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知好歹
刘母忽的又想到,问:“跟哥儿的人在哪里?”
只片刻,就有小丫头子回话道:“有三个丫头并两个嬷嬷,蜂琴姐姐引着,在边上厅吃茶歇息,四个使唤人在二门外歇,等奶奶安置呢。”
“外头事我不管,将几个嬷嬷并丫头带过来,我看看。”
小丫头自领了话去传。
雨霁、初晴、香菱并两个嬷嬷见过刘母。
刘母笑道:“倒有些颜色,难怪哥儿来外祖母这里,还都将带上。”
徐氏、崔氏也跟着笑起来。
刘母道:“我虽极爱你们的,只这些个丫头婆子们眼皮子浅,难免不经管,我指个好丫头跟你,做些杂活也好。”
贾珣道:“孙儿谢过外祖母。”
“玉蝶,你便跟哥儿吧,只管好小丫头们,别叫闹腾了,就改叫春棠吧。”
贾珣略想,也得了刘母的意思。
不过是自己带来的几个丫头不归她管,自管些府里的小丫头,又给她改了名字,便是提醒她换了主子,心思要清楚。
春棠领了命,自换了位置。
忽听得环佩声响,屏风后出来一个女公子。
何故?只因她这身打扮素净,不施粉黛,英气逼人,若非挽起发髻,辅以珠钗,状若蛇盘,竟难辨雌雄。
这女子快步走近前,笑道:“这必是我姑妈家的二弟了,好个俊俏的哥儿。”
徐氏道:“这是你钊大哥家的,你只唤做琪君姐姐便是了。”
原来是钊大嫂子,叫做王琪君的。
刘母笑道:“他再俊也没你俊俏,你兄弟来,可得照顾周全了。”
“老太太这话,倒是在理。”竟似深以为自己俊俏一般。
“再胡说,我都替你害臊。”
徐氏问:“西北边上的院子可扫洒干净,屋里的陈设摆放得可全了。”
王琪君道:“院子早理出来了,本是老公爷住过的,这些年虽没人住,常有人打理的,至于屋里的陈设,左右我这品鉴,怕是和哥儿不同,待安置妥帖了,想摆些什么,自库里取便是了,何苦白费心。”
原来这刘易爵位虽系侯爷,世袭罔替,原就尊贵,若非力辞,封王并非不可。
死后追封了晋国公,因此府里多称老公爷。
刘母笑道:“你倒是会偷懒。”
彼此闲话了一回,天色已晚,并未叫他去见两位舅舅。
刘母留了饭,并留他在这边房里歇一宿,祖孙俩说些家话,只让丫头们去西北小院子里安置打理一番不提。
……
次日清早,徐氏来请老太太安,道宫里有事,老爷一大早便入了宫。
后来打发人回来,说是陕西出了乱子,今已经启程了,不及面辞老太太。
刘母叹道:“多事之秋,国事为重啊。”
接着崔氏亦来请安,并说了老爷一早便入宫议事,不知何时回。
老太太对贾珣道:“既如此,暂不必去见你舅舅了,且安心住下。”
又对徐氏道:“回头叫你家老爷要个国子监的生员,让珣哥儿也去,也不必要中个举人进士的,咱家也不必这些,左右认些人也好。”
徐氏道:“只让钊儿去,他与国子监司业相熟,左右一个监生,听些道理,通达些罢了,想是不难。”
正说话见,刘钦风风火火来了,请老太太、太太并婶娘安,连向贾珣使眼色。
刘母笑道:“还不安分着,你们兄弟既亲爱,便自玩去吧,莫要带坏了你兄弟,我可不依你。”
刘钦自引着贾珣往给他安排的院子去。出了刘母院子后门,往西边有个小门,入了门。
本是个雅致的偏院,老公爷上了年纪不惯人多,才爱这里,作读书静养之第。
唯正北方有一间上房,极壮阔,门上有匾,书着“临取轩”三个字,竟比住在金陵时并两间耳房还大许多。
旁有一间临水轩榭,西方一座卷棚,并下房若干,正是夏花灿烂时节,凉风习习,清风醉人,别是一般清幽气象。
贾珣同刘钦入了正房,几个丫头正忙着摆置观赏物件,归拢日用之物,并未打扰,由她们去,同刘钦穿过游廊,在边上轩中暂歇。
刘钦道:“这地儿虽不大,却胜在清幽,炎炎夏日,做哥哥的少不得要多来几趟了。”
“二哥来便来了,谁还敢拦住你不成。”
刘钦道:“你今日且熟悉下环境,赶明儿找个时间,我约个局,也介绍些各家公子你认识,谈得来的,交个朋友,谈不来的,只认个脸熟,也就罢了。”
贾珣笑道:“弟自然跟着二哥见见世面,只不过……要想路好走,还得钱开路,不知二哥可否?”
