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废太子
想到那个被人强行按压在地上,半跪在她面前,却言笑晏晏的少年,姜扶光顿觉索然无味。
“你知不知道,”顾嘉彦故意拖长了语调,吊足了胃口,又凑近了大辇一些:“北朝送来的质子是谁吗?”
姜扶光意兴阑珊:“谁啊?”
“是那位废太子姬如玄,一出生就封了皇太子,后来被废,”顾嘉彦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唏嘘,还有些难以置信,“还是北帝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
自西周开始,汉王朝尊周朝宗法制所规定的‘嫡长子继承制’。
立嫡不立庶。
无嫡不立幼。
嫡长子代表的是皇室的尊严,背后也牵扯了错综复杂的皇权利益。
一出生地位便仅次于一国之君。
不容挑衅和践踏。
姬如玄既嫡又长,便是废除了太子之尊,但也理该享有‘嫡长’应有的尊荣,在众皇子间,理应拥有超然地位。
将来便是另立太子,也需身为嫡长子的姬如玄辅佐社稷,方能平息嫡长背后,所牵扯的庞大利益,威慑朝堂。
竟然沦为了质子。
“可是先皇后俞氏所出?”姜扶光心中一震,竟丧心病狂到把嫡长子送来当质子。
简直荒唐之尤。
可笑至极。
北朝皇帝的元后出自俞氏,是姬如玄的外家。
北朝俞氏,在北朝的地位,就相当于她外家戚氏,同样官拜太尉,位列三公,权倾朝野。
顾嘉彦一脸怪异:“也不知道这位北帝是怎样想的,把嫡长子送到他国做质子,这是在羞辱谁呢。”
姜扶光深以为然。
历年来质子外交,遣送的都是宫里地位低下的皇子,以此达成外交妥协,为国家争取短暂的和平。
送谁都没有所谓。
重点是,遣送质子这一行为,有损一国体统,更有辱皇家体面,令战败国威严扫地,尊严尽失,屈辱至极。
此消彼长。
战胜国获得了名声、利益、威望上的无上荣耀。
但质子邦交并非一劳永逸,只是短暂的跪地求生。
顾嘉彦压低了声音:“说起来,你和这位北朝废太子,还真是有些孽缘。”
姜扶光面色一恼:“胡说什么。”
“怎么就胡说了,”顾嘉彦振振有词,“当年,你出生之际,太史令算出祥瑞,紧接着边关大捷,戚大将军大败以俞大将军为首的北朝大军,南朝大获全胜,此后南朝进入了中兴局面。”
也因此,她被视为祥瑞,成了南朝最尊贵的公主。
“反观姬如玄,”顾嘉彦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因这一战,俞大将军旧疾复发,战死沙场,北朝赫赫有名的第一武将世家失势,北帝降罪俞氏,俞氏族人尽数流放,俞皇后成了废后,于深宫之中自缢身亡,年仅六岁的皇太子姬如玄,也成了废太子,从天堂跌落地狱。”
外界传言北朝皇帝悲痛,此后一直不曾立后。
这也只是托词。
俞氏一族战功赫赫,便是失势,在朝中仍有不少旧部,降罪俞氏族,已然得罪了朝中不少武将。
北朝皇帝既要降罪俞氏,又要表达出顾念旧情,安抚朝中武将功勋,以免寒了臣子们的心。
不立后,就是对俞氏一族最大的恩德。
可立不立后又有什么所谓?
皇太子被废,也不可能再继承皇位。
如今,连废太子也被送到南朝做质子,想必北帝已经彻底消除了,俞氏在北朝的影响。
这才肆无忌惮。
想到了外家戚氏,姜扶光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他姬如玄与我何干,今儿也只当你口无遮拦,没有下次。”
顾嘉彦嬉皮笑脸:“遵命,公主大人。”
……
姜扶光牵挂母妃的身体,回到公主府换了一身衣裳,就带着万君山的云山道长匆匆进了宫。
南朝宫室庞大,以内、外区分。
太极宫是皇帝举行重大庆典、朝见群臣、处理朝政的地方,是为‘前朝’。
太极宫以北的数十座宫殿,是皇帝、皇子、后妃们生活的地方,称之为‘内宫’,也是后宫所在。
陛下平常在两仪殿处理政务,与两仪殿最近的宫殿,是穆贵妃所居的甘露宫,二者从舆图上看,仿佛一对阴阳相依的阴阳鱼,密不可分。
姜扶光过来时,穆贵妃披头散发地靠在引枕上,姝丽绝色的脸上,带了些许病容,显得气色不佳,却丝毫不损她美貌,反衬她风韵楚楚。
“母妃,”姜扶光坐到榻旁,担心地问,“这几日身子可有好些?”
“是许多年的老毛病,养些时候就没事了,”穆贵妃露出了笑容,语气带了一丝责备,“你呀,一声不吭就跑去了万君山,没病都要被你吓出病来。”
堂堂一国公主,哪是能随便乱跑的。
“万君山就在城外,我也带了不少侍卫,”姜扶光解释了一句,便转开了话题,“母妃这病,打去岁腊月一直拖到了现在,我实在放心不下。”
穆贵妃目光轻闪:“这段时间倒是清静了不少。”
姜扶光怎会不明白母妃这是意有所指:“承恩公只打了一场胜仗,父皇就如此厚待,是否忘了,戚氏才是南朝第一武将世家,这南朝大半的仗,都是戚氏打的,如今国泰民安,社稷安稳的局面,也是戚氏流血牺牲得来的。”
去岁,南北朝再起战事,父皇以外祖父戚如烈年迈,念其为国尽忠多年,理该留京荣养的名义,拒绝了外祖父的请战。
最后,是林皇后的母家,承恩公府奉旨领兵打赢了这场仗。
“住口,”穆贵妃目光微沉,出声制止她的话,“你父皇,给了你几分尊荣,便把你捧得不知分寸,什么话也敢往外说。”
姜扶光自知失言,抿紧了唇。
皇后母家赐爵“承恩”,是承沐皇恩之意,这是恩赐。
而戚氏,为南朝立下赫赫战功,外祖父的大将军之名,也是实打实地打出来的,又岂非承恩公府可以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