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江南娇娃施媚术 文武密议立太子
话说唐主李璟听罢赵新所言,犹豫不决。周世宗柴荣并非昏庸之辈,他若不上此当,岂不是枉费心机,落个笑柄?礼部尚书黄崇质出班奏道:“臣以为赵新所献之计未尝不可。周主也不是什么圣贤,怎能过得了美人关?还请国主定夺。”
李璟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当下令黄崇质负责此事。按下赵新谢绝李璟许以的高官,只是收下赠予的百亩良田和千两黄金不提,单说江南水土养人,各地美女如云,黄崇质经过筛选,最后选中两名美人:一个叫秦弱兰,一个叫杜文姬。二人不仅有倾城倾国之貌,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李璟见了十分爱怜,若不是为了免受战争之祸,如何舍得将如此佳丽送与旁人!遂命宫中派人教习秦弱兰、杜文姬礼仪。二人心性灵巧,一点就透,仅学半月,便由黄崇质送到汴都。
且说周世宗连年征战,深感疲惫,很想与嫔妃们整日一起玩乐。听说南唐进贡美人,便吩咐在延和殿召见南唐使臣。
黄崇质领旨,在馆驿叮嘱秦弱兰、杜文姬道:“南唐江山社稷的存亡和黎民百姓的安危,都托付给你们了,你俩定要施展手段,让那世宗神魂颠倒,不再出兵南唐……”秦弱兰、杜文姬都是二八少女,哪里懂得这些,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黄崇质带她们一起来到殿前,二人不敢抬头,罗衣拂地,俯伏丹墀5。分列两边的文武大臣,见南唐两位美人进殿,不知周世宗何意,故此均屏住呼吸,端然肃立,殿内一片寂静。这时,空气中传来两声黄莺似的娇啼:
“臣妾秦弱兰见驾。”
“臣妾杜文姬见驾。”
这两声婉转的莺啼,甜美圆润,像蜜一样灌进周世宗的心田。周世宗顿时来了精神,吩咐二人抬起头来。两位美人遵旨,仰首而跪,世宗定睛望去,喜上眉梢,二目如电,射在美人身上。周世宗为何见到秦弱兰、杜文姬欣喜若狂?原来他的后宫虽然嫔妃众多,但是论容貌就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两位南唐美人的。单说秦弱兰生得腰似三春杨柳,脸如二月桃花,娇滴滴一团俊俏,软绵绵无限丰姿。有诗为证:
浣雪蒸霞骨欲仙,况当二八正芳年。
画眉腮下娇新月,掠发风前斗晚烟。
桃露不堪争半笑,梨云何敢压双肩。
更余一种柔弱态,消尽人魂实堪怜。
世宗见秦弱兰纤腰欲折,恨不得下殿扶住。再看那杜文姬,更是眸含秋水,鼻倚琼瑶,花容月貌,体态丰盈,真恰似杨玉环再生。有诗为证:
三寸横波回幔水,一双纤手语香弦。
海棠标韵娇花貌,凤绡衣裙香生暖。
玉搔头掠青拖碧,明珠仙露嫩蕊鲜。
六宫粉黛无颜色,出水芙蓉风情憨。
周世宗看到两位美人姿容盖世,倾城倾国,早已忘记自己的帝王身份,便意欲马上退朝,命内监携她俩入后官,以便独享人间美色。范质看到周世宗如此迷恋南唐进贡的尤物,立即向世宗奏道:“陛下以神武之姿,方欲削平南北,奈何受南唐之美女?”
