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解字之“卢”
“至少朱涛的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和录音里说的对不上。”文峤说道。
“根据陈玉婷的供述,她是在4月16号晚上受别人教唆杀死朱涛,并将他分尸,但他的死亡时间至少比她说的要再晚12个小时,而她说的用美工刀切下被害人的四肢和头颅更是无稽之谈。那种干净利落的伤口,显然是一次性形成的,没有经过反复的砍切,很可能是电锯之类的大功率机械造成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工作室里并没有发现人类血迹,至少那里绝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那姚飞鹏和刘丽琪又怎么说?”凌枫问道。
“他们两个的案子确实……”
姚飞鹏在今天早上到案,他和陈玉婷一样,对警察详细说明了那天晚上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当然其中没有漏掉他的精神导师,柳梦微。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曾经找她做过一次心理咨询。”
“咨询什么问题?她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嗯……她建议我去看医生。”
“那你去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别人帮不了我。”
“别人?你的意思是,只有柳梦微能帮你?”
“是的,她给我开了药方,只是一直不肯告诉我要怎么样用。”
“什么药方?”
“就是一个字。”
“什么字?”
“卢。”
“什么意思?”
“‘卢’是一种容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是因为你没有打开它。”
“打开什么?”
“容器。如果你不把容器打开,就永远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然后就只能永远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找不到出路。所以你必须把它打开,打开之后,一切就都会明白了。”
“那你现在明白了?”
“是的,我打开了容器。”
“是怎么打开的?”
“先用刀切开了颈动脉,念在夫妻一场,我给了她一个痛快……”
……
看完了姚飞鹏的审讯笔录,文峤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
“根据那份录音的内容,柳梦微当时应该是在陈玉婷说话,这些音频之间有大段停顿和空白,显然是通过技术手段刻意抹除了其他声音,从而只保留她一个人说的那些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会被姚飞鹏听见,还促使他用录音里说的方式肢解了他的妻子。杀害刘丽琪的凶手毫无疑问就是姚飞鹏,录音只不过是他推卸责任的手段,如果因此就要让柳梦微为别人的杀人案件担责,那就太荒谬了。”
“我们自然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但只有我们相信,是无法证明她的清白的。”
“用不着证实,疑罪从无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确实,”凌枫苦笑道:“可问题就在这儿,现在有比我更懂法律的人,非要在这个问题上和我们辩一辩。”
“你是说……”
“是的,来了一位律师,要为姚飞鹏辩护。声称他患有严重的精神障碍,杀人是因为受到了一位非常善于操控人心的心理学家的唆使。到这里还没完,你要不要猜猜看,这位律师是何方神圣?”
没等文峤说话,凌枫已经直接给了他答案:“正是上次来保释方筑的百盛集团的法律顾问,赵志鑫。你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上次他为方筑来是情理之中,可姚飞鹏的案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值得他这么积极吗?”
“姚飞鹏或许不值得他这样做,他们要对付的人才是重点。”
“她?她得罪了百盛集团?”
“不知道她得罪了谁,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仇家可不少。”
凌枫闻言,着实有些意外:“照这么说的话,她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危险吗?要我说就不应该把她留在那家医院,那地方太过偏远,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没法及时赶去支援。”
说到这里,凌枫心中莫名不安起来,不过这回,他担心的是自己妹妹,柳梦微身边只有凌泠和江蓉两个女警,要是遇到什么危急情况,她们会不会应付不过来?
“姚飞鹏在刘丽琪的腹腔里放了什么东西?”文峤突然问了个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说什么?”
“如果姚飞鹏真的是因为受到录音里的那些话的诱导,杀害了他的妻子,他为什么没有像陈玉婷一样,在被害人的腹腔里放一个语音盒子之类的东西?”
“这……”这一点在他们刚才的审讯中确实没有问到。“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凌枫问道。
“去问问就知道了。”
他们再次提审了姚飞鹏。
“因为……那件容器里已经有东西了。”
“什么东西?”
姚飞鹏突然抬起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二人,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阴翳,叫人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觉得惊悚又渗人。这人大概真的有什么精神障碍,凌枫这样想道,面对凶残之人,可以用以暴制暴的手段制服他们,而那些失去理智的人,没有敬畏和恐惧之心的人,又该如何制服呢?
