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不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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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恶意涨价

方至府门,却见有两个冰玄卫的人在府门候着。

见贾珣来,便上前道:“请贾大人入宫陛见。”

贾珣拉了拉来人,悄声问:“可知什么事?”

来人也有意交好,便道:“不少朝臣弹劾贾大人,其中还包括户部尚书高大人。”

贾珣估摸着,好歹是尚书,不至于因为夺权亲自下场和自己这个小卒斗吧。

应该是别的事,也琢磨不透,只能跟着往宫门去。

入了含元殿中,今儿人还真不少,朝会不像朝会,廷议不像廷议,也不知什么由头,聚在这里。

看来宁国府送殡,去了仍多是勋贵,文臣中大约去了些同僚,到底有限。

这殿中诸人,就有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赵百川,只是华服之盛,又不似当时布衣。

其余二品高官,贾珣并不认得,从未参加过政事堂廷议,事务上更不会打交道。

其中有一位吏部郎中,贾珣倒认得,因往吏部要人,打过交道,隐约记得唤作汪时。

虽然在场中是个小菜,但依然是正五品,比贾珣这个新衙门的从五品高多了。

贾珣拜见了皇帝,也不知何事,便在最后站着。

赵百川出列,喊了声:“贾珣!”

贾珣连忙又应声站出来。

赵百川道:“近日有近百份弹劾奏章,都是弹劾你的,可知犯了何罪?”

贾珣听此话并不甚严厉,甚至暗有鼓励之意,知定和新政有关。

便道:“下官实不知,请赵阁老明示。”

赵百川尚未说话,高芹便道:“说些糊涂话作甚,贾珣,我且问你,你恶意提升工人工价,意欲何为?”

贾珣万没想到是这事,苦笑道:“大人是?”

便有官员说了高芹官职名号。

贾珣道:“高尚书所言,下官不甚明白,何谓恶意提升工价?陛下曾发明文,号召功勋之家,开办工厂,收容难民,缴纳商税,以舒国用,珣虽不才,也想为君父分忧,因此建厂招人,工人做工,难道不给工钱?”

高芹怒道:“还在强词夺理,给当然要给,可是你给得太多了,你可知道,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贾珣心里已有了大概,疑道:“给得太多了,莫非尚书大人也想来我工厂做工,虽然大人上了年纪,干活不比年轻人,下官还是愿意给足钱粮的,不知大人何日上工。”

高芹冷哼一声,骂道:“竖子!”

便不再说话。

但高芹虽不说,却少不了为其摇旗呐喊的人。

只听一人出列道:“贾知事既管着市易司事务,应当知道,大幅提高工价,会导致商货价格上升,最终百姓更买不起东西,最终破坏市场,影响朝廷收取商税。”

贾珣也不问名,便道:“此言谬矣,工厂虽然提升工价,但出厂之商货,并未涨价,大人所谓涨价之谈,恐怕未曾去市场看过吧,端坐高堂,恐怕多年不见人间疾苦了!”

又见一人出列道:“你虽未涨价,却扰乱了劳工市场,让其他工厂工人颇有怨言,引起诸多混乱,刑部署理此类案件,近来猛增,便是明证。”

贾珣又道:“其实法子简单得很,大家一起提高价格,不就不会有暴乱了,说不得更忠心了,大人何不去质问这些欺压百姓,克扣工钱的坏人,反倒来为难我这个响应朝廷号召的良人。”

忽又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大人莫非就是不肯提高工钱,让工人活不下去引起暴乱的那工厂主人吧,是了,是了。”

“你!你!你!”

又一人道:“小子诡辩之能,老夫亦是佩服,但有一事,却由不得你辩解,工人工钱大涨,导致许多农民不思耕作,竞相携持入工厂,使得农田荒废,将有灾荒之危,农为百业之本,舍本而逐末,非圣上之本意,你这是在人为制造难民,荒芜田地,还不认罪吗?”

贾珣闻此,不及辩解,拜伏请罪道:“臣微末之躯,欲尽绵薄之力,所行不当,竟至于有倾危社稷、涂炭生灵,实不料小子竟有此能,惶恐之至,请罪,请罪!”

