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这样争争吵吵的日子我已经变得习惯了，感觉快要麻木了。

两天后，我去“小魔头”家蹭饭找存在感，表妹热情地想亲自下厨，被大峰一把夺过锅铲，抱着她坐回沙发，我意识到头顶上面闪烁着电灯泡，发现来错地方了，正想离开，被表妹像拉一只泰迪一样拉了回来。看着她的肚子，已经快8个月了，也就是这几个星期的事了。

“鹏哥，要不我们把这个房子腾给你们，他在单位还有一套免费的住房。”

我摇了摇头，“这个不是房子的事就能解决的。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面对这样的事，一向“百事通”的表妹也无能为力地叹了叹气，除了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她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

表妹以前曾经调侃我和谭影两个人，一个不会调情，一个不会撒娇，你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呀。谭影当时就笑场了，“就这么过呗”。

难道这丫头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婚前，表妹建议我把父亲的真实情况告诉谭影，我还是决定结婚后再说，现在证明，我真的是给自己挖坑了。表妹还讽刺我说，“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我开始后悔没有听表妹的话，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过于自信了，留下现在这难以收拾的局面。

但我希望她能更多地看到我父亲身上的优点，而不是总揪着缺点不放。

晚上回家，我看到谭影正坐在床上收拾衣物，她看到我后对我直接说到，“你要是真关心我，就跟我一起回南宁”。

“我去不了，我需要照顾我爸。你还是准备公务员考试可以吗？我让大峰给你托关系。”我走过去，看到她已经收拾了一半。

“我不考！你只顾及你家人的感受，你有体会过我的感受吗？好！我一个人去。”

“我爸也需要帮助，这需要我们两人一起照顾好他，多理解他，多关心他。”

“我办不到。”她说着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了箱子里关上，仿佛也关上了我对他说过的一切话语。

“我不需要你办到，我只需要你精神上的支持…就够了”。

她听到了我声音里压抑的哽咽，从床上站起来看着我。

我不愿让她看到我落泪的样子，说了一句，“我出去买点东西”，便拉开门口走了出去。

她还是在一个我不知道的时间走了，给我留下了一张字条，告诉我她会自己照顾自己，让我不要打电话发信息。

我下班回到家后，走进卧室躺到了久违的床上，两个月了吧，我的枕头都快布满灰尘了，旁边是谭影的枕头，它可能也要准备布满灰尘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来到客厅的沙发，躺了下去，习惯性地把头转向卧室的方向，虽然里面已经空了。

我和谭影的分居生活开始了，报刊和电视里无数的例子似乎都争先恐后地为我证明着这是婚姻走向终结的开始。

我每天下班后回家，就是联系她。电话不接，我就发信息，信息不回，我只好自我安慰。

婚前的甜美如蜜，婚后的一地鸡毛，以前我总以为那是别人才有的剧情，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是我太自私了吗？还是我根本就不懂爱情的法则。

表妹以前也经常笑话我嘴不够甜，不会说肉麻的情话。是的，我确实不会讲那些肉麻的情话。表妹写了两页纸叫我背，背是背下来了，但不会灵活运用。

我还是继续走自己的路，我不会说，但我会做。去年给谭影过生日的时候，我把挑好的礼物送到她面前，除了一句“送给你，希望你喜欢”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看着我傻笑。

行动多于语言，这是她当初喜欢我的原因，如果说还有别的原因的话，那就是，我不介意她的过去。我这么大还没结婚，导致刚开始她和我交往时，不止一次地试探我有没有所谓的“情结”，因为话题太尴尬，总是想绕着弯子要得到我内心的真实答案，最滑稽的一次是想让我喝醉后再问我，我既想哭又想笑。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很认真地对她说，“我已经说过我不介意那件事了，但是如果你总是缠在这个问题上面，我会出现心理疾病的，不提这个了好吗？”。她当时就尴尬地低下了头。

挤出一天的休息时间，我坐车前往朝阳百盛。

时隔一年多后，我又来到了这个让我无比熟悉的位置。店里早已重新装修过了，在这里虽然能吹着空调工作，但很单调很累，所以人员流动大，从来没有停止过招人，现在在柜台里工作的人已经没有我认识的了。

