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言
本书所提及的均是我早已熟悉且倾慕已久的建筑。在书中,我探寻了它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联系显而易见,有些则微妙晦涩,还有一些甚至纯属猜测,因为本书所讲的故事太不寻常,有太多如戏的世间事和太多志向远大的人、堕入绝望的人、(尤其是)猝然离世的人,所以完全不谈论那些看似光怪陆离的内容几乎不太可能。总体而言,本书讲述的是19世纪末在芝加哥出现的一种独特的美式建筑。虽然灵感来自过去,但这种建筑抓住了那个时代的技术潜力,因而对接下来百年间世界建筑的演变与特征产生了巨大影响。
故事开始于约20年前,我初访芝加哥的时候。彼时,我心中怀有一项特别的使命。长期以来,人们一致认为20世纪初宏伟的建筑类型——商业“摩天大楼”最早出现在芝加哥。大家也认可这项伟业诞生于19世纪80年代初,虽然这一看似显而易见的事实需要基于一系列判断方能得出。这其中,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凸显出来:到底什么是摩天大楼?这个问题不仅关乎建筑高度,还涉及技术与艺术领域的议题。如果摩天大楼这个概念至少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先驱、“尖端”、前卫的建筑与设计以及最先进技术的运用的话,那么摩天大楼的定义必然包括建造的技巧、劳务的提供方式与建筑的实体外观。通盘考虑这些方面之后,如果让各方为世界上最早的摩天大楼提名,想得到一致的答案会出人意料地困难。但大家一致同意的一点是,即便人们对它的确切身份仍存有争议,世界上最早的摩天大楼也确实诞生于芝加哥。这就是我初访芝加哥的原因:去瞧瞧看看,去探索发现,去思考决定,去找出那个让我心满意足的摩天大楼头号候选。从某种意义上说,自那次芝加哥之行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而本书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我对这一探寻过程的记录。
芝加哥国家大道上新落成的瑞莱斯大厦一楼附近熙熙攘攘的人流。这座于1895年面世的大厦可以说是现代史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摩天大楼。
20年前,我认为瑞莱斯大厦摘得了世界最早摩天大楼评选的桂冠。这并非激进的论断,因为许多史学家持有相同的看法,我在本书中回顾并最终重申了这个观点。在这座于1895年年初落成的大厦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它全部的关键要素几乎都可以在稍早时期的大楼中找到对应——钢铁框架、防火结构、陶板外墙,以及奥的斯安全电梯。它的原创性更多地体现于艺术价值与设计理念,而非建造手段,但也正因如此,它才更具竞争优势,才能成为可称之为现代摩天大楼的最早、最好的建筑。与随后的建筑相比,瑞莱斯大厦更加注重简洁性与功能性,跳出了19世纪末复古装饰的窠臼;而与早期的建筑相比,它也开创性地发挥出了现代技术的潜力。大厦幕墙的主体部分为玻璃材质,建筑主立面非玻璃的部分采用美丽的白色带釉陶板覆盖,瑞莱斯大厦因此焕发出灵动飘逸之美。从简洁的玻璃窗到无瑕的白釉陶板,从建筑材料到建造工艺,再到对实用性的追求,这些元素构成了瑞莱斯大厦最具标志性的装饰,使它看起来格外气派时髦。它预见并引领了摩天大楼的建筑辉煌,这是大多数当代高层建筑无法企及的。那又是谁建造了这一卓越非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楼呢?奇怪的是,我们并不知晓确切答案。约翰·威尔伯恩·路特与查尔斯·B. 阿特伍德在这一过程中无疑起到了重要作用,也许丹尼尔·H. 伯纳姆也有所贡献。然而,正如在这个故事中屡次出现的那样,死亡总是在关键时刻不期而至,不仅阻碍了创造力的迸发,也模糊了原创贡献的具体来源。但是,在这三位建筑师之中,约翰·威尔伯恩·路特抓住并俘获了我的兴趣点和想象力,因此我特别详细地调查并了解了他的性格特征与职业发展。
