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脑和不高兴:荣誉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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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时间的馈赠——纪念《没头脑和不高兴》问世六十周年

孙建江

文学和阅读之间有一种很奇妙的关系。特别是当你阅读的作品,你阅读作品背后的那位作者是你认识和熟悉的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为奇妙了。作为晚辈,我有幸在三十年前结识任溶溶先生并受惠于他老人家的温暖和关怀。读过他的很多作品。读他的《没头脑和不高兴》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头脑”和“不高兴”,不就是童年的我童年的你童年的他吗?这对宝贝真是可笑又可爱,实在难以忘怀。

可是,倘若把时间往前移,前移一个甲子,前移至19562月《少年文艺》杂志发表《没头脑和不高兴》的当儿,那时,我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呢。可不是么,自己很熟悉的作者,可以时常请益、聊天的作者,他创作的这部作品竟然比自己的年龄还大!老实说,过去自己并没有细想过这事,现在想想,真是好奇妙。这是阅读的奇妙,这是文学的奇妙。当然,说到底,这是阅读经典作品才有的奇妙。

《没头脑和不高兴》问世已经整整六十年了。六十年来,这部作品承载着一代又一代读者的阅读快慰、阅读诉求和阅读思考;也寄寓着一代又一代读者的阅读情结、阅读自觉和阅读愿景。可谓常读常新,历久不衰。它跨越了不同年代读者阅读喜好的差异和阅读潮流的变化,跨越了时间,跨越了时代。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让这部作品有如此强的艺术感染力?

任溶溶生于20世纪二十年代初叶,从小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和洗礼,大学念的是中国文学,大学毕业论文做的是晚清四大小说家研究。可以说,是一位地道的中国作家。他当然承续了中国文化的“载道”传统。在他创作的许多作品中,我们都不难发现其间的“载道”意识。这方面,他与我们众多的儿童文学作家没什么两样。

然而,任溶溶又是与众不同的。他的不同或者说他的特别之处,恰恰是解读他创作的一个关键。

其一,任溶溶是一位始终葆有童年精神的作家。有无童年精神,我指的是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真正意义上的童年精神,对于一位儿童文学作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任溶溶曾说:“自己天生应是儿童文学工作者。根据我的性格、爱好,我应该做这项工作。”在他那里,为儿童写作是非常自然和非常快乐的事情,有一种强烈的内在驱动力。对于他,为儿童写作,除了使命感,更是一种心理上、精神上的渴望和享受。为儿童写作,可以说几近是他的生活乐趣之所在。葆有童年精神的作家,与儿童读者往往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的、天然的默契感,往往能更准确地把握儿童文学的精髓。反观他的同时代作家,许多作家也非常投入,非常努力,为儿童创作了大量作品,这些作品在当时也获得过人们的赞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与新世代的读者开始渐行渐远,以至最终淡出人们的视野。究其深层原因,恐怕就在于这些作品缺乏童年精神吧。

其二,任溶溶特别钟情、注重、强调作品内里的NONSENSE(有意味的没意思)。任溶溶通晓多种外语,早年用英俄两种语言翻译外国儿童文学作品,后又掌握了意日两种语言。而且,任溶溶的翻译,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影响之大,在他同时代的儿童文学作家中,实不多见,仅有叶君健可与之比肩。显而易见,比起我们众多的儿童文学作家,任溶溶更具有儿童文学的国际眼光和国际观。他熟稔世界经典儿童文学的艺术范式、叙述手段、呈现方式,也更容易看出中西文化、中西儿童文学之间各自的特长。他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层面观察、审视、品评作为人类文明产物儿童文学的全球化趋向及其内在质地。这一独特优势,使他对外国儿童文学中尤为强调注重的NONSENSE有一种天然的默契感和认同感。

正是这两方面的原因,使得任溶溶多了一份很多人所不具有的特质。那就是儿童文学写作的纯粹性。

可以说,儿童文学的纯粹性,是贯穿任溶溶整个创作的基调。

因为这份纯粹性,任溶溶跨越了时代。因为这份纯粹性,《没头脑和不高兴》跨越了六十年的时光。六十年来,《没头脑和不高兴》经历了不同的年代和不同的思潮流变,可是却从没因此而失去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喜爱。

在《没头脑和不高兴》中,“没头脑”做事马虎,常常丢三落四;“不高兴”固执任性,总不愿意与他人协调配合。“没头脑”当上工程师以后,设计了一座三百层的摩天大厦作少年宫,忘了设计电梯,到两百二十五层楼上去看场戏,得背上干粮、被褥,上下一次要一个月。“不高兴”呢,与人搭档演“武松打虎”,他扮演老虎,却总不高兴按照剧情的要求被武松打死,结果急煞了台下看戏的小朋友。这样的故事当然好笑。可是仅仅是这些,仅仅是故事表层的好笑,我想是不足以赢得不同时代不同读者持续认可的。

在我看来,这部作品之所以有长久的艺术魅力,其根本原因在于:在“没头脑”和“不高兴”的身上,读者看到了童年的自己,看到了自己心底里珍藏的那份嬉戏、顽皮和狂野,看到了那份独属于童年、永远在场的游戏精神。这是童年的纯粹性,这是儿童文学的纯粹性。

时间是无情的,也是公正的。时间淘洗去了沙砾,也打磨着精品。

六十年前,一位三十三岁的青年人创作了《没头脑和不高兴》,那时,谁也无法预测作品未来的命运。六十年后,青年人成了耄耋长者,他当年创作的作品,依然生机勃发,依然魅力如初,依然熠熠生辉,依然在读者中风行和流传。没有什么比时间的筛选更有说服力了。

真为中国有这样一位儿童文学作家而高兴,真为中国儿童文学长廊中有这样的经典作品而自豪。

《没头脑和不高兴》,中国儿童文学绕不过去的存在。

2016年4月16日
杭州柳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