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现在是即将落幕的夕阳
护士离开后，藤原优两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病历本“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内心一阵空虚，突然不知道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少女脑电波确实有一瞬间异常，但很快恢复正常，变得和平时没有差别。
正如普通人睡觉时，会做噩梦，然后情绪激动一样，少女脑电波异常的原因，大概率也是如此。
“你在做什么梦？可以告诉我吗……”藤原优说完，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走到病床前，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少女戴着氧气瓶，静静地躺在那里，周身是各种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远远看去，像一堆铁皮里长出了个人。
充满怪异的美感。
藤原优双手插进头发，沉默着低下头。
每次科研遇到困难，他都会来到这里，只有陪在少女身边，心灵才会得到真正的宁静。
他抓住少女的手，整只手背布满针管，透明的葡萄糖流入血管，提供一天需要的营养。
他不禁想，让“她”这样活着，真的是为“她”好吗？
“我做的对不对？”藤原优小声说。
他渴望得到少女回应，结果，迎来的只有一如既往的沉默。
今天风格外大，一股脑挤进病房，吹得窗帘哗啦哗啦响。
这边也受到影响，少女身旁的透明管，随风左右摇摆，似乎下一秒就会脱落。
“风这么大，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藤原优起身，合上窗户，将窗帘朝两边拉开，阳光涌进来，晒死了名为“死寂”的气息。
“这样才有点房间的样子，以后告诉护士们，每天记得拉开窗帘一段时间。”
他自言自语说着，坐回病床边。
再次握住少女手，皮肤如往常一样细腻娇嫩，轻微震动从掌心传来，这脉搏是少女还留存在世上的证明。
“这段时间，科研一切顺利，倒是研究所来了几个新毕业生，和我们一样毕业于东京高等学府，算是我们的后辈。我找了经验充沛的老人，带他们……”
安静的病房里，藤原优慢慢诉说这段时间研究所的变化。
十年日一日，他每天都会来这里，都会这样做。
没过多长时间，藤原优说到研究方面。
“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这段时间，研究有了新进展，我做出了能让你醒过来的药，但代价……是病情加重。
“说实话，我刚才竟然想‘如果能醒过来，早点死就死吧’这样的想法，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时间流逝的太快，原本的初心也被磨损了吗？
“‘治好你’才是我的初心，绝非是‘让你醒’。”
之后，藤原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早餐吃了什么，聊到明天准备会见哪个国家首领。
转眼间，过去一个小时。
藤原优嗓子有些哑，准备今天就暂时说这么多，回去继续研究。
他站起身，右手下意识揣兜，摸到一个管状物体。
是那瓶药剂。
扔掉吧。
但……
藤原优拿出试管，透明液体随动作轻微摇晃，和输入少女体内的葡萄糖极为相似。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少女坐在床边，对着他笑的幻觉。
不！
不对！
这是绝对不能用的！
藤原优摇晃头，眼中幻觉渐渐消散，病房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狠心扭头，向门外走去。
左手突然传来一道牵拉感。
藤原优反应过来，忘记松开少女的手了。
“一定要早点恢复清醒。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他另一手从兜里伸出来，掰开少女握着……
等等！
握着！！！
藤原优双腿一软，突然无法不会站立了，扶着床沿，勉强坐回刚才的椅子上。
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少女的手。
他就像抓住末日洪水之下的诺亚方舟，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眼眶湿润，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坠到白色床单上，变成一个个深色圆点。
明明不想哭的……为什么眼泪会挤出来。
藤原优泪眼模糊，望向少女的脸，他像虔诚的信徒望向女人，眼中既带有害怕，又有一丝惊喜渴望，还有惧怕失望的恐惧。
看到了！
不是幻觉，是由眼睛亲自看到的！
少女紧闭的眼皮裂开一条缝隙，黑白分明的眼眸充斥着虚弱，但那释放的爱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少女张了张口，发现只能喘气，没力气发出声音。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焦急，握住藤原优的手松开，蜷缩四指，食指指着一个方向。
藤原优顺着视线看去，指的是自己右兜。
他沉默了，缓缓摇头。
兜里有什么，他清楚的很，那瓶药剂，是能让少女燃尽自身的东西。
少女见他露出抗拒神情，神情立马激动了起来。
她张开后，费力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啊……哟……优……补……”
“我知道你的意思。”
少女想表达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但就算如此……
藤原优止住了想法。
因为，少女脸庞上，两行透明的泪水，静悄悄淌下来。
——
“……”
藤原优盯着荧幕，两只手死死地攥紧了。
该怎么办？
死局，没办法。
梦境中，他已经将近三十岁了。这个年纪，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中年，但是对于他不一样，过往二十几年的经验积攒，现在正是厚积薄发的时候。
只是，“她”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仍旧是未知数。
【您坐在病床边，诉说今日一切，“她”却奇迹般醒了过来。】
【这是不知为何产生的奇迹，很快就会消散——您非常清楚。】
【“她”本人不甘于此。刚才那些话，“她”全部听进耳中了，并在内心做出决定，这股决意让她睁开眼睛，释放给您。】
【您仰起头，眼眶温热，深深叹了口气，随后转身走出病房。“真是废物！”您在内心痛骂自己。】
【“她”注视您高大的背影，嘴角轻微上扬，比起年轻时正午般灿烂的笑容，此刻更像和煦的夕阳余晖。】
【您走出病房后，瘫坐在门前，看着眼前的空气，眼底深处泛着一股哀伤。】
【您悔恨！悔恨能力不够，无法让“她”肆意奔跑在阳光下，只能屈居于这小小病床！】
【您庆幸！庆幸遇到少女，“她”热烈的爱，从不掩盖，如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光热尽情的传递给您。】
【两股情绪交替，您沉默着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