贾珣以退为进,实为诛心之言。

满朝诸公,不能安定社稷,让百姓家给人足,至于让一小儿承此罪责,尚有心者谁又好意思再谈。

乾德帝道:“你的确有罪,不知稼穑之艰难,南城小荒山西侧,有皇田百亩,朕罚你今秋于此割麦,你可认罚?”

贾珣道:“臣认罚,谢陛下教诲。”

有了乾德帝定调,众臣也不敢再言。

贾珣联合众多工厂主提高工价的做法,虽然引起了一些人注意,但没有如此大的影响,更多是借此抨击新政方略。

至于民务工不欲农,而使农田荒废,更是无稽之谈,百姓恋土,若非活不下去,谁肯背井离乡。

本身也是有些矛盾的,诸多士绅之家自己也有意商业,但同样不放过一个抨击工商的机会,有时候让别人没机会富足比让自己更富足还有吸引力。

贾珣因这场召见,倒有机会听得了一场高层的非正式会议,不过各抒己见,观察形势,讨论一番,又是合纵连横,互相攻讦。

朝廷真正的决定,要由政事堂议定,内廷通过方可。

贾珣方站了一小会儿,有太监入了含元殿传话,殿中诸位臣工并未停止,只由侍从太监向乾德帝转述。

乾德帝奇怪地看了贾珣一眼,甚至还有几分怜悯,搞得众臣的讨论都停了下来。

乾德帝道:“贾怀玉,太妃想见你,不用候在这边了,去吧。”

众人看贾珣的神色不免有幸灾乐祸的了。

贾珣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太妃必然就是甄家的太妃了,暗道要遭。

但却容不得他拒绝,便跟着传话太监,往凤藻宫双凤殿去了。

见老太妃比见皇帝可怕多了,贾珣一路思索着,女人可不讲道理。

这年头又讲个孝道,若老太妃果然要为甄家出气,拿自己开刀,就算没名义,皇帝为了让太妃开心,教训自己一番,不仅不会不合规矩,还会称赞他是个孝子。

这草蛋的规矩。

到了殿门,这传话太监便退下。

又有两个衣着更华丽的太监出殿门。

笑道:“呦,贾大人来了,请吧!”

这尖刻的声线,倒叫贾珣一时辨不出是在阴阳还是在欢迎了。

贾珣低着头入了殿内,不敢抬头张望。

许久之后,闻得一个年轻的女声道:“跟我来。”

贾珣暗诧异,太妃这么年轻,又明悟过来,必是宫女之类的了。

但见她服饰明艳,穿珠缀玉,步摇灿烂,又不似寻常宫女。

且步履婀娜,摇曳生姿,不经意间,颇有几分媚态天成。

又过了两处门帘,方见一个妇人在榻上坐着,凤冠霞帔,贵气逼人,必是太妃无疑了。

虽已年长,但骨像风韵,仍可见其年轻时之美色风度。

见了太妃,贾珣并不迟疑,连拜请颂福不止。

甄太妃道:“起来吧,我听不惯这些。”

贾珣便起身,弓着身子站在一旁。

太妃手上捡着什么,也不看贾珣,声气平和道:“想当年,你父亲能以微末之身居要职,还是我在圣上跟前说了好话,甄家、贾家还有些渊源。”

“如今上皇也退位多年了,我也老了,他要偏向皇帝,我也不怨他,一代新人换旧人嘛,到底是皇帝的臣子,谁是皇帝,做臣子的也不在乎。”

贾珣有意要辩解两句,又实在不知该讲什么,只俯身听着,头也越垂越低。

“可为什么要拿甄家动刀子!”

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平静中带着些许冷冽的空气,驱散了夏日中的烦闷燥热。

贾珣拜谢请罪道:“臣惶恐。”

太妃忽站起来,在阁中走了两回,笑道:“年纪不大,就学着打官腔了。”

语气转冷道:“起来,我看不惯这样。”

贾珣站直身子,解释道:“家严奉命查案,敢不尽力,生意往来,波及甄家,并非有意针对,且甄家来人已向陛下说明情况,陛下并未追究,补上了户部欠银即可,臣非开脱,实情如此。”

太妃冷笑一声。

良久方道:“你以为皇帝就果然放过甄家了,他还有个条件呢,我说给你听听。”

又作宣讲的声色道:“太妃家事,纷扰朝政,实不宜执掌六宫诸事,应另择清正能干者为之。”

