玉婧微微一笑道：“杨公尽力就好。”
“……”
杨旋无语，只得拱手应承，“遵旨。”
早知道刚才怎么也该反对一下。
而正说间，容嬷嬷又上前来禀报，“陛下，牟山先生蒋忱，还有前礼部侍郎王匡等诸位先生已经到了。”
女帝闻言点头道：“好，请到永安殿，朕与逸王随后就到。”
“喏。”
容嬷嬷领命而去。
女帝这才转头对杨旋和杨桐道：“二位便随朕与逸王一同移驾永安殿吧。”
“喏。”
到这一步，杨旋就算是不愿意，也没办法了。
皇帝随即上了銮驾，倒是李逸却和他们一样安步当车，杨旋则趁机靠近李逸微微笑道：“前次老朽所请不知逸王殿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逸闻言楞了一下，一副不明所以的道：“什么事。”
杨旋见他装糊涂，心中无语，“便是老朽之前所说，允我杨氏子弟入京求学的事。”
“哦，这事啊……”
李逸恍然，随即皱眉问道：“日前本王已经让煦宁侯专办此事了，难道他没找过杨公吗？”
“呃，这个……倒是找过，但是煦宁侯所说的条件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我杨氏也是士林一脉，却让我杨氏与士林为敌，此举实在有违圣人之德……若是传扬出去，也于陛下以及逸王殿下名声有损……”
“不是士林，是世族。”
李逸冷声纠正道：“如今世族虽然把持士林，但世族却不代表士林，没有世族之后，天下依然会有读书人，依然会有士林。
杨公乃是大德之人，不可混淆是非。
至于名声，陛下与本王都不在乎，倘若舍弃名声就能让天下大同，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本王与陛下都不惜背负万世骂名！”
“逸王殿下此言，小子不敢苟同。”
就在此时，杨旋身后的杨桐突然开口。
杨旋神色一沉便要呵斥，李逸却一摆手道：“无妨，你有什么不敢苟同之处尽管说。”
杨桐迟疑了一下，随即仰首挺胸的问道：“敢问逸王殿下，世族难道就不是陛下的子民吗？”
“当然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凡我大乾之民自然都是陛下子民。”
李逸轻笑道。
“既然如此，那身为天子和朝廷为何非要厚此薄彼，视世族为仇寇呢？”
杨桐忽然站住脚步反问道。
他这一举动，自然立刻就引起了众人主意，连銮驾上的玉婧也不由侧过头来。
杨旋脸色微微一变，但却没有阻止。
李逸再次微微一笑道：“厚此薄彼？那本王倒要请教何为厚此薄彼？”
他没有等杨桐开口，便再次冷笑一声道：“如今天下便如一位父亲有一群子女，其中一个是长子叫做世族，其他人都叫黎民百姓。
本来这个长子就依仗着身份和礼法继承了大部分的财产，但现在他还嫌不够，他不仅要把其余诸子手中仅有的几亩薄田也霸占过来。
还要把这些兄弟姐妹都贬为奴仆，任意打杀。
同时他又怕这些兄弟姐妹变强之后，会跟他争夺家产，会不再甘愿被他欺凌，所以还用各种名义不准他们读书，不准他们习武。
以至于本来是堂堂的名门望族，就因为他这种行为，让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人人穷困潦倒，家道也日渐中落，甚至连隔壁的小蛮子都可以动辄打上门来。
敢问，若你是这位父亲，你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