平章事王溥也进谏道:“唐主以美色引诱陛下,切莫上他圈套,愿陛下摒而不受,谕来使领回方是。”
这时的世宗只等饱餐秀色,也不怪罪范质、王溥直言犯上,反而安慰二人道:“二卿忠心可嘉,但唐主遣使远来进献美女,也可见他的至诚,若摒而不受,未免不近人情。朕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又怎么会受美色引诱?二卿不必多言,朕自有方略处之。”
范质、王溥还要进谏,周世宗却转向南唐来使黄崇质道:“朕向日兴师征伐,两国视为仇敌,今则通好成为一家,朕在位之日,不会再进军江南,可将此意说与唐主。”
黄崇质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顿首受命,辞别周世宗,回到江南,面见唐主,复了旨意。李璟重赏了黄崇质。
且说周世宗自从得了秦弱兰、杜文姬两个美人后,便不再视朝听政,每日里在宫中饮酒作乐,吹弹歌舞。有两个美人陪伴,周世宗左拥右抱,好不得意,早把荡平四海的雄心丢到爪哇国去了。秦弱兰、杜文姬本是二八年华,情窦初开,恨不得寸步不离周世宗。
秦弱兰身躯纤弱,腰细如柳,擅长歌舞,周世宗酒酣之时,她就歌舞助兴。她舞的《凌波曲》中的龙女,别有风韵,袅袅婷婷,绣带轻飘,忽而如蜻蜓点水,忽而如燕子穿花,忽而腰弯探地,忽而倏地跃起,千娇百媚,一双秀目不离周世宗。周世宗喜得拍手称好。一曲舞罢,秦弱兰桃花面艳色如酣,杨柳腰柔枝若断,周世宗赶紧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摸,香温玉软,柔媚可怜。那秦弱兰见周世宗如此宠爱,便紧偎在周世宗怀里撒娇。
杜文姬体态丰满,周世宗极爱她浴后的姿容。每当酒宴之后,便命杜文姬坐兰汤沐浴,浴后见驾不必梳妆。杜文姬新浴之后,肌肤光嫩如莹,遍身冰肌玉骨,酥胸略袒,宝袖宽退,缕缕香气从体内飘出。周世宗痴迷的目光不离她的胸前。那杜文姬是何等聪明之人,她扭转身躯,做出各种媚态,周世宗见她娇倩艳丽,风韵无限,恍如杨玉环来到身边,早把帝王之尊扔到一边,赶紧与美人共度良宵。
自此之后,周世宗对秦弱兰、杜文姬更是恩宠有加,对她们所提要求,都是传旨照办。一日,三人在内苑赏花,两位美人忽然兴起,要周世宗建一座八角览胜赏花楼,以便居高临下,眺望四周景致。周世宗马上降旨,择吉日动工,限期建成。
后周文武诸臣,见周世宗不理朝政,整日沉迷于两位美人,个个无计可施。如今又见内苑在建造楼台,大兴土木,无端耗费库银,急得一齐去找范质、王溥,要两位德高望重的宰相进谏。
范质、王溥在延和殿进谏受挫,并不灰心,怎奈现在无旨不得擅自进入后宫,无法与周世宗见面。范质、王溥便安慰诸臣,回去各自尽心竭力,料理好政务,切莫松懈。然后二人彻夜长谈,寻找良策。范质、王溥有何德何能,如此受百官拥戴,这里略做交代。
范质字文素,大名宗城(今河北邢台威、广宗二县)人,诞生之时,其母梦见神人授以五色笔,九岁能写文,十三岁治《尚书》,教授生徒。此人性急,以廉洁自持,为官正直,很受历朝皇帝重用,曾官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周世宗登基后,他更是尽心辅佐,众臣都十分敬重他的为人。
王溥字齐物,并州祁(今山西太原祁县)人,为人宽厚好学,手不释卷,很受周太祖郭威赏识,官授左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周太祖病重时,召学士拟诏,以王溥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宣制完毕,周太祖欣慰地说:“朕无忧矣。”即日驾崩。可见王溥当宰相是周太祖死前的重托,再加上他好奖掖后进,朝中不少显位高官都是由他举荐的,所以,虽然他人颇吝啬,仍受众臣爱戴。
眼见周世宗沉溺于酒色,范质、王溥心中十分着急。这日,送走众臣,范质留王溥在府中,商量后取得共识:现在还不是天下太平的年月,周世宗要想建立宏图伟业,还应继续秣马厉兵。
范质眉头紧锁,在屋里来回走动,不一会停下来对王溥说:“齐物兄,俗话说色是刮骨的钢刀,陛下如果继续在后宫不离南唐美人,不但南征北伐无望,陛下的龙体也令人担心。”
王溥则坐在椅子上,手拿唐人苏冕所著的《会要》不时翻看两眼,见范质终于开口,才合上书卷,抬头望着范质道:“文素兄,虽然我们都已位居宰相,是陛下的重臣,但对于女人的事还是不能正面进谏,在延和殿不是被陛下驳回了吗?如果招惹龙颜大怒,我们身家性命安危是小,弄不好大周的基业也要毁掉。”
范质眼睛忽然一亮,马上坐下来对王溥道:“是呀,我也思考良久,陛下对秦、杜二美人宠爱之极,我们入谏,陛下未必听得进去。现在紧要的是奏立太子,以端国本,倘有不测,尚可倚赖。”
王溥答道:“文素兄所言极是,奏立太子,名正言顺,陛下不会拒谏,但最好我们先与一些握有兵权的武将联络,取得他们的支持。”
“亏得齐物兄提醒,文臣武将齐心协力,才能共保江山不倒。节度使赵匡胤颇得圣上赏识,此人在武将中也很有威信,奏立太子一事,我们可先征求他的意见,如不谋而合,再好不过。”范质话音刚落,王溥便点头答应。
第二天,范质便派人请赵匡胤过府叙话。此时,赵普正在赵府与赵匡胤闲谈,话题自然集中在周世宗纳美一事上。
赵匡胤虽有称帝之心,但周世宗待他不薄,要从周世宗手中夺天下,他却有些于心不忍。赵匡胤长叹了一口气,道:“唉,现在陛下沉湎于南唐美人,不理朝政,一些将领纷纷前来找我,心中多有不满。将士们御守边关,风餐露宿,很是辛劳。我主心中却只有美人,没有将士。长此下去,谁还能谨守职责呢?我大周基业岂不要毁于一旦!”