我坐了一会后，她也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素颜。

坐下后就问我饿吗，我说不饿，有点口渴。她招呼服务员点了两杯茉莉花茶。当服务员刚转身离开时，柜台那边喊来一句，“店长，老板电话。”，那个人回了一句“好的，等一下”，便快步走向柜台接起电话。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眼神已经在诉说我们彼此想说的话。

两首歌的时间过去了，我打破沉寂。

“为什么要约我在百盛这里见面…很有仪式感吗？”

她仍旧不说话，我瞬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一说话必定是直奔主题。

“你不说话，就跟我一起回去好吗？”我站了起来。

这时她示意服务员过来，并给了一张卡给她结账。

刚才那位接完老板电话的店长过来接住谭影递到她手里的卡后愣了一下，“你是…？”。

见谭影没有回答，她去收银台弄了一下后双手把卡递还给了谭影，很有礼貌地对我们说，“欢迎再次光临”，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看到这样的情景后又坐回位置上，问谭影，“你们认识？”。

“不，我们不认识，那张卡是只发给店长的，里面可以刷三百块，有效期是三年”。

我听后勉强笑了一下，说到，“你是想把里面的钱用完所以约我来这里？”

“这张卡不是只能在这里用，是全市通用”。她把卡放进她的包里，然后把包包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担心待会忘记拿似的，看着我。

她以前经常调侃让我不要看她的素颜，说像一个乡下姑娘。我承认，带妆的她和素颜的她看起来像两个人，但我说电视里那些明星也是这种类型后，她笑着打我，还是嘟嚷着叫我别看素颜。

“既然是全市通用，那为什么不去别的分店呢，航洋，哪怕是万象那边也好啊，我又不嫌远。来这里，你让我怎么喝得下？”

我发现她也没有喝一口，连吸管都没有插下去。

“也许……我们不该认识”。她低着头轻声说。

她终于说出了今天见面的主题。

“可以让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我家人，我的家庭，还是什么？”

“也许……我只适合一个人生活。”

“我现在能给你的是不够，但你给我时间好不好？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多，你为什么就想放弃呢？”我控制不住提高了嗓门，说完后，发现她眼角又开始红了，后悔语气说重了，我不想看她在这里哭鼻子，丢脸，我又对她说到，“对不起…我们回家讨论这个问题好吗？”

她擦了擦眼角后继续说到，“谢谢你……我们…就到这吧…”

我按着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让她在这里哭，只能先妥协，“我对你的有效期还比不上一张卡”，我苦笑地对她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民政局门口见”。

店里的客户依旧络绎不绝。每个店员依旧在忙碌着。“也许我们不该认识”，她的话萦绕在这里的每个角落，这里曾经充满着我和她的欢笑。

这里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约我来这里，就是要跟我说这么一句话。

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难受，我刚掏出烟盒，服务员就走过来说，“抱歉，先生，这里是无烟区。”

服务员见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桌上还有两杯原封不动的茉莉花茶，问我是否还需要什么？我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

由于谭影一连十几天“失踪”，父亲本来就不高兴，再加上他这时好时坏的“病”，我下班回家都要被他数落一番。父亲也对谭影发过几次气，原因是她还不想生孩子。谭影说的没错，我对她的关心太少，但我又何尝不需要来自她的问候。

我已经记不清我和她是从什么时候为了大大小小的事闹不愉快。

故意拖延婚礼，不愿意生孩子，难道她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天的到来吗？原本情商就低的我猜不透谭影的心，而我却在怪她无法理解我。

按谭影的话说，婚礼没有举办，这已经是把离婚的损失降到最低了。

进入初秋，虽然还穿着短袖，但我已感觉到空气中都开始渗入一丝寒意，特别是晚上。

看来我无意中竟挑了一个好日子，我起得跟太阳一样早，冲凉，换上衣服，民政局离家很近，我走路去。她可能就麻烦一点，要从南宁来，我约好十点，我在纸上演算过了，单程从南宁到这个小县城，只要她不睡懒觉，即使她路上去店里洗个头，按时到达这里都没有问题的，但如果到这里后才发现忘记拿户口本身份证后返回去拿的话，是绝对不能按时到的。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9点58分，我依旧站在民政局门口，等着她的到来，我说过如果到十点还没有到，那我就手机关机然后离开。

