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星夜会唐门（下）
时间回到半刻钟之前。
墨千殇被唐老太爷当面揭穿，虽然燥红，但还是硬着头皮演下去。
唐老太爷冷哼了一声，“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只好将你拿下，让温壶酒那小毒物亲自来领。”
显然，唐老太爷早就看出墨千殇与老字号温家有关。只是他也没想到，墨千殇竟然不是温家的。
墨千殇此刻也忘了自己的目的，抽出莫邪指向众人。
“唐老爷子，你打算亲自下场？”
唐老太爷侧头，平淡的说道。
“唐隐，你上，给他一个教训。”
“好的大哥”
身材矮小的唐隐揉了揉拳头走到墨千殇面前。
轻蔑的笑道。
“小子，老夫人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灵活，所以这手上的武功老夫也荒废了多年。但这功力却是日益增长。你也别怪老夫以大欺小。”
唐隐双手向下一压，紫色内力轰然爆发，强大的气势化作一条眼镜王蛇，隐隐缀在身后。
肥胖如猪的唐裂笑道。
“唐隐大哥一出手就是王蛇心法的五步蛇，内功浑厚，兼具灵敏。看这小子这次还敢不敢嚣张！”
高个子的唐月亦是心有同感，“这小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我就不信他还能逆天不成。”
场中。
墨千殇感受到唐隐发出的内力波动，凝重道。
“逍遥天境？”
“不错，老夫可不是年轻人，没有那么多精力与你慢慢纠缠，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双掌合十，内力爆发，身后的眼镜王蛇快若闪电扑出。
咚，咚，咚，连续三下扑出，地面留下三个深坑，墨千殇此刻悬空，心有余悸。
“好险，幸好没有硬拼，这老家伙还真是内力深厚”
唐隐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小子，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我的攻击了吗？你太小瞧我了！”
唐隐双手前伸，向下一拉，身后的王蛇迅捷飞到空中，一个神龙摆尾，巨大的尾巴甩出。
墨千殇震惊不已，他没想到这个老头的内力竟然还能做出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轰的一声，内力形成的尾巴击中墨千殇手中的莫邪，墨千殇急速下坠。
空中，墨千殇身形一扭，一个剧烈翻滚，稳稳停在地面上。
轻轻的将嘴角的血液擦掉，墨千殇露出一丝笑意。
“这就是老一辈强者的实力吗？果然很厉害。可惜你们天赋有限，无法更进一步，这辈子进个大逍遥估计都很费劲吧？”
唐隐被墨千殇戳中伤疤，冷哼一声。
“小子，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下次可不会这么幸运！”
“是吗？逍遥天境而已，说得好像谁不是一样？”
唐隐此刻内心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
逍遥天境：天地任逍遥，凌空虚渡，如履平地。
“我自乘风来，逍遥天地间。剑若幽冥渡，心似天上仙。”
一股深蓝色气息在墨千殇身上爆发，莫邪覆盖月华之力，荧光流转，深蓝长发飘飘，月夜下傲世无双。
“这样就公平了。”
唐隐沉重道。“逍遥天境？”
唐裂与唐月也是惊呼。
“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进入逍遥天境？”