事实上,这个故事的主角并不是某座单一的建筑物,而是整个芝加哥,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之一。她的伟大之处有许多:在地理位置上,芝加哥位于内陆如海般广阔的密歇根湖之畔,芝加哥河流经她的市中心;在城市生活上,由于贸易、期货市场以及各种合法或非法的企业家精神的蓬勃发展,这座城市的历史虽然短暂但却轰轰烈烈,居民生活丰富多姿;在文化底蕴上,芝加哥城市史中涵纳着非裔美国人的音乐——蓝调,它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城市新声。当然,还有建筑——这是芝加哥不可被忽视的伟大之处。
自初访芝加哥后我又多次故地重游,最近的一次是在2017年10月。当然,那时我需要查阅档案、编排照片、会见友人,还得重访瑞莱斯大厦与其他重要的建筑;但同时,我也特意再次认真地审视了这座城市。
唯有将本书中提及的诸多建筑放在芝加哥这座城市的大背景下,将它们彼此之间的客观联系厘清,才有可能了解这些大楼的真面目——这些卓越非凡的建筑物之间互相关联,它们是经济繁荣、精力充沛、野心勃勃的群体社会的产物。这个社会渴求文化,渴望让商业活动披上艺术的外衣,而这座年轻的城市渴望着美丽与名誉。其中最具戏剧性的呈现要数为1893年芝加哥哥伦布纪念博览会缔造的昙花一现的“白城”了。它的精髓在于那一幢幢宏伟巨大、美轮美奂的古典主义风格的白色建筑,象征着芝加哥乃至全美国的希望与骄傲。
19世纪90年代,崇尚功能主义的“芝加哥学派”建筑以采用创新性的钢铁框架结构的摩天大楼闻名,它与象征着古典主义仙境的“白城”的关系颇为耐人寻味。这两种风格的建筑交相辉映,共同构成了一个看似奇怪的悖论——当时在芝加哥市中心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即将成为美式建筑的代表,然而在19世纪90年代初,以“白城”为代表的广阔低矮的古典宫殿式建筑群却为人们津津乐道,并被称为美式格调。让这种关系更显奇特,同时也更为紧密的是,许多参与芝加哥摩天大楼建造工程的人——委托人、金融家、开发商、工程师以及建筑师——同样参与了“白城”的建设。例如,委托建造瑞莱斯大厦的W. E. 黑尔及其过去的商业合作伙伴卢修斯·费希尔、商人马歇尔·菲尔德、地产大亨波特·帕尔默,以及建筑师约翰·威尔伯恩·路特、查尔斯·B. 阿特伍德、威廉·勒巴隆·詹尼、路易斯·沙利文、丹克马尔·阿德勒,当然还有路特的搭档丹尼尔·H. 伯纳姆。一切都表明,要想了解这一鼓舞人心的建筑遗产的全貌,不仅有必要考察这些摩天大楼彼此之间的联系,把它们放在芝加哥这个大背景下审视,还要探讨它们与“白城”之间的关系。
与所有伟大的商业城市一样,芝加哥不断地经历着自我重建。尽管不乏慷慨激昂的遗址保卫战,但许多开创性的建筑还是被重建浪潮席卷而去。即便如此,漫步芝加哥时,人们仍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建筑自镀金时代遗留下来的力量。这股力量约始于1871年芝加哥大火的10年后,一直持续到20世纪前几十年。后来出于对创新与几乎不设限的规模的追求,这股力量转战纽约,直到20世纪60年代才重返芝加哥。
要寻访芝加哥市中心——美国早期重要建筑的所在地,有许多地点可作为旅程起点的备选,但有一条线路几乎将本书中提及的所有尚存的大楼都包括在内。这条路线的起点就是这座城市自身的发源地——坐落于西湖街与北瓦克大道一角,芝加哥河河畔的索加内什旅馆。这座建于1831年的旅馆在1833年承办了一次集会,会上决定将临时性的芝加哥河滨贸易区纳入芝加哥镇。1837年,芝加哥镇升格为芝加哥市。这个地方如今是一处繁忙、普通的交通中转站,但对年轻的芝加哥城而言,这里依然是一处神圣的所在,因为早在1860年,亚伯拉罕·林肯就是在此地的临时会议中心“伟格卫姆”大厦被提名为美国总统候选人的。
