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把火 通情是人生的一堂课
那是她就职阅心公司的第三年。
在此之前的两年江晓蕾曾跳槽过数家网站,都是待不了多久就离职,原因大部分是她不太适应群体环境、上级领导太事逼,朝九晚五的打卡太禁锢。
阅心作为国内首屈一指大网站,在海外的市场也有一席之地,旗下拥有众多的原创阅读平台。
江晓蕾选择在这里就职,并且能一待多年,最大的动力除了平日里顾律师的带动,再有就是工作环境好,人际关系轻松和谐。
纵然编辑圈里也时常有内卷的情况,那也是良性的竞争,她还能适应。
那次阅心尝试改革编辑制度,在原有全平台的编辑组里抽调一批专业能力过硬的编辑,成立金牌编辑工作室。工作室独立于平台编辑组之外,是编辑与作家之间的升级版合作关系,目的是为有潜力的作家提供作品从创意到连载的全过程的指导。
这个公告一在平台打出,平台编辑可以说都在觊觎这个名额。因为除了单独接优秀稿件外,工作室的编辑可以在旗下所有平台挑选有潜力的作品去培养。
作为第一间工作室,可谓狼多肉少,但前景一片光明。
江晓蕾选择随大流。她也没想过自己能通过,履历表甚至还是好友拍在她桌面上摁着她头填的。她落笔填表时,甚至还在为真要选上了要怎么和新同事相处焦虑了一把。
当晚回到顾辞的家,顾辞难得那天回来的比她早。
他在客厅正仰头喝水。简约的圆筒玻璃杯被他修长细润的手指捏握着,他就站在露台的那一面,夜下城市灯火如散布的碎星,车流纵横,似缓慢流动的金浆。
听到门口动静,他斜目看过来,但仍不紧不慢地喝光杯中的水,期间目光却没有掠走,安静地停在她脸上
对视须臾,江晓蕾立马踢掉鞋子,冲刺几步向顾辞跑过去,将自己的双臂做幌金绳绑死在他的腰上。
顾辞被她撞的猝不及防,身体摆动了下,双手虚架在她头的两边,才眼微垂对上她的视线:“莽莽撞撞的你也不怕滑倒了。”
“你不是在接着我呢嘛。”江晓蕾下巴贴他胳膊上,心知他并不是真心责备她,挪到他胸前位置继续贴贴:“抱着你的感觉好好哦,我要把我今天的负面能量在你身上磨蹭掉。”
刚磨蹭了两下,她的脸就被顾辞从他怀里挖了出来,脑袋牢牢地被他双手掌控,听他问:“你不会又辞职了吧。”
“才不是,你能想我点好的吗。”江晓蕾噘噘嘴,晃晃身,抗议自己的形象被他曲解至此,却也顺势吐诉:“哎呀我可能要换岗位了,跟辞职差不多,反正都是要重新开始啦。”
顾辞自己在工作方面向来有一套严苛的自控管理,这套模式也要潜移默化用到伴侣身上:“是上级透露出什么口风来让你准备,还是调岗的工作环境不在你的舒适区。”
他的语气淡淡:“不用有情绪焦虑,说说看,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价值。”
江晓蕾嘴巴张圆,眼也瞠圆:“你好厉害啊顾律师,你真的猜对了!”
顾辞就是有这种明察秋毫的本事,通过一件细枝末节的事就能抓住中心并精准解决。她曾在他面前因为朋友一句似是为非的话而猜不到目的,烦躁到挠头发,他就通过她的异常举止和情绪判断出她遇到了什么事,并帮她分析解决。
这种社会阅历及个人能力是她缺少的,所以每次他一开口,江晓蕾都被震慑住,便甘之如饴将全盘告之。
被确实挤身进入金牌编辑工作室,江晓蕾不是自己分析出来的。
相反,她非常不看好自己能被选中。
是因为今天在下班的电梯里和女频主编共乘,近五十岁的主编和蔼的同她搭话,夸她性格很乖,浅聊了片刻后,顺势向她抛了橄榄枝。
主编:我去新工作室的任命已经批下来了,总编让我在几个组里挑人,你觉得谁合适?
“我应该没有理解错吧,总编是属意我这个意思吧?”把原话向顾辞复述了一遍,江晓蕾还是难以置信,皱着眉胡乱猜:“难道就是我平时很听话,让我做什么都不推拒,主编缺个忠心的侍从?”
