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九月十五日
九月十五日，星期一交易日。
清晨五点，哈德逊河畔的一栋别墅。
李西安从床上爬起，用时三分钟的凉水澡让大脑进入苏醒状态。
打开蓝牙音响，CNBC新闻播报响起：政治新闻、财经消息、金融数据……
伴随着熟悉的嗓音，穿上昨晚准备好的西服正装，喝一杯比洁厕灵好喝不了多少的冰美式，摸摸口袋，钱包钥匙和手机齐全。
关掉音响走出房间。
“早。”
独栋别墅大门外，一辆劳斯莱斯和一辆路虎早已等候多时。
律师安斯利点头问好，会计钟文站在他身边神情凝重。
“刚刚我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是一名高盛的交易员。见鬼，真不知道在高盛的两年，我是如何做到每天起床这么早的。”
李西安一脸心有余悸的吐槽。
安斯利淡笑着身体微躬，亲自帮他打开车门：“先生，自律是美德。”
“谢谢，你的胸针很漂亮。”李西安钻进车里。
安斯利今天在胸前别了一枚金灿灿的海雕胸针，这超出了他寻常自我要求的工作着装礼仪，但今天并不寻常。
他将有幸成为闪耀历史时刻的见证者，虽然那对美利坚而言是黯淡的。
…………
清晨六点半，宽街85号，高盛总部。
一位位西装革履精神饱满的男男女女如蚂蚁般陆续走进大楼，乘坐电梯前往二十六层。
那里是高盛的交易大厅，无数来自全世界的交易数据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在此辗转。
如果有一架飞机不幸撞到二十六层，全美二级市场会跟着变成不幸。
路虎和劳斯莱斯一前一后稳稳停在大楼前，早已等候多时的瑞秋与李西安一行人挤在无声的电梯里来到二十六层。
“哗啦。”
电梯门打开，嘈杂迎面而来。
操着各种南腔北调口音的英文语句中带着兴奋讨论着交易。
“重回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感觉如何？”瑞秋忍着困意强打精神问道。
她不知道身旁这位年轻的前同事抽什么风，昨晚凌晨通电话表示想起早参观交易大厅，为此她通宵疏通关系，搞到了参观申请。
尽管员工们戏称高盛的核心是法务和风控，但事实上这层楼里的同事，每一位都有指着法务和风控骂街耍横的资本。
“感觉很不赖，好久没有过这样充实的早晨了，交易就该是这样。”
李西安站在一个工位后随口说道。
坐在工位前的交易员波澜不惊无视身后的参观团，他面前那部电话每时每刻都会连通一笔巨额交易。
狗屎的市场销售总喜欢邀请大客户参观二十六层以彰显实力，该死的风控都是吃狗屎的，分不清谁才是真正为高盛创造直接价值的人！
“我觉得你该把关键词设为‘雷曼’。”李西安看了一会儿没眼力见的出言建议道。
交易员面前摆放着几块电脑屏幕，其中一块显示着市场外部所有即时消息的汇总，还有一块显示着高盛内部网络。
这两块电脑屏幕上不时有绿色光点闪。
——是一个很实用编程小玩意在起作用，制定一个关键词，当两块屏幕接收到包含关键词的信息就会亮灯提醒。
交易员头都不回说道：“哥们，我是做外汇的。”
“我是做期货的，之前工位在那边。”李西安抬手指了指。
交易员终于回头了，迅速上下打量一眼，然后说道：“那太好了，我说你们能别站在这儿吗？”
“祝你好运，我建议你多看那里。”
李西安拍拍他的肩膀，又用手指向一处位于外汇交易办公区最边上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那里是风控室。
所有交易都会在风控室即时留下记录，风控管理员要对每一笔交易进行监控评估。
