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士气之争
金汁火油什么的,没急着向下倾倒。
流贼虽然人数众多,但归根结底并没成气候,还是脱不了“贼”的标签。
从攻城器械便能看出空虚的底子。
没有精巧设计,多段延伸的云梯云台,长梯真的就只是梯子,而这帮“先锋”的手上,连兵器什么都没拿,他们的命,只要把梯子架好就算值当了。
而在他们身后,上千规模朝前推进的青壮,才是这场攻城的主力,也是主要消耗品。
但这并不代表前方的老弱可以退开撤离了,因为青壮之后,还有督战队的存在,所有到达城墙下的,都是攻城的“兵”。
长梯简陋,而且说长也不够长,无法架出稳固的角度,只能危险地靠在城墙边上,供流贼们向上攀爬。
守军们神色紧张,略微混乱,但还是在军官的指挥下将长梯上的钩子砍断,或是拿长矛把梯子推离城头,让上面挂着的流贼摔死。
双方激战却又克制。
自始至终流贼都没有真正的精锐出现,而守军也只是用刀枪阻挠着进攻,守城器械的储备虽不算充足,但战争的烈度一时间还没上去,所以消耗得极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流贼方也不是傻子,这般消耗终归不可持续,探出守军大致深浅后也就得认真了。
毕竟短时间内时间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但从长远来看,明军的援兵迟早会来,而且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如今虽有号称三十六营的义军涌入山西,但想要和明军野战,乃至正面战胜,还是有些痴人说梦的。
嘴上喊着各种大义名号,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抢一把就走,才是他们的一贯风格。
器械是没怎么消耗,但军卒的体力倒是消耗了不少。
这涌上来的青壮,虽大半都是半路入伙的农民贱户,不懂什么搏杀之术,身上的衣装也很单薄,没什么防护能力。
但利刃在手,一向无害的兔子装上了獠牙,即便嘴很小,撕咬起来也同样能扯下块血肉。
而且人数上,反而是流贼这边占据优势。
城墙上守卫的军卒肯定得留出轮换的人手,否则全员执勤,流贼只需轮着进攻几次,将守军磨得精疲力尽很容易便能下城。
这就导致了本就规模不多的守军,在分出预备轮换后,在此刻被数倍于己的流贼进攻着。
长梯虽简陋,流贼的攻击也不甚致命,但数量奇多的二者相叠加,愣是让守城的军兵陷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攻城掠地这么久,明军的武备库也被洗劫了不少。
虽说都是些小地方,肯定比不上大城池里的储备,但积少成多,武装起来的人马也是相当可观的。
甲胄马匹自然优先装备老营,这些稀缺武备哪怕举兵这么久了,也依旧做不到满装核心人马,可刀剑什么的还真就不缺。
之前没给老弱配发,是因为他们拿了也是浪费,举着刀跑这么远,哪里还有砍人的力气。
此时青壮人手一把,沿着近百条长梯向上涌去,就算是打地鼠,手臂也会酸疼,更何况是真人,还是奔着要你命来的敌人。
开始是盾牌顶着,有人用长枪捅戳,后来忙不过来了,周围的兵士开始提着刀上前阻挡。
人命如割麦子般锐减着,总体的战损比还维持在十比一左右,毕竟守城方更为“职业”一点,而且武备更为精良,还有居高临下,以逸待劳的优势。
可哪怕夸张到二十比一,守军少一个,短时间内也再难补充了,而城下的密密麻麻排队等爬梯子的流贼,显然撑得起这样的损耗。
更堪忧的还是士气问题。
李长生知晓那段岁月里,军队中的很多番号下的先烈们,伤亡率达到了百分之几百,还能够战意激昂地坚持作战,而且并不是绝境中的哀兵,而是信念坚定,思路活泛,想方设法地打击敌人。
功成不必在我。
哪怕把整个队伍打空了,其他战友一样解放全境!
可这是明朝末期了,兵员质量极差,而且战意更不必多说。
守城时还好,因为大家知道城破必被屠戮,所以也能咬着牙战斗,可战损率只要过高,一样会崩盘,大家顿作鸟兽散,只希冀着自己跑得比其他人快就好。
死人就发生在面前,不光是敌贼,还有友军,有自己的同乡,乃至刚刚还一起插科打诨的熟人。
说不恐惧那是假的。
此消彼长,流贼哪怕伤亡远高于守军,但眼下若是继续往里填命,胜利的天平已经要朝流贼倾斜了。
而这还只是驱赶的青壮,并不是老营精锐。
躲在暗中的李长生清楚地看到,远处已经有另一批人马在朝这边迅速靠近着。
穿着有简易的皮甲,以及熟悉的鸳鸯战袄。
这自然不会是明军的援兵,只是流贼缴获的军装罢了。
看上去的那股子“势”,就和眼下正激战的双方不同了。
那是杀人者的势。
即便武备不齐,装备不全,可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历练出来的人马,放在哪里都是赖以成军的骨干精锐。
李长生可以肯定,守城的明军若是与眼下那帮流贼进行野战,前者必然是惨败。
事实也差不多。
以往的明军,除非是孙传庭、洪承畴以及大小曹这些名将率领的部属,否则是绝不会与流贼进行野战的。
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这几位大佬所募集,拉练出的人马,其余明军拿去守城尚可,出城野战实属作死,一触即溃不是夸大之言。
吃空饷已经糜烂得无可救药了,更别提上面要求的紧,临时招募拉起来的队伍,大多都是游手好闲的流氓与破落户,这样的人成军,哪里能有战斗力?
强军良卒,以良家子与老实人所组建的最为优质。
按理来说,流贼的兵员质量应该更差才对,事实也确实如此,人均下来肯定官兵要“专业”一些,但正如一句戏言: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何处有满饷?关外汉八旗。”
建奴麾下的汉八旗里,有大批投降的边军悍卒在那里讨饭吃。
主动投奔的很少,但近年来败仗连连,而且上头的大官跑得那叫一个快,战斗力尚可的边军基本全让送进了战俘营。
两边一对比,哪怕再不情愿,可人也是要吃饭,要活命的嘛!
天天扯些名族大义,家国情怀,他妈的不求那些大官领着俺们打赢建奴,至少别跑啊,大家一起殉国,爷们儿也不是没卵子的孬种!
可既然你先对不起俺们,那也别怪我们改换门庭,用手里的刀给自己搏条出路。
流贼这边也差不多,虽说军饷什么的全靠进城后的肆虐狂欢,但好歹比明军这边有盼头。
所以关内敢于野战的明军,一次次地投降了流贼;关外善战的边军,也是沦为了建奴的爪牙。
怪谁?
谁都不怪。
王朝末期,怪象频生也很正常,也该换张王旗了。
所以唯有如眼下这般凭借着城墙,实力悬殊的双方还能拉扯一下,让胜算是个未知数。
纵观全局的指挥官自然清楚这一点。
可再完美的计划,也得有人才能实施。
士气再不救起来,大家一起等着流贼拷饷吧!
所以金汁火油等守城利器,也不得不启用了,其残忍的一面,即将显露。
这士气之争是阳谋,但双方都在赌桌上,都不得不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