顾辞盯住她:“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通常代表不认可。江晓蕾赶紧仔细琢磨了下,旋即丧气地塌下肩:“我真的想不到为什么嘛,我毕竟在编辑圈子里不算是资历老的,也没有什么成绩。相反,阅心的编辑班底很强,随便一个新编辑都很有想法的。”
“所以你从没看好过自己?”顾辞语气重了几分,如法庭上对峙被告,眼光虽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能让人察觉到里面的机锋。
“高晓蕾。”他连名带姓喊她。
江晓蕾周身一激灵,恨不得能像王八把自己缩起来,行动前她身体又本能挺住。
“你又凶巴巴,早上你给我起的昵称还是小宝贝。”她夹着赖乎乎的音调,身体跟着就往顾辞怀里钻。
他也立即钳住她双臂,轻而易举把她夹直,摆回原处。
清楚看见他鼓动了两下腮帮,像在磨牙,但语调却平缓了下来:“那我换个方向问你。”
江晓蕾绷住了嘴角,见好就收,好学生一样端正态度,点头,再点头。
顾辞问她:“你从事这行开始,工作至今你的上级有对你职业的敏感度、眼光和品味驳斥过吗,pass掉你的意见也算。”
江晓蕾定神思索起来,又偷偷地偷斜他几眼,脑子里杂乱无章。昂头与顾辞对上视线,她忙不地嘿嘿支起一个笑容:“还真没有呢。”
“印象不深刻对不对,你想不起这些细节来,只有模糊的印象。”顾辞声音变得低沉,如有锋锐的尖刃。
“难道我还要把每一天写到什么地方记录下来吗,应该没有人会再写日记了,就算记不住细节,我也没有松散工作上的态度。”她嗫声嗫语地顶嘴,撇开视线不敢与顾辞对视,又低头自己小声念叨:“现在年轻人不都应该做到工作生活分开吗。”
“所以你怪我管的太多了。”
“不不,我没怪……”她伸展双臂,又想贴进他怀里蹭蹭。
然而脸还没有贴上去,顾辞再次把她扒了下去,表情严肃,不像要跟她开玩笑:“我并不反对分开论,人当有断离。生活的层次是要高于工作,才能让职业富有思想和高度。新人并不就比老人差,相反你们拥有当下时代的眼光与品味,也有思想活力,缺的是机会和沉淀。”
江晓蕾缄言,这种郑重其事的直视及对话她向来接不住。没两秒,江晓蕾的眼颅就持续在升温,眼珠子开始乱转。
顾辞一针见血地问:“你与上司说话也这样眼光乱飘。”
她矢口否认:“才不是。”
顾辞也不急,精准的下命令:“那你直视我回答。”
不愿自己的谎言立刻就被拆穿,江晓蕾深吸口气,绷紧着唇,壮士断腕般看回去。她的眼神灌输了信念,誓要在法西斯的统治下证明自己的勇敢。
不过几秒,就败下阵来。
原因无他,男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太过泰然与镇定。过于郑重直视人的时候,人的眼神往往都过于逼视且无礼,但他没有,始终都是她模仿不来的真诚与专心。他的目光会引诱着人按照他所要的方向交代。
江晓蕾心道,这难道就是一个有成功潜力的大律师该具备的气势?
见她又思绪发散,顾辞胸口深深涌动了一下:“就是你现在这样,总在该重视起来时就逃避。”
江晓蕾不服气地嘟哝:“我没逃避……”
“对,你不认为这是逃避,是顺其自然。”他冷呵一声:“这是惰性思维,哪有什么东西能顺路一下你,你当自己是漫画里的运气之子吗。”
江晓蕾哑口无言,低下头去找自己的脚。
那里仿佛隐形了一方小房间,将眼睛做为管道,把情绪上的不适通通挪进去。
“你又在放空。”男人忽然捏住了她下巴,适力地抬起。
为了防止她后退,一只手还捞住她的腰,他眼光未有不耐,情绪稳定:“你工作这么久,应该知道所有的位置都是有限资源。同样两个优秀并拥有一样品质的下属,上级一定会选择更会表现的那一个,哪怕这个人比前者能力略差一些。你可能会说这是拍马屁,是为资本家当奴才。”
“错,这是通情。”
“通情是你的ppt,远比你空有实力站在那里自营还要管用,机会都是留给先迈出步子的人知道吗。”他语气并不重,却直白的像一把尖刀,对着她的羞耻心在操刀。
江晓蕾不适地扭动脸,控在她下巴上的手立即跟着施力,逼她迫视他。
这种少了床帏厮磨与调情味道的动作,像成片的麦芒,刺的人胸口像筛子,莫名而来的酸水就顺着那孔洞往内部挤压。
顾辞观摩她全程的表情变化,适时点到为止:“也是我太着急了,你完全可以跟着你舒适的节奏慢慢来。”
“回房换衣服,等会出来吃饭。”他松开她,向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