唐老爷子对此反而很淡定，“如果他是和怜月一样的天才，我反而觉得有这实力才理所应当。否则，他凭什么敢挑战怜月。”
“起”
剑鸣，天寒，浮光掠影。
须臾之间，墨千殇已逼近唐隐，剑劈下，唐隐内力硬抗，仍然被墨千殇逼退数米。
寒霜凝结，天若寒冬。
墨千殇此刻已然战力全开。
自踏进逍遥天境，他一直都在磨练自己的剑，学习别人的剑，感悟别人的剑，最后，回馈自身的剑。
今晚，唐隐倚老卖老以境界碾压，墨千殇也不再压制自己。
手中莫邪剑鸣不止，一剑劈出寒气逼人。
唐隐此刻虽然用内力护住自身，但冷冽的寒气依旧是让他的眉毛覆盖上寒霜。
一声剑起，场中局势瞬间逆转。
唐隐就像那风中飘摇的树叶一般，被墨千殇不断击飞。
唐裂与唐月此刻见唐隐身上的内力越发薄弱，隐隐有被击破的迹象，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了。
“唐隐大哥，我们来助你！”
一道天罗丝自唐月手中发出，企图缠住墨千殇。
墨千殇临危不惧，口中大呼。“来的好！”
对着唐隐胸膛一脚踢出，对着天罗丝劈出一剑，剑气纵横，寒气彻骨，天罗丝瞬间被寒冰凝结，并开始蔓延。
唐月立刻抛弃天罗丝，接住唐隐。
“大哥，你怎么样？”
唐隐摇摇头，站直身子，只是那嘴角微微露出的红色表明他并不是那么好受。
场中，肥胖的唐裂一杵抛出，若蝎尾毒针，势大力沉，且其双手两条紫色内力操纵，又兼具灵敏。
墨千殇看着蝎尾杵泛着紫光迎面而来，亦不躲闪，一剑劈在蝎尾杵上。
略微后撤一步，随后一声爆喝。“给我滚！”
剑出，寒霜鸣，冰晶以蝎尾杵为导体迅速蔓延，甚至内力都被其冻结。
唐裂当机立断，切断内力供应，后撤两步，来到唐隐身边。
“大哥，这小子有点邪门，不仅不吃毒，内力还寒气逼人。”
此刻。
墨千殇拖着长剑，缓缓靠近，身边冰凌纷飞，寒霜漫舞。
唐隐见此，沉重道。
“布阵！”
唐裂与唐月愣了一下，沉重点头，三人并排而立。
“百毒朝天阵！”
三道内息相连，身后的分别展现出三大紫色而阴森的幻象，分别是：无双尾针蝎，百毒赤炼蛇，鬼影人面蛛。
三人双手伸起，幻象携带着紫色毒雾朝着墨千殇冲去。
墨千殇眼神一凝，莫邪立足于胸前。
“兵势！”
寒炎爆起，冰川降临，女神再现，冰焰长剑自雪峰飞来，女神握剑，藐视众生。
“一剑霜寒十四洲！”
一人一神，心意相通，剑出。
这一次，墨千殇并未留手。
于是。
冰川万里，雪峰咆哮，无数冰柱冲天而起，剑出的轨迹，一直蔓延到三大幻象面前。
女神挥剑杀至，一剑穿透紫雾。
女神消。
幻象解体。
紫色雾气被寒气冻结，一声爆裂传来，气浪席卷四方。
周围的房子顷刻间坍塌不知凡几。
唯有正前方的老房子，依旧在唐老太爷的保护下毫发无伤。
此刻场面安静下来，唯有墨千殇与三大长老依旧在场中对峙。
墨千殇此刻已然战意滔天，无所顾忌。
凌空虚渡，眼中银月沉浮，剑指下方三人。
口中声音冷漠无比。
“这一剑，曰：长空孤月！”
显然，他打算用他的剑了。
剑起。
夜色越发深邃，一轮圆月悬挂苍穹，它的旁边，原本的月亮显得越发渺小。
漫天飘雪。
四月炎阳天，竟有六月寒。
唐门三大长老此刻亦是愤怒不已，此人竟敢在唐门如此嚣张，视唐门无人吗？
三人契机相连，唐月与唐裂将内力全部灌输到唐隐身上，唐隐一声怒吼，地面裂开一道缝隙。
一只深渊巨掌带着紫色流光从地底伸出。
这时，场外劝架的终于到了。
“千殇，住手！”
“三位长老住手！自己人！”
墨千殇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转向少女。
“呀！寒衣，你怎么来了？”
此刻他才想起今晚的目的只是挑战唐怜月，而不是搞破坏。
讪讪的笑了一下，莫邪回鞘。
唐门三老看到他收起武器，散去招式，心中亦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这里是唐门的腹地，无论输赢，心疼的都是自己。
