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过年
故事的开始要从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日说起。
继辽沈战役全面胜利后，在山东大地上，济南、烟台、直到整个淮海战役的胜利，中国大部分疆域都迎来了那许久没有的安稳春节。
话说这一天是戊子鼠年腊月三十，在东山镇兰家村里有这么一家六口人，他们正在热热闹闹的包着饺子，看似热闹，其实并没有什么材料，白菜、萝卜，还有不到半斤的瘦猪肉！
这一家老两口有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娶了媳妇。由于老的风俗，老太太跟大儿媳妇在外屋包饺子干活，老太爷往往只是在炕上盘着腿喝着茶，累了就躺着眯上一觉。
这里我要说一句：在当地只能说躺着绝不能说趴着！因为趴着往往指的都是牲口！
这户人家祖上有过几个秀才，也积攒了不少的土地和家产，不过被分走了绝大部分土地，但是老太爷却传承着读书人的气节。说白了，就算是揉的空空的瘪肚子也要拿出孔老二的气度。可他心理还是有数的，还是因为大儿媳妇是妇女青年抗日小分队成员的功劳。
可那三个儿子正是吃不饱的年纪，没有做梦向孔老二要精神食量的毅力，没事就扛着三八大盖到黑羊山的老林子里转悠。
大三十的又突发奇想，打算去老林子里弄点什么回来。
“二哥！你能不能快点？一会儿还得赶回家里吃饺子呢！”老三回过头抱怨道。
“俺说俺不来，在家里看会儿书多好。这数九隆冬的天又阴又冷，林子里能有啥？竟出幺蛾子。”老二也是满肚子的牢骚话。
“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倒出来能够二两……”
这老三话没说完老大就在前面小声喝道：“快别叨叨了，有啥也让你俩给吓跑了！”
其实啊这些年兵荒马乱的，什么兔子野鸡的基本都被抓绝了，别说兔子了，就连洞里的兔子屎都看不到了。
要说年轻人胆子大，那老话说：三十不出门，出门准丢魂！老时年间说头也多，比如大年三十有先人回家看晚辈的，有的野仙登门讨香火的等等，最怕的就是遇到那些没有家的孤魂野鬼、邪妖恶岁，所以说三十当晚是基本没有人离开村子的。
忽然之间！一股寒风袭来，随着风的方向三兄弟就听到林子深处有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细听有人边走边说着话。
三兄弟躲在一个土坟后，边听着边相互对望。
老三皱着眉低声疑问道：“女的？这大三十晚上天冷风硬的，林子里这么有女人，不会是迷了路走不出去了吧？”
老大沉声道：“咱们先别动，先看看。”
只听大胆的老三喊了起来：“诶！这大过年的，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老二天生胆小，一个劲的往老大身后躲着。
老大见事已如此，便站起身来向前边走边客客气气的问：“大娘，这大年三十的你们是要去哪啊？”
前面那个妇人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虽然看样子像四十来岁，但脸上可没什么褶子，而且那双圆圆小眼珠子还挺有神。
搀扶着妇人的是一个少女，只是害羞一般的低着头。
俩人长相如出一辙，小小的嘴尖下巴，瘦瘦的腮，那瘦弱的身子骨一看也是吃不饱的样子。也是，这年头谁能吃得饱呢？
妇人笑着开口道：“诶呦，俺娘俩要去兰家村呀，走了半天了，尤其这天一黑就好似撞了墙了。”
这所谓‘撞了墙’也就是‘鬼打墙’。很多人都听说过，鬼打墙就是在夜晚或郊外，会在一个圈子里怎么都走不出去，有的人会困死在里面，但有时也会因为外界的干扰而使得眼前的鬼打墙消失。鬼打墙也是有条件的，在人多吵闹的环境中和阳气重的时候是不会出现，所以如今的人基本上都没遇到过。
在看这三兄弟，正是二十左右的岁数，阳气极盛之体，除非那极凶鬼煞，一般都是近不了身。
而那母女则不同，女人本是阴体，并且在那年月吃不饱和体弱多病的人比比皆是，在林子里被小鬼戏弄也不见怪。
“俺带你们去，俺就是那个村子的。”这老大一听便热情的说道。
“好好好，太谢谢三位后生了，真是遇到贵人了呀。”那妇人边说边走上前来。
只见走近的两个人好像穿着同样灰白相间的袄子。
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先不说书中有没有这两样，但肯定是很多庄稼人脑子里没有的道道。老二读的书在村里可是排行第二的人，排行第一的那当然就是家中躺着的老太爷了。
老二胆小不假，但心思也是三人中最细的，便低声暗示兄弟俩：“这～这……这衣服穿的有～有些……不大对劲呀！哪有大过年穿灰白袄子的？俺～俺们还是别多管～管闲事了。”
只见老大刚要开口，那妇人像是听到了似的眯眯眼笑着道：“没事没事，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可以了。”
老三刚要开口就被老大拦下，这大过年的宁可信其有也不愿生出是非，老大心里真怕这大胆的老三一开口指不定又说出些什么狂话，这安稳日子才过了几天啊，虽说填不饱肚子，但也不用每日的提着脑袋活着了，还是不惹事的比较好。
“哦，大娘你看，顺着脚下的车辙子走就到了，俺们仨还有些别的事。”老大说完一脸不自在的憨笑着。