“谢谢……嘭……同样祝你好运。”
交易员说着狠狠锤了下键盘，几个键盘按钮飞起。
李西安耸耸肩踱步离去。
钟文目视交易员动作娴熟捡起按键装回键盘，再看看瑞秋，后者无奈的笑了笑。
“我这里有卖家，五十（五千万），有买吗？”
“伙计们，日元预测调高五个点！”
“……他建仓了，一百，伦敦吗？……”
交易员们做引体向上般纷乱站起坐下，期间大声喊着只有对话另一方才能听清听懂的简短单词。
所有的英语口音鄙视链在这里完全失效，因为大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很少说，高级单词该出现在演讲台。
这里只需要最日常，最简单口语化的精准单词。
…………
清晨七点，二十六层，期货交易办公区。
交易员们或疲惫的走进会议室，或神采奕奕走出会议室。
李西安有幸在前同事们上下班的间歇收获了掌声，这样的待遇往往只有工作十几年的老兵在离职时才有。
得益于网络上的声望，他破例享受了一次。
“别在乎网络上的评价，你是很多一年级的偶像。”前老板热络的和他拥抱。
李西安笑而不语。
他在网络上的声望和CDS的走势一样戏剧。
可以捐一千万做慈善，但不能捐一百块的段子非常具有现实意义。
唱衰市场的分析一次次兑现，民众们称呼李西安是‘光’，是韭菜们的领袖，笑嘻嘻摇旗呐喊美利坚要亡了！
可当市场真的即将彻底崩溃，民众们一百八十度转弯大骂妈卖批，你个王八蛋居然真的做空美利坚发国难财？！
“安，我们的参观时间最多到九点半。”瑞秋有些沉不住气提醒道。
今天整条华尔街都在等待一个消息，关于雷曼兄弟。
周末保尔森将各家花街CEO强行请到华盛顿商议如何拯救雷曼兄弟的会议不是秘密，谁也不知道雷曼死后洪水滔天还是风平浪静。
最好让李西安在这之前接受交易。
“再等会儿，很快。”李西安抬起手腕看看表。
他忘记了雷曼什么时候公布破产，只记得是在盘前，证券市场盘前。
“……你为什么会想要参观这里？”瑞秋问道。
话音刚落，周围工位上的电脑屏幕不约而同绿色光亮狂闪。
“雷曼！”
有人将雷曼设定成了关键词，这让他们得以第一时间看到消息。
“根据《破产法》第一十条法规，雷曼兄弟正式向纽约州政府提交申请进入破产保护程序。”
宽阔的交易大厅有了一瞬间的静默，针落可闻，而后是压抑的躁动。
“我想我们的交易可以成立了，前提是价格得由我说了算。”李西安嘴角扯出灿烂笑容。
安斯利头顶打着发油的稀疏发丝在抖动，钟文脸色红润喉结耸动。
瑞秋深呼吸口气摇摇头，语气坚定：“不，由市场说了算！如你所见，我们的市场还在照常运转，二十六层完好无损，舞蹈在音乐停止时结束！”
…………
上午九点三十分，证券交易办公区。
有人准时敲响钟声，却没有喧嚣回应。
平时就属证券交易台最吵，今天交易员们边在心里默默祈祷无事发生，边应付着交易量跌穿地心的市场。
“……你们富国银行还要CDS吗，AIG（保险公司）发行的。”
“名义价值两亿美元……五千万？你在开玩笑吗，伙计，你不能抢劫我，现在市场好着呢，别想趁火打劫……我们只是不想玩了……”
瑞秋听着一旁对着电话喋喋不休的交易员，开口提议道：“安，我们得离开这里了，去会议室吧，已经过去一个上午了。”
“滴滴滴！”
整栋交易楼层忽然响彻尖锐刺耳的报警声。
“嘭！”
证券交易区、期货交易区、外汇交易区……
所有交易区的风控办公室房门几乎同时被撞开，风控管理员们身影慌张闯出。
十点四十分，道琼斯指数闪崩，恐惧横扫市场，美金在蒸发。
雷曼死后，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