刘钦笑问:“要钱?”
贾珣道:“总要撑点底气。”
“没有!”
“没有?”
刘钦只得诉说道:“我如今也二十了,只个游击的散官,哪有几个钱,没成亲之前,家里的生意事项也没我的份,不过每月从官中取些月钱,都是定例,若有大用度,还得表明事项,签字留存才行。哪里来钱给你花,不过老太太这么欢喜你,不会短你银子使的,何况你又不眠花宿柳,用不了几个钱。”
贾珣心道:莫非真是个穷鬼,希望我那便宜大哥能知道自己来了京城,送银子也送对地方才是。咦,话说大哥在哪里呢?
忽的贾珣又想起一件重要事,问刘钦道:“我们在扬州时,林家叔叔不是有让我们带些东西上京给林家妹妹吗,你可送去了?”
刘钦道:“昨儿才回来,哪里就这么急。”
忽的想起什么,有了精神,笑道:“你认真的!”
贾珣道:“都是亲戚家的,多走动的,免得生疏了,二哥想哪里去了。”
“你想哪里去了?”
说话间,香菱端了茶来,放下便走了。
刘钦问道:“这就是你被打昏了抢的丫头,果然标致得很。”
贾珣喝了口茶,并不回答,问:“二哥只将东西放我这边来,听闻这妹妹暂住在荣国府中,两府向来没什么往来,我好歹也算是贾家大族之人,还是我去比较妥当。”
刘钦道:“你这么殷勤,倒是少见,莫非你果然见过我林家妹妹?”
“要我怎么说,二哥才信我,心里装了颜色,看旁的东西都不素净了。”
刘钦虽觉得奇怪,但自觉两人断无可能相识,且这妹子年岁尚小,又能有几分颜色令人挂怀,也便只当他是好心,由他去了。
又谈起自己的婚事,发起牢骚来。
原来刘钦的婚事,定的乃是第二代荆国公陈修学的小女儿。
这荆国公在勋贵中是异类,因开辟西疆,多立战功,仍旧袭爵的国公,娶的是太上皇天玺帝的二姐,不是尚公主。
待这个小女儿出生,天玺帝令同公主同长大,继承了其父亲刚猛勇毅的性格和体格,将一些个皇子公主揍了一遍,自己却半点事没有,还早早封了熙和郡主,得了一份爵奉。
贾珣听他发完牢骚,却道:“二哥着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刘钦恨恨道:“你是我兄弟还是她兄弟。”
贾珣义正言辞:“我自然是站在嫂子这边的。”
又低声问道:“嫂子早早得了爵,一定颇有家私吧。”
……
这日午后,贾珣吩咐蚱蜢前往荣国府,投了拜帖。
待刘钦走后,自在中庭闲步,看这清幽气象,心胸又空了几分。
望了望天,只见清空无限,白云飘若,不曾停留,那个深邃的寂静的宇宙,似乎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而低着脚步,轻抚过碧草嫩枝,看这点滴条纹,倒似可以装下岁月漫长的寂寞。
初晴忽从房里跑出来,问道:“爷,屋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只余几处摆花草的,想问你拿个主意?”
贾珣看她香汗淋淋,喘着气,说道:“何必这么急,又不是一日两日就非要如何的,你且在这里坐一坐,等你气喘匀了,我们再说。”
说完又自顾去看花草园子里的各色杂草。
初晴便在院中的石墩儿上,用布巾擦拭一番坐下。
时而看看贾珣看花儿草儿,时而望着天上发呆,听见小丫头吵闹也不理会,就呆坐在晴光之下,宛若静止一般。
只一小会儿,几只蝴蝶落在她肩上的绣花上,却不留恋脂粉,又飘飘然飞走。
雨霁来园中,见此光景,亦无如何。
轻轻靠近,问道:“爷,大奶奶送了些书来,只说是经义时文,如有别的需要,请爷给列个单子,总还是稀罕,按要的取来,才免得落了尘。”
贾珣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钊大嫂子,昨儿个见过的王琪君。
“倒不必别取了,只叫这些个好文字蒙尘了,哦,对了,取几本诗集吧。”
雨霁又问:“我并不识得这些,你给我写个吧。”
贾珣道:“方才初晴只叫我选花,我正好看看,是多好的骨样,竟这般难取舍了。”
雨霁扬了扬下巴,贾珣顺着她意思,见初晴正呆坐着,好似坐化了一般,只要自去取了。
方才走了三步,初晴忽然叫道:“好呀,你们鬼鬼祟祟地,居然不叫我。”
雨霁笑道:“可是在胡说,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鬼鬼祟祟了。”
初晴哼了一声:“再大的日头,也有照不到的地儿,还不够你们鬼鬼祟祟的。”
自跑前边去,不给还嘴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