从这处中转站沿着湖街一路向西,就可以看到沿途盘卧着支撑芝加哥高架铁路的粗犷、坚固、实用的钢筋结构。芝加哥市民从容地面对这个怪异之物,好像在一层地面的主干道正中间以二层的高度建造城市轨道交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它使整个市区陷入无边的昏暗,剥夺了大楼住户享受美景与日光的权利,再以地铁驶过时发出的轰隆噪声与卷起的纷扬尘土作为回礼。其他城市都是通过在地下挖洞的方式为市民提供市中心地铁的,但在芝加哥却是这样一番光景。此地的高架铁路被人们俗称为“L”,它不仅环绕市中心(因此市中心得名“环区”),有时还向下驶向一些狭窄的街道。其他尝试运营高架铁路的城市严格限制了线路的数量与位置。在19世纪30年代的伦敦,蒸汽火车在砖结构的高架桥上穿城而过,但这些线路的数量极少,并且都与已有的街道交叉或平行。而且大多拥有如芝加哥“L”高架铁路般的公共交通网络的城市早就发现,总体而言,这东西弊大于利。1893年开通的利物浦高架铁路最初服务于那里的诸多码头,却在1956年被正式停止使用,如今几乎所有的铁路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纽约西区高架铁路很早之前就已关闭,遗址随后被改造成纽约高线公园——一条线形的空中花园走廊。
可以想见的是,芝加哥“L”高架铁路的诞生必定充满传奇色彩。1893年,伴随着哥伦布纪念博览会的开幕(世博会也拥有自己的高架铁路),世界上最早的铁轨之一沿着湖街修建起来。这项看起来不可思议,并在很大程度上体现出反社会态度的冒险计划的背后推手是那些讲求实际的企业家,他们看到了这个计划背后的巨额利润。其中最臭名昭著的是查尔斯·泰森·叶凯士。伊利诺伊州法律规定,只有经过沿线所有业主许可,才能修建高架铁路。于是,叶凯士就通过贿赂、哄骗与欺诈的手段取得了业主们的同意。在仅仅与大多数沿线业主签约的情况下,叶凯士就擅自开工,置反对者们于不顾,让他们陷入孤立无援、无能为力的境地,只能苦苦挣扎、暗生闷气。这确实无耻,可却是人性使然。如今的“L”高架铁路已然成为芝加哥最受喜爱的标志之一,它赋予了这座城市独特、欢腾的视觉符号,为这座城市注入了非凡的生机与活力,用19世纪末的视野将芝加哥打造成为一座未来之城。叶凯士后来厌倦了在芝加哥的生活,于1900年移居伦敦,为伦敦地下铁路的扩建提供资金,并因此成为伦敦公共交通发展史上的一位关键人物。当然,在那里,列车合宜地在地下奔驰。
沿着湖街架设的芝加哥“L”高架铁路。始建于19世纪90年代的芝加哥地铁不乏趣闻逸事,它对芝加哥中心城区形态的塑造影响巨大。
沿湖街向西,在“L”高架铁路的阴影之下,留心的话就能注意到在富兰克林街拐角处的一排建筑物。它们是罕见的幸存者——1871年芝加哥大火后迅速兴建而起的一片大楼,值得被铭记。4层楼的建筑,外砖墙上装饰着华丽窗楣,地面矗着铸铁立柱。它们代表着在诸如瑞莱斯大厦一派的钢铁框架的摩天大楼诞生之前,那段平淡无奇的建筑发展史。
接着,就来到了国家大道。有些人认为,这里是市中心的脊梁,19世纪末期芝加哥的主要建筑,大多建在国家大道的两侧,或是国家大道附近的地区,总之,在这里比在芝加哥其他任何地方能见到的都要多。漫步国家大道或遍览周边地区,就能领略到本书中所描述的大部分芝加哥建筑的风貌。漫长笔直的国家大道铺设在1830年所规划的城市网格布局上,和纽约大部分地区一样,芝加哥的中心也是一块网格状区域。恰如曼哈顿,在过去的130年间,芝加哥的摩天大楼与高层建筑沿人行道而建,高耸天际,从而造就了峡谷式的街道,向南望去景色最是壮观。目光穿过大约三个街区,在街道的西侧,瑞莱斯大厦巍然矗立——这个14层楼高的巨人也曾高居顶点、傲视群雄,如今却被更为高大的后起之秀掩没。
瑞莱斯大厦记录了一段国家大道的社会史,因为在大厦最初的设计阶段,其部分场地就被考虑用作医生的小型诊疗室。国家大道是条商业街,街上经营的买卖林林总总。早期在瑞莱斯大厦行医的医生当中,最与众不同的当算本·L. 雷特曼,其诊室位于大厦八楼。人称“流浪汉大夫”的雷特曼为穷人、妓女、社会弃儿,尤其是性病患者诊治。他也是激进的无政府主义者、最早的女权主义者埃玛·戈尔德曼的情人——想必,她也一度是瑞莱斯大厦的常客。