李寒衣走到墨千殇旁边，伸手摘下他的面巾，看到他一脸尴尬，也是无奈摇头。
“说吧，怎么回事？”
墨千殇那难得脸红，不过见今晚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立刻从怀中掏出小瓶子，将绿色药丸吞下，这才悄咪咪的在她耳边低语道。
“是温前辈要我挑战唐怜月的！他要我打唐门的脸。”
李寒衣只觉得耳边一股热气传来，微微低头，恼怒道。
“温前辈怎么能让你舍身冒险呢！这唐门的毒，虽然比不过温家，但也不是易与的。他难道不怕你中唐门的毒？”
墨千殇悄悄拿出瓶子放在李寒衣的手心。
“他给了我这个瓶子。说是服下红色的，就会身中剧毒，反而会百毒不侵。
但两个时辰内吃不到解药会暴毙身亡。而绿色的就是解药。”
李寒衣打开瓶子，见里面空空如也，心知已被墨千殇服下。
“你这还是太冒险了。如果没效果怎么办？”
墨千殇露出一丝苦笑。
“我当时喝醉了。结果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这事。
他亲口保证会有效，否则我也不敢来。只是没想到，唐怜月没打到，倒是和唐门的长老打起来了。”
李寒衣此刻也是一脸头疼。
“你就不怕跑不掉吗？”
“放心，我如果想跑，他们未必能抓得住我。”
李寒衣见他还一脸笑意，叹了口气，拉着他来到唐老爷子面前，拱手。
“在下李寒衣，这是我师弟墨千殇，今晚多有得罪，请唐老爷子原谅。”
唐老爷子还未说话，身后的三位长老已经勃然大怒，上前指责。
“今晚搅得我唐门不得安宁，你想就这么算了？”
“对啊，要原谅也行，跪下磕头道歉。”
李寒衣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这....”
墨千殇哪里会舍得李寒衣受气。
直接将她拉到身后，上前怒斥。
“怎么？还想打不成?我奉陪到底！”
说着已然拔出莫邪。
而唐门三老也是气的够呛，“你这兔崽子！今天，看我们不好好教训教训你！”纷纷运转内力，打算再打一场。
李寒衣一看局势顷刻间剑拔弩张，上前拉住墨千殇手臂。
无声的摇摇头，意思很明显，不要冲动。
墨千殇却微笑着望着她。
语气前所有未的平淡，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决。
“欺负我可以，欺负你，不行！”
世间情爱千万种，唯有守护最致命。
李寒衣眼神轻颤，慌忙转身微微低头。
这一刻小鹿乱撞。
这一刻花落人间。
这一刻浓情蜜意。
墨千殇豁然转过头，莫邪锋芒一闪，已然随时准备出手。
“出招吧，既然谈不拢，就靠手中的剑说话。”
唐怜月见局势即将失控，赶紧拦在唐门三老面前。
拱手。
“三位长老，这位小兄弟是李先生的弟子，而这位姑娘是我故人之后，请看在怜月的上，原谅他们这次！”
唐裂与唐月怒指唐怜月。
“唐怜月，你给我让开。”
唐怜月摇摇头。
“不能让”
唐隐举起右手，制止两人继续说话的想法。“别说了，这事看家主的意见。”
此刻场中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唐老爷子的身上。
老爷子挫了一口烟缸，吐出一口烟圈，缓缓道。
“今晚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但这位小兄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墨千殇有些疑惑了。
“什么事？”
“以后不再踏入我唐门。”
墨千殇愣了一下，轰然笑道。
“没问题。”
唐门三老这下不高兴了。
“家主，这...”