这事贾珣本就有疑,甄家摊上这样的大事,被推上风口浪尖,如何这样草草了事,居然还有太妃放权这档子事。

如此一来,倒说得通了。

可自己如何敢评议后宫诸事,嫌死得不够快吗,只好沉默不言。

“你若是再装死,我就让你不用装了。”

贾珣心里还回味了两遍,方才明白,不用装就是直接死是吧。

偷偷瞥了眼太妃,又暗自琢磨起来她的意思,莫非要自己提个方案?还是说已经有方案了,要让自己提出来。

这里头也有说法,若没方案,还可谋算,若是有了,却要自己提,那多半是口诛笔伐,唾沫星都要把人淹没了。

贾珣道:“陛下怜太妃劳苦,希望太妃能将一些杂事交与旁人,减轻负担,也是一番苦心。”

甄太妃冷笑道:“你倒是皇帝的好臣子,那你说,交给谁合适呢?”

贾珣心想:还能交给谁,交给皇后呗,皇帝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明白?

念及此处,心里猛然一惊,忽然想到一个人,贾元春,难道说?

偷偷瞥了眼将自己带进来的那个女官,有了身份代入,瞬间散发一种华贵之态度。

贾珣试着道:“当然是太妃信任谁,便交给谁了。”

不得不说,甄太妃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和皇帝的关系没那么好。

自她最看重的义忠亲王坏了事,皇位落在了不起眼的老四身上,这皇帝外表恭顺,内则刻薄,让老太妃极没安全感,因此不肯放弃后宫掌控。

而这次甄家出事,太妃为了保住甄家,不得已让步,勉强答应后却后怕不已。

因为她随即想到,皇帝宁肯对甄家轻拿轻放,也要自己放权,那后宫被皇后掌控后,自己会不会突发旧疾,太上皇会不会羽化升仙。

越是这样去想,便越是忐忑,越感到皇帝要对付自己,收揽权力的野心。

可贾珣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甄太妃看到了一点别的苗头,她忽然明白,自己偏执了,皇帝还不能为所欲为,她也有别的路可走。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做了一个决定,要将六宫事务交给一个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甄太妃指了指身旁的女官,笑道:“贾珣,你认得她吗?”

贾珣这才认真看了一回,摇头道:“不认得。”

甄太妃笑道:“说起来你们还算一家人,她是荣国府太夫人的嫡亲孙女,贾存周的长女。”

贾珣见老太妃有意给他攀关系,便应声喊道:“原来是大姐姐。”

贾元春只是对贾珣笑了笑,并不搭话。

甄太妃忽问:“元春,你入宫多少年了?”

元春道:“有六七年了。”

甄太妃道:“你也是公府嫡女,在我身边伺候这些年,也委屈你了。”

元春连道不敢。

甄太妃又道:“皇帝忙于国事,独宠林后,妃位尚缺,子嗣不盛,这在寻常人家,倒是好事,对天家而言,却不好了,我有心抬举你,可信得你吗?”

贾珣恨不得立刻就飞走了,这是自己能听的吗,他仿佛已经看到,皇帝发怒的模样,还有那个不曾见过的皇后的冷笑了。

元春知道自己入宫的目的,但也知道如果答应了太妃,便是与皇后为敌,甚至可能做了皇帝的妃子,也得不到皇帝的恩宠。

可她没有太多的选择,略微沉默后,便点了点头。

也是在这时,贾珣才终于明白了贾元春在宫中的尴尬地位,也终于明白,何谓“见不得人的去处”了。

或许现在,她心里还有着某种期待,以为自己虽然是太妃推出去的代言人,或许承恩于上之后,也能得到皇帝的认可,做一个真正的宠妃呢。

女人,尤其漂亮的女人,总是对自己的身体有着盲目的自信。

就像男人,总认为自己可以转动更大的车轮。

甄太妃又对贾珣道:“珣小子,你提出的建议我觉得很好,陛下操劳国事,忘却私事,但皇帝的私事也是国事,为陛下纳妃是极好的。”

“下去吧,果然是一心为君父着想的良臣。”

贾珣心道:这是我提议的吗,或许是我提议的吧。

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皇宫的,但贾珣知道,新政的成效尚未可知,但宫廷之中,又要地震了。

至于自己,连忙上马,直奔胶东侯府,这事他拿不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