那妇人也没多说话，只是表示感谢后便转身离去，而那个少女一直都未出声，只是扶着妇人低着头从兄弟三人身边走过，不一会儿就在夜色中不见踪影。
看着那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老三开口笑着说：“二哥那姐姐长得白白净净的，找个说媒的给你做媳妇呗？”
老二这次没有理会老三，自顾自的说：“刚才老三突然出现时她们表现得是不是过于平静了？”
老大也表示奇怪道：“嗯，按理说，大晚上的俺仨从坟头后边突然出来一般人肯定得愣一愣。”
老三哈哈一笑：“得了吧你俩，你们看过鬼有脚印的吗？”
“也是，行了俺们也回吧。”老大说着就往回走。
“别，别呀！这要是让大鼻涕和大脑袋他俩知道俺今晚空手来空手回的，不得笑掉大牙了啊！”老三在后边追边嚷嚷着。
兰家村。
这时，老兰家的饺子也包的差的不多了。
婆婆说：“俺上茅房你先包着。”说罢老太太放下手中的饺子，出了屋向着大院子的东南角走去。
大儿媳妇包了两个饺子就停下手来，打量着盖帘上的饺子和面板上的饺子皮心想；俺要是少吃几个，爹和娘就能多吃点，那哥仨也能多吃点。
没一会儿，婆婆回了屋便捡着包好的饺子往盖帘上摆。
大儿媳妇红着脸忙道：“娘，不着急，快完事了。等他们兄弟几个回来就下饺子，你去歇一会儿吧。”
这大儿媳妇说完话后觉得婆婆也没搭个话，便斜楞个眼向婆婆看去。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婆婆支着那两颗如兔子似的大门牙，拿起一个饺子快速的扔进嘴里，又拿起一个放在盖帘上，再拿起一个快速揣进怀里，又拿起一个快速扔进嘴里，再拿起一个放在盖帘上，又是一个揣在怀里！婆婆的小尖嘴快速的上下的咀嚼着，吃的是万分的入神，活生生的一个老妖精的扮相。
顿时，大儿媳妇的额头和后背的汗水犹如患了虚症一般不停往外钻，使得整个人虚脱的不停发抖发抖，腿肚子也开始转上了筋。
那个时候的农村有着各种故事与传说，经常在吃不饱的饭后当饭似的往肚子里灌。这大儿媳妇爹死的早，小时候五个姨娘家挨家的住，听娘和姨娘说过很多乡间趣闻，所以她还没丢了魂，心里还能打着盘算。
大儿媳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娘，你说他们兄弟三人咋还不回来？要么俺去找找？你说这眼看就要放炮仗下饺子了……”
大儿媳妇又斜楞着眼看了看不搭话的婆婆，婆婆还是反复的支着那两颗大板牙忙叨着。
想着不知吉凶的婆婆，看着越来越少的饺子，怒火猛地涌上心头。她咬着牙做了个深呼吸后手就摸向了擀面杖，然后猛的一口恶气将擀面杖敲向眼前这个怪物的天灵盖！
只听得，“吱吱吱吱……”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惨叫声，连着一道灰影向大院门外穿去。
大儿媳妇叫了一声：“爹！闹妖了！”就向茅房冲去。
等公公赶来时大儿媳妇正搀扶着婆婆往屋里走着。
回到屋后大儿媳妇跟公公道出自己所看到的这些后，一边揉着老太太的腰一边问婆婆：“娘，你是咋晕倒在茅房的？”
这老太太揉着脑袋道：“俺刚进去就没知觉了，一直等你们过来俺才知道俺倒在茅房里了。”
老太爷听罢双眉一紧，起身便向大门外赶去。
老太太急忙让大儿媳妇掺着自己也跟着赶了出去：“老头子你这是要干啥去啊？”
“你娘俩赶紧进屋等着去！”
老太爷脚步加快，沿着地上的血印子一直寻到村中心那改成村生产大队牛棚的老庙。
“爹！你在这做啥呢？”
老太爷抬头看去，原来是自己家那三个儿子从西边回来了。
“没大事，你娘刚才被迷了。”
“咋！咋！咋样！俺娘没事吧？”老三急冲冲的问到。
“爹，你看！”老二指着墙角的一个灰白色大耗子。
只见那大耗子是七孔流血而死！
“行了走吧，没事了，回家吃饺子去。”老太爷吆喝到。
等回到家里，饺子已经被婆媳二人煮好。
一家人边吃这剩下不多的饺子，一边挨个的说出今夜相互所遇到的怪事。
“你们说在林子里遇到俩奇怪的母女？”老太爷问。
“对啊，俺看那姐姐杨柳细腰柳叶弯眉的，给二哥当媳妇正好，要不是二哥拦着俺送她们来村里的话，就知道是谁家的亲戚了。”老三边说边在那挤着眉弄着眼。
大儿媳妇给公公端了碗饺子汤说：“俺看那母女可能就是两个耗子精！”
老三忙道：“不能吧？要是你说的是真的那真应该俺们带她们来村里，那样肯定不能来俺们家，娘也不会糟这罪了。”
“屁话！到了别人家指不定出啥乱子呢！这次也亏了你们是嫂子杀过小鬼子打过反动派，还有那擀面杖也是她那杆红缨枪改的，换成一般人还未必能镇的住这鼠仙。”老太爷呵斥完老三后又对大儿媳妇说：“你也认为那鼠仙往怀里揣饺子是给小的留的？”
“俺觉得那母女俩挺像的，老的在屋里一边吃一边往怀里揣，肯定是小的还没吃在外边等着呢。”
老太爷好似回过味来一般，恍然大悟的想到：今天晚上这鼠仙不是自己来的，外边还有一个小的在等食吃......接着脸色一沉！拿起一盘饺子冲忙的向院子的西屋走去......
出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在中国老百姓的眼里这也仅仅是乙丑牛年的刚刚开始，而老兰家已经变卖完了家产。在拜别族中长辈后又祭拜了祖坟，便马不停蹄的举家迁往了东北，从此在也没回过兰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