几乎位于瑞莱斯大厦正对面的是一幢采用实心砌块材质建构的大楼,它象征着国家大道早期的另一项主要用途。从一开始,这里就是城市主要的购物街,而这座大楼就曾是巨大的马歇尔·菲尔德百货公司的一部分。这家百货公司自19世纪中叶开始的发迹史实际上就是一部芝加哥商业简史。它的雏形是波特·帕尔默于1852年在国家大道上开设的一家纺织品商店。之后商人帕尔默成为推动国家大道建设的房地产商,再后来他又变身为艺术品收藏家,在本书所讲述的故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1865年,帕尔默与两位芝加哥店主——马歇尔·菲尔德与李维·Z. 莱特开始了合作,可在数年后他便卖掉了自己的股份。由此,这个不断壮大的商店更名为菲尔德-莱特公司。商店虽然在1871年的芝加哥大火中被付之一炬,但这对魄力非凡的菲尔德与莱特来说却不足挂齿。凭借胆识与果敢,他们竭尽所能保全了大量库存,在大火发生后的几周内就重整旗鼓,在新址重新开业了。1873年,生意越来越兴隆的商店重回国家大道。1881年,菲尔德买断了莱特的股份,成立了马歇尔·菲尔德公司。在菲尔德的监督之下,公司的批发与零售业绩蒸蒸日上,最终成为全世界最成功的百货商店之一。菲尔德想把购物变成一种愉悦的体验,让顾客在商场建筑优美的环境中自由浏览商品,丝毫不用承受非买不可的压力。此外,菲尔德还创造出一种全世界竞相效仿的零售模式。为菲尔德效力25年的哈里·G. 塞尔福里奇,从批发部的货物管理员一步一步晋升至公司的初级合伙人,并于1908年在伦敦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塞尔福里奇百货公司。这栋建筑是坐落于伦敦西区的美式销售的最佳典范,其构造设计理所当然地出自丹尼尔·H. 伯纳姆之手,因为当初正是D. H. 伯纳姆公司负责设计了现存于国家大道上的马歇尔·菲尔德旗舰店,即使这家商店如今已被梅西百货收购。事实上,从建筑学角度,尤其是以瑞莱斯大厦为背景进行讨论时,马歇尔·菲尔德百货公司是很能说明问题的。现存的百货公司是个复杂的结合体,建造于1892—1914年,经历了五个不同阶段。第一阶段始于1892年,由时任D. H. 伯纳姆公司首席设计师的查尔斯·阿特伍德操刀,并于次年8月完工开业。在这之前,阿特伍德刚刚受命于伯纳姆,接过约翰·路特手中的接力棒,完成了瑞莱斯大厦的设计建造。路特于1890年开始了瑞莱斯大厦的设计工作,但不幸于1891年1月去世,留下了这项未竟之业。然而,尽管瑞莱斯大厦因其简洁实用的建筑风格——包括惊人的玻璃幕墙与小部分白色带釉陶板——而在建筑史上极具开拓意义,但阿特伍德在几乎同一时期设计的马歇尔·菲尔德百货公司整体却是传统主义风格。正如阿特伍德接下来(同样是应伯纳姆要求)为哥伦布纪念博览会设计的大楼一样,马歇尔·菲尔德百货公司的建筑细节古风尽显,钢铁框架外包花岗岩的设计表明这是一座传统的砌体结构建筑。19世纪90年代初,芝加哥在艺术领域享有非凡卓越的地位,新旧建筑世界共存于此,这座城市在巨变的边缘摇摇欲坠。
在瑞莱斯大厦南侧的街区中矗立着路易斯·沙利文设计的最后一座重要建筑物。这位建筑师在19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芝加哥,乃至在全美建筑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座建筑最初于1899年计划作为施莱辛格-迈耶百货公司的零售商店,后于1904年被改造为卡森-皮雷-斯科特连锁百货公司的旗舰店大楼——1901年,在瑞莱斯大厦的施工进度还未过半的时候,这家百货公司已入驻了它的底层,成为这座大厦的首位租户。这座由沙利文设计、如今被称为沙利文中心的建筑,在他困境重重的晚年终于完工。虽然后来它又经历了改建、扩建,但仍凸显出了沙利文早期划时代的建筑才能。他在1896年提出,建筑应模仿自然的样式,或是人们所观察到的自然的样式,应该做到“形式永远追随功能”。在他看来,在自然界中,形式只随功能的变动而变化,因此在沙利文中心,每层办公楼的外观看上去都是相同的,因为它们履行着同样的职责。然而,在这同一座大楼中,底层的商店橱窗与顶楼的散步场所就因功能的不同而形式各异。此外,沙利文还以植物作为其设计灵感来源:大楼看似深深植根于地下;装饰物以自然有机的方式,独具匠心地向上环绕蔓延;大楼顶部高耸于成排的“芝加哥窗”(通常由固定居中的大块玻璃与两侧较小的、可上下拉动的滑窗构成)之上,如植物茎上的花朵般绽放。(1)