也许她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希望她是跟我开玩笑。我看了看时间，正要离开，看见她跑着过来了，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面前，手机紧紧捏着一个袋子。

我无奈地看着她，汗水把她脸上的妆都洗掉了，像一个大花脸，她竟然急得连自己的脸都没有时间擦一擦。看着她这副样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拿出纸巾擦拭着她的脸，我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我控制不住回忆我在店里给忙碌的她擦拭额头汗水的场景。

在我的眼里，她在工作中就是跑，因为无法预计各个分店准确的销量，再加上店里没有一个专业的计划员，供货方那边甚至都有时会送错。当百盛的分店食材紧缺而环球国际那边又有很多剩余时，从一个分店跑到另一个分店，就成了她经常要做的事。

当我擦到她眼角的时候，不知道那是她的泪水还是汗水。

“吃早餐了吗？”我问她。

她没有回答我，她是跑了多久啊，她的额头不停地出汗。

“先去吃个早餐可以吗？我也饿了”，我的纸巾都用完了，一边用衣袖抹去她额头的汗水一边说。

我把手伸向她，她没有拉住我的手。我只好走在前面，她跟在我的后面。

我点了两碗花蟹粥，一直到吃完的那一刻，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有好几次想跟她说话，但我见到她那双不敢看我的眼睛，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吃饱了吗？要不我再去买些糕点？”我站起来说到。

她听后摇了摇头。

“万一摔跤怎么办，下次别这么跑了，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发信息或打电话给我啊？”我忽然感觉我点虚伪。

她依旧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知道她想走了，她站起了身，往回走，继续朝着民政局的门口走去，我付钱后赶紧跟了出去。叫住她，她走得很快没有理我。我心情忐忑，但愿她只是一时冲动。

她竟然走进了对面的酒店，我站在门口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正想进去被前台叫住了问我“干嘛？”。我看着谭影，她给前台点了点头后前台小姐就明白了，只好让我进去。

她竟然拿出钥匙开了一间房门，她见我充满疑惑的眼神后跟我说到，“这是…我昨晚开的房间”。

我跟着她走进房间，“你昨晚就住在这里了？”我看着她问。她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你还要跑着…”我还没说完她就转身背对着我。

“我早上才…才…想起我没有拿，我又跑回南宁去…拿…我…我怎么这么没用，我…”。她已经哭泣着说不出话，此时她手里的袋子早已掉在了地上，那是我和她的结婚证。

我心里骂着她傻，强忍着泪水，抱住她，她第一次抱着我在我怀里这么久地痛哭。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能及时来陪你，你骂我吧，我才是最没用的人。”

此时的我，恨不得往自己心里插一把刀。

我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结婚证，拿起来放在她的身旁。

“我那天不该说那些话，你打我你骂我…”

我听到她这句话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我按住自己的眼睛，努力不让一滴泪水落到她的头发上。

“只要你没事，我都替你承受一切”。

她听到了我声音里哽咽，抬头看着我忍住不哭的表情。

“知道你的素颜有多好看吗？她们都比不上你？”我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我让她笑一个，她却又哭又笑。

回家后没多久，谭影就生病了，发烧38度，她开玩笑着说她要隔离了，还说不想去医院，怕有那个。我笑她傻瓜，但又没办法，只好去药店抓了一把药。看着她躺在床上，我才发现她又比以前瘦了，一米六的身材体重不到85斤…

我握着她的手，说到，“你再不变胖点，别人会说我不养你的”。

她把手缩回去，躺在床上用手托着头看着我，说到，“所以你喜欢像她那样的微胖”。

我没想到她又来了，“好好地怎么又说这个…我已经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她笑了，“丢下我一个人去参加人家的婚礼，你还没跟我道歉”。

“你不希望她结婚啊，我已经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她还没你一半好看”。

“骗我…我在你表妹那里看过她的照片。”

我真的无奈，女人怎么就这么爱比呢？

我向她道歉，让她好好休息，按时吃药，有事电话我，我还要上班。她终于听话地看着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