唐老爷子举起右手摇摇头。
“不用说了，今夜的事就到此为止。”
言罢。唐老爷子向着老宅而去。
唐怜月对着老爷子微微躬身，转向墨千殇两人，没好气的说道。
“走吧，我带你们出去逛逛。还有，把剑收起来！”
墨千殇嘿嘿一笑，将莫邪收回。
两人在唐怜月的带领下，一路离开唐门，来到春熙路。
唐怜月找了一家熟悉的火锅小店，三人一起坐下。
随意点了一些菜，三人这才开始聊天。
“寒衣，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这么高”
比划了下桌面的高度，唐怜月感慨万分。
“转眼间，就是数年过去了。哎。老板，来一壶酒”
李寒衣沉默片刻。
“唐叔叔，你不是和我母亲在天启城吗？怎么回到唐家了？”
唐怜月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微微一抿，“看来，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李寒衣黯然低头。
“母亲不让我回去。”
墨千殇见她情绪低落，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
“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李寒衣轻微的嗯了一声。
也不说话。
唐怜月看到两人这个样子，微微一笑。
“你母亲做的对。她不想你身处险境。”
李寒衣诧异道。
“可是，如今不是天下太平了吗？”
唐怜月再次饮酒一杯，摇摇头。
“错。这天下从未太平过。而如今的天启，更是如此。”
墨千殇突然开口道。
“是因为琅琊王萧若风，对吗？”
唐怜月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你竟然知道？”
墨千殇沉重的点点头。
“我来唐门的路上，路过柴桑，与顾剑门师兄聊过天启的事情，也大致了解了当前天启的局势。”
李寒衣蓦然转头。
“千殇，你了解这些做什么？”
墨千殇凝视她的眼睛，
“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这是你我都无法避免的，不是吗？”
李寒衣黯然低头，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唐怜月意味深长的看着墨千殇。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墨千殇将身前的酒杯放在唐怜月面前，唐怜月微微一笑，倒满。
拿起酒杯，墨千殇一口饮尽。
“人在江湖飘，总会身不由己。了解一些，总有好处。”
放下酒杯，墨千殇继续。
“说说看，你为什么离开天启？是因为累了？还是你的心疲惫了？”
唐怜月笑了一下，再次给墨千殇倒满，这一次，他开始重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我说都不是，你信吗？”
“信。那就是失望了，对吧？”
唐怜月略微迟疑了一下，无奈摇头。
“你很聪明。你说的不错，我是失望了。天启，我过的不逍遥，就这么简单。所以我放弃了天启四守护，回家养老。”
“顾师兄说过，从琅琊王改变诏书那一刻起。这场斗争就不会停止。而你跳出来，未尝不是一个好事。”
“我跳出来有什么用？天启城里，有我的亲朋好友，他们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就看个人的选择，有人急流勇退，有人初心不改。你无法改变。”
唐怜月苦笑了一下，举起酒杯与墨千殇对饮一杯。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主动跳入这个旋涡？”
墨千殇沉默片刻。
“雪月城本身就在局中。无论我是否愿意，都不可避免。
天启四守护，东方青龙李心月，西方白虎姬若风，南方朱雀司空长风，北方玄武唐怜月，你们四人，其中就有两人与我们雪月城息息相关。李心月是寒衣的母亲，司空长风是我的三师兄。这种情况下，雪月城如何置身事外。”
唐怜月闻言却笑而不语，因为他相信，这都不是他的理由。
从头到尾，他的理由只有一个。
饮一杯浊酒，话一段人生。
“寒衣的父亲雷梦杀如今投身北离的军武，这是一道死结。
若是琅琊王登基，这一切都可以避免。但他太自私了。他的自私，导致这场斗争无休止的持续下去。”
唐怜月愣了一下，随后一脸感慨，“你确定？”
墨千殇点点头。
“我确定，权利之毒，在于侵蚀人心。”
李寒衣默默的看着两人聊天，她发现自己无法插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墨千殇正好转过头，见她眼中迷茫，会心一笑。
“寒衣，没事的，一切有我”
李寒衣此刻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直到将来的某天，她才醒悟，他笑容的背后是什么。
言非言，话非话，心非心，背负所有，灿烂依旧。
唐怜月举杯，突然开口道。
“小子，有没有兴趣收徒？”
墨千殇略微有些惊讶。“咦？我才刚出山，你就要我收徒？这不合适吧？”
唐怜月随意道。
“挂个名而已！有没有兴趣？”
墨千殇挠了挠头，既然唐怜月都开口了，他也不好拒绝。
“行吧，但我可不敢保证我一定会负责。”
“我们唐门新出的一个好苗子名叫唐莲。十年后，我让他去找你。你教他剑术。”
“为什么是我？”
唐怜月微微一笑。
“因为我相信，你会是最好的老师。”
“行吧，反正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事先声明，如果不够聪明，我可不收。”
“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那可就说定了！”
“一言为定！”
“干”
吃着火锅，喝着小酒，直到深夜，唐怜月才离开。
月夜小路，少男少女静静的走在路上。
今夜月光格外明亮，风吹过都带着春天的气息。
少男少女的手渐渐拉在一起，不知道是谁主动，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既然开始，又谈何结束。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已然情深，何惧缘浅。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箫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