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归来去兮
黄昏渐落。
杨请也收起摊子，擦拭略带灰尘的墨镜。
在杨请手上，握着翠玉的耳饰。
翠玉耳饰还没捂出温度，就被祝枝仙夺了过去，收入怀中。
看不出她有多喜欢，但脾气总算好了不少。
对此，杨请也颇为无奈。
“诶，没点情趣，总要我送你才对。”
祝枝仙显然不吃这一套。
“银子咱俩平分，你还欠本仙三十五两哩。”
懒得与她吵，杨请收回钱袋。
除去购买路上的杂物，剩下六十多两。
望着沉甸甸的行礼，杨请也犯了愁。
好在，有愁明日在，暂且不用愁了。
余下包裹二人背负，也不占什么位置。
该是回破庙一趟。
如果说还有什么牵挂，便是银醒了。
回到破庙。
破庙里烧着刚煮好的热粥。
几个孩童围坐着。
还是那个锅，却少了几人。
“你们姐姐呢？”
杨请卸下行装，捧起破碗坐在孩童当中。
很快脏了衣服。
“见到大哥哥回来，姐姐就跑了。”
“也是。”
杨请点头道。
这小姑娘不想面对杨请，是不知道以什么表情。
但杨请也懒得劝她。
虽然杨请自认面对清髓仙草，不论几次都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要说劝银醒放下仇恨，资格，杨请最没资格。
地命书也说了，银醒会有一番成就，犯不着杨请操心。
“唉。”
该尽之事，杨请还是得做。
杨请走入林中寻找银醒。
她不在林中，杨请略一思索，想到了个去处。
很快，来到靠近青阳镇的白莲庙后。
几座孤坟后面，是老妇新立的土堆。
在这世上，穷人能埋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
还有高僧祝枝仙亲诵真经超度。
虽然葬在白莲庙，其实老妇不信白莲教。
没钱。捐不起。
但想到走过黄泉有人能保佑，总归是生人能带来些许慰藉。
杨请在墓后找到银醒。
她正低着头，昏昏睡去
手上，胳膊上都是泥巴。
脏兮兮的练武痕迹。
唯一小脸还带着些许干净。
泪水滑过的痕迹。
杨请记得，她很讨厌别人叫她小乞丐。
可如今这样，倒是像个乞丐了。
似是察觉到目光，银醒忽然醒过来，如小猫一般警惕的眼神被吓了吓。
见到杨请，锐利顿消，却是多了几分惊讶。
她随即起身，一字一顿道:
“大人。”
说罢，不搭理杨请，想要走，但却不想离开孤坟。
“别那么生分。”
杨请在地上寻到两处烧干净的香土，便换上新香插上，怕香倒了，还把踏了两步，香灰垒实了。
诚心诚意拜了拜。
杨请的一系列动作，银醒并未动容
反而越是出离愤怒。
“伪君子。”银醒冷漠的吐出两字。
往日期盼的目光，现在却只剩平静。
“我知道。”
杨请爽快的回答道，懒洋洋的挠挠头。
“我要走了。来此处是道个别。”
银醒微微一怔。
霎时间，她的脸色变换，像是踢翻的坛子，不一的情绪在脸上滑过，不信，期盼，然后是软弱，是平静，是怨恨，最后归为淡淡的不舍。
她红唇轻动，似是大口喘气，微微张开就失了力，随即软软的合上，抿住不松开。
“是，。”
原是看向杨请的清澈目光望向别处，一时间，杨请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野球拳学得如何？”
杨请转问银醒道。
银醒微微抬头，终于有了些许神色。
“尚可，只是小人不会武道，要到开门境，还要上两三年。”
“唔——太慢了。”
杨请摇摇头，从她手中拿过被翻得破旧的野球拳。
翻开野球拳，毕竟是一品武技，杨请看了片刻，已经明白大半。
“这样吧，我教你些口诀，你且听好……”
“是……”
“这般……这般……”
一夜过去。
就着夜光，杨请仔细看她操练武技。
又是一天过去。
银醒灵性比杨请好，已经有了小成。
“照这样下去，或许用不了一年，你也能成武者了。”
杨请悠悠吐了口长气，拍掉长衣上的霜。
“有了自保之力，你娘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短暂沉默。
杨请暗叹一声，率先笑着打破僵硬的气氛。
“日后你想去哪？”
“等弟弟妹妹再长大些，攒点钱财，再说吧。”
“也是……”
杨请苦笑一声，点开地命书。
徐徐翻到银醒一页。
仔细端详命数，杨请估摸出几分凶险，几处要害。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还是告诫银醒几处地不要去。
即使知道命数无常，杨请仔细讲完，也不知道是害她还是帮她。
但总归是做了。
言毕。
杨请又转到几个破庙孩童的命数。
“他们……都能成个人样，平安长大。”
“你不用操心。”
“那大人呢……”银醒忽然抬头问道。
“我会去西望郡，修行一年，顺便找点东西，等着临西天蓬门开，寻一份大机缘，估摸着也没剩几年，你也不要去中原了。”
“巴山蜀地还算偏僻，待在此处，运气好的话，能避开中原战乱。”
“嗯。”银醒低低的回答。兴致不是很高。
“那大人，日后保重。……今日一别，大人或许不会再回来了，也不知以后能不能见到。嗯——反正此处也没什么能留大人的，大人不回来也是应当，是醒儿想多了。”
这才过去没多久，这小姑娘说话倒有些文绉绉的，杨请听得好笑，不住的摇头。
但望着那略带悲哀的侧脸，杨请却笑不出来。
以银醒这个年纪，终究是经历太多大起大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沉默许久，杨请呼口气，似把多月的因果都抛在脑后。
日后之事，就日后再说。
这个嚷嚷上天斩龙的乞丐，日后会如何，也不是杨请能知道的。
尽人事，杨请望一眼老妇之坟，心中几分杂念也随着呼气消散。
“如此这般——也算不负了。”
“嗯——”
杨请忽然拍了拍银醒，打散了银醒眼中的哀愁。
“抬起头，昂起脸，你娘亲看你这般早就生气了。”
银醒身子倏忽僵住，慢慢移步，躲开杨请的手，目光却多了几分神采。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