赵普见赵匡胤情绪激动,自然不便说出南唐献美是他从中出谋划策的结果。他心中暗暗好笑,周世宗宠美,一来荒废朝政,令众臣离心;二来会消耗元气,体力不济。这对赵匡胤可谓大有好处,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不过赵匡胤素有仁爱之心,这也是皇帝应具备的品质,赵普甚是钦佩。
赵普微笑道:“历代帝王哪个不爱美人?江山社稷还是代代相传。依我之见,不如您代诸臣奏立太子,这样,百官定会认为您是为大周着想,会更加拥戴您,也会免去一些人的猜忌。”
“立太子?”赵匡胤口中喃喃道。他真不知赵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方面,他劝自己寻找机会,拉拢群臣,伺机夺位;一方面,他又劝自己奏立太子,这不绝了后路?
赵普像是看透了赵匡胤的心思,接着说道:“世宗的儿子都还年幼,到时我们可以……”说着,便突然停住。
赵匡胤并不糊涂,立即明白了赵普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暗中挑大拇指。一时间,赵匡胤竟希望周世宗早日驾崩。
这时家丁来报:“回禀大人,宰相范大人请大人到府中,说有要事相商。”
赵匡胤挥挥手道:“知道了。备马,我即刻起身。”说罢,看着赵普。
赵普不慌不忙道:“如果我没猜错,十有八九是要与你商量奏立太子一事。”
赵匡胤点了点头,整换衣帽,带了几个随从,来到宰相府中。范质在客厅外等候赵匡胤,见面先是一番寒暄:“赵将军光临舍下,未能远迎,请勿怪罪。”
赵匡胤谦恭道:“满朝文武无不敬佩大人,匡胤不才,早该登门请教。”
进了客厅,两人分宾主落座,家人献上茶来。范质探询地问道:“赵将军近些日子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赵匡胤佯装不知,道:“匡胤乃一武夫,整日加紧操练兵马,以备战事一起,报效朝廷。除此之外的事就不太清楚了,还望大人多加指点。”
范质心里想:这么大的事情你怎能不知,在老夫面前装什么糊涂,嘴里却说:“赵将军忠心可嘉,陛下没有看错人。多亏了有你这样的大将护国,大周的江山才能固若金汤。”
“匡胤无德无才,愧对大人夸奖。不知宰相找我何事?”赵匡胤直接发问。
范质立即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说道:“自从南唐献美之后,陛下多日不临朝,又在内苑盖了座八角览胜赏花楼,大臣中多有怨声。有人建议奏立太子,以稳朝纲。我请赵将军过府来,就是想商议此事。不知赵将军是怎么想的?”
赵匡胤略微沉吟一下,道:“奏立太子,天经地义,我等武夫,听凭大人安排。”
范质虽与赵匡胤同朝为臣,但平日文臣武将交往不多,只知赵匡胤作战勇猛,为人豪爽,深得周世宗宠幸。今日请他前来,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却如此顺利,不禁大喜过望道:“赵将军这般通晓事理,老夫十分敬佩。”
“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据我观察,长子宗训虽然年幼,但却聪明伶俐,喜读诗书,颇有帝王之相。陛下也十分喜欢他。范大人意下如何?”赵匡胤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范质心中暗暗盘算,自古都立长子为太子,否则会天下大乱。虽然宗训有些愚钝,总爱与宫女、太监戏耍,但也只好如此。自己在文臣中颇有威望,赵匡胤在武将中说一不二,只要我们二人联手,奏立太子一事定会成功。想到这里,范质拱拱手道:“赵将军考虑十分周全,明日老夫召集百官齐集朝堂,请赵将军务必与老夫一同入奏。”
赵匡胤心里高兴,脸上却不露出来。他知道像范质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讲起话来极有分量,因此着意奉承范质,以博得其信任和好感。范质也正要拉拢赵匡胤,故此一文一武谈得十分投契。
日落时分,赵匡胤起身告辞,范质亲自将他送至府门外,二人相约明日朝堂上见。
5 丹墀(chí):古代宫殿前的石阶,用红色涂饰,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