“什么东西?”姚飞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好像在回忆:“是什么东西呢?”
他摇头晃脑地嘀咕了两三分钟才又重新抬起头:“我想起来了!”
“是什么?”不知为何,凌枫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是……是一只兔子。”
“兔子?”
“嗯,白色的兔子。”
“那你说的这只白兔现在怎样了?”
“我把它放生了。”
“你的意思是,它还是活的。”
“是的,不过现在死掉了。”
就在这时,文峤却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审讯室。凌枫见状,也跟了出去。刚出审讯室的门,他便忙叫住文峤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要再去给刘丽琪做一个血液检测,我怀疑……她怀孕了。”
怀孕?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中了凌枫的脑袋。这么说,刚才姚飞鹏说的“白兔”,岂不就是指……
那个变态肢解了自己的妻子,剖开了她的肚子,甚至取出了里面尚未成型的胎儿……
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脑袋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最初发现尸体时的场景。
红色的车,红色的后备箱,红色的人……在那个瞬间,他还真的以为出事的人是她……
虚惊一场的感觉是美妙的,甚至是回味无穷的。就好像一个人失去了此生最珍爱的人或事,正陷入巨大的悲痛和绝望之时,下一秒竟从梦中醒了过来,这种欣喜和庆幸有多么强烈是可想而知得。
因此,人类永远不能失去梦境。梦境,是人类的救赎。
虽然这是人之常情,可凌枫却不能表露出来,他们的责任便是为一切生命的消逝而哀悼。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法杀害你的妻子?还杀害了尚未出生的孩子,他可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啊!”凌枫很想冲进去,掐住姚飞鹏的脖子好好质问一番。但是他没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永远充满正义,坚守原则,不背本心,扛着盔甲在这个荆棘丛生的世界里踽踽独行。只是这样的人,越不能明目张胆地表现对亲近之人的偏爱。
恶心过后,凌枫又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此刻,他突然强烈地思念起那个和他一起生活了22年的小女孩,他与她血脉相连,永远有着不可分割的羁绊。他简直无法想象,如果她受到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自己会多么悲痛和自责。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理解了那个关于“容器”的比喻。这个念头一旦进入了“容器”,就会像一颗种子一样落地生根,沿着手脚生长,最终遍布身体每个角落,驱使着你去做迫不及待想做的事,见迫不及待想见的人。
“你怎么来了?”凌泠一个转头,便看到了神色有些怪异的哥哥,慌慌张张地吞下还没嚼完的零食。
虽然早知道她没出什么事,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凌枫还是松了口气。
凌枫走到她身边,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怕你太累,来接替你换班。”
“我才来了两个小时唉!”凌泠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些古怪。
凌枫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总不能说自己突然很想见她,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吧,说出来凌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嘲笑自己的机会的。
“我担心这里出了什么事,你们应付不过来。”
“什么?你竟然敢不相信我!”凌泠简直要跳起来:“好歹我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人可不是我的对手!”凌泠有些不满。
“那要是来了不一般的人呢?”
凌泠被他噎地说不出话来,只好岔开话题:“不一般的人为什么要来这儿?”
“谁知道呢,人家都是非一般人了,还指望我们这些一般人去理解他们啊。”
“你少在这和我说绕口令!哦!我知道了!你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看里面那位的吧!”凌泠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调侃道。
“说什么呢!”
“想看就看呗,干嘛拿我当挡箭牌?”凌泠不满地努起嘴。
傻姑娘,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可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习惯于不说,她习惯于不信。
“那个……她现在怎么样了?”
“刚才那个长得阴阳怪气的医生带着一个小姑娘进去了一会儿,哦,就是林雪柔,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女孩?”
凌枫当然记得林雪柔,她自从失踪之后大脑就好像受到了某种创伤,还是柳梦微引荐她到这个地方来的。
“他们在里面干了什么?”
“谁知道他们在里面搞什么,那个怪医生说是给她做治疗,所以不许我们在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看病。喏,他们又来了。”
凌枫顺着凌泠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邱羽川和林雪柔果然向这边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