位于国家大道上,分两阶段建造于1899—1904年的沙利文中心。路易斯·沙利文为这座百货商场进行了设计,后于1906年由D. H. 伯纳姆公司对其进行了扩建改造。
国家大道以西的几个街区外,在西亚当斯大街与南拉萨尔大街交会处,坐落着1886年建成的卢克里大厦——这是由伯纳姆与路特设计的首幢重要高层建筑。它外表洋溢着理性之风,细节处却极尽折中主义装饰之能事。1906年,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对大楼重新进行了装饰改造,为它内部的庭院添加了精美华贵的天窗玻璃顶。靠近卢克里大厦南侧,在西范布伦大街与国家大道交口处,矗立着建筑史上的惊世杰作摩纳德诺克大楼。这座由约翰·路特在1891年1月份——其离世前,刚好完成设计的17层高楼,巨大宏伟、庄严超群,外部几无装饰。摩纳德诺克大楼是极简主义风格抽象派建筑的力作——这一成果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大楼极具成本意识的委托人推动形成的,设计理念绝对前卫。摩纳德诺克大楼南面、位于迪尔伯恩大街上的是费希尔大厦。这座19层高、采用陶板包层的建筑是查尔斯·阿特伍德于1893年为卢修斯·费希尔设计的。彼时,阿特伍德还在同时进行着瑞莱斯大厦的建筑设计。费希尔大厦的正式落成已经是1896年的事了,而那时的阿特伍德却已突遭意外,英年早逝。费希尔大厦与瑞莱斯大厦形成了极有趣的对照:尽管二者显然出自同门,但费希尔大厦古朴有余、玻璃饰物不足,似乎有意回避瑞莱斯大厦所标榜的前卫风格。
这趟非凡的芝加哥建筑史之旅现在即将达到高潮。毗邻费希尔大厦而建的是16层高的曼哈顿大厦,由威廉·勒巴隆·詹尼于1888年设计而成,是芝加哥第一座全钢铁框架摩天大楼。但是,尽管这座气派宏伟的史诗巨作在现代高层建筑诞生史上享有先驱地位,曼哈顿大厦却仍然采用砖石结构以隐藏其钢铁框架,并在外表上附以包括一系列鬼面雕刻在内的古典风格装饰,工艺繁复,足以充当文艺复兴时期豪华的宫殿装饰。接下来,再次回到国家大道上,第二莱特大厦的主体部分赫然显现。这是詹尼1889年为李维·莱特设计的百货商店大楼,当时的莱特刚刚与马歇尔·菲尔德分道扬镳。这座大楼虽然不高,却扩展延伸,占地面积极广,横跨了整个街区。继曼哈顿大厦之后,詹尼的设计风格变化得耐人寻味、令人着迷。莱特大厦仍保留了古朴的装饰——引人注目的巨大古希腊多立克式壁柱尽显崇高典雅,钢铁框架外仍是砖石外墙,但一切显得更加简洁理性。很显然,这座功能主义的建筑正从历史的束缚中破茧而出。接下来,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芝加哥,也是19世纪末的美国最重要的建筑之一。在国家大道穿过议会公园路交口以东的地方,就是会堂大厦之所在。这是1887年芝加哥商界财团聘请路易斯·沙利文与丹克马尔·阿德勒合作设计建造的著名建筑,大厦内部设有一个包含4300个座位的会堂,是芝加哥为跻身美国文化地图,让自己有资格与1883年在百老汇大街上开业的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相比肩而设立的。企划建造这座大厦的财团首脑是地产界百万富翁、慈善家斐迪南·佩克。财团其他成员包括:律师、商人马丁·A. 赖尔森——1892年,年仅36岁的赖尔森已是当时的芝加哥首富,也是当地首屈一指的艺术品收藏家;工程师、实业家乔治·普尔曼,他为国家铁路研发了奢华的“普尔曼”卧铺车厢;百货公司巨头马歇尔·菲尔德。当会堂大厦在1889年竣工时,它已是全美规模最大的建筑,凭借18层高的塔楼成为芝加哥的最高点。这些人与他们建造的高楼广厦造就了如今我们栖居的城市建筑群落。一旦你听过他们讲述的故事,就再也不会用之前的眼光看待现代城市了。
1887年,沙利文与阿德勒合作设计的芝加哥会堂大厦。建筑恢宏简洁,充满都市气息。在它落成时,它是美国规模最大的独幢大楼,也是芝加哥的第一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