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位 94岁姜振福

◎冒雨，赶路

下午3点30分，柏合队长开着爱心小车继续行驶在乡村的路上。

昨天晚上，联络员和柏合队长商量，说：“这位老兵家最远，路也特别不好走，看你们这些天都累坏了，要不我们就别去了，换一个近一点的老兵吧。”

柏合队长说：“他家里是什么情况？”

联络员说：“挺困难的，老兵已瘫痪在炕上，也说不出来什么故事了。”

柏合队长果断地说：“不用换了，路多远，多难走，都不怕，一定要过去看看这位老兵爸爸。有故事最好，没有故事我们也要温暖他的心，如果这次不去，也许下次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在车上，我们本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可这时，天又下起了大雨，加上乡道坑坑洼洼的，车子摇晃得很厉害，有的水坑都快没过车轱辘了，前车走过一路水花，所以没有睡成。

柏合队长全神贯注地开着车，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前边的路面，双手紧握方向盘，一脸严肃地说：“大家都坐稳把好，系好安全带。”

我们马上停止唠嗑，端正坐好，系上了安全带。

我们在雨中走了好久好长的泥泞乡道，快到老兵家的时候，雨才停下来。路边树林里响着蝉鸣声。我们一看，这边没有下雨，地皮是干的。

◎满院子的尿不湿……

16点左右，我们才来到了94岁老兵姜振福的家。姜爸爸家门口对面就是绿油油的一片稻田。

我们抬着“暖心大礼包”走进院子，看到晾衣绳上挂满了尿不湿，有的尿不湿在风中飘着。我的心里就紧了一下。

我们进屋，看到老兵爸爸佝偻着身躯，躺在炕上，嘴里说着朝鲜话，有时又喊着：“我的战友们啊……”

此刻，我的心揪了起来。

老兵姜振福的老伴眼睛几乎看不到人了。她听见我们到来，就大声喊着：“你们来了几个人啊？还给我们带来这么一大包礼物，这都是给我家的吗？哎呀，我这个老婆子该怎么报答你们啊！”说着就拉着柏合队长的手，她的脸都要贴到柏合队长的脸上了。她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从哪儿来啊？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啊？”

柏合队长赶紧回答：“老妈妈，我们是暖兵志愿者，一共四人，从长春来的。”

老妈妈听说我们是志愿者，激动地和柏合队长抱在一起，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谢谢你们呀，谢谢好心人啊！”

老妈妈穿的衣服很旧，她一直拉着柏合队长的手不肯松开。老兵姜爸爸的儿子看起来很无奈，一个瘫痪在床的老爸，一个几乎失明的老妈，那种心情我们能理解。

柏合队长坐在姜爸爸身边，关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兵姜爸爸，帮他盖了盖被子，低下头柔和地问：“姜爸爸，您好，我们是暖兵志愿者，来看您来了，您高兴吗？”

姜爸爸的眼神紧盯着柏合队长的眼睛。他突然大声喊起来：“我的战友们啊！战友们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隐蔽，快隐蔽。”

柏合队长听着姜爸爸的喊声，心里酸酸的，姜爸爸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战场上。他是班长，在战斗中，他是级别最低的指挥员，但作用是最有效、最得力的……

姜爸爸的儿子叹口气说：“爸爸自从病重躺在床上，就糊涂了，他就记得战场上的场景，有时半夜醒来，也这样大喊。”

柏合队长说：“难为你了，好好照顾姜爸爸，他会慢慢好起来的。请你和我们讲讲姜爸爸的故事吧。”

◎战友们连冻带饿，牺牲在雪地里

老兵的儿子姜付臣介绍，父亲姜振福1948年入伍，在165师迫击炮连，参加过解放战争。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1953年回国，1955年退役。

姜爸爸小腿被子弹打穿过、被敌机空袭炮弹炸伤过、卧雪隐蔽冻伤过。他荣立三等功一次，小功多次。是中共党员，党龄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同龄。

姜付臣回忆着说：“记得爸爸说那是1952年腊月的时候，在‘三八线’附近，叫什么战斗，我记不清了。那次战斗，爸爸部队的任务是把敌人引开，为大部队争取时间准备总攻。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任务，既要暴露一下目标，又要快速撤离隐蔽。其实，就是牵制敌人主力。出发前部队给我爸爸和他战友每人都发了个白被单子。当时我爸爸是班长，又是重机枪手，带着战友们半夜就出发了，快到黎明时，敌机开始空中侦察，眼看着敌机就向大部队那边飞去。我爸爸让大家把白被单盖在身上不许动，他自己飞快地跑出去300多米，就向空中开枪。敌机听见枪声马上掉头飞回来。我爸爸就快速往回跑，在离大家100多米的地方，他迅速掏出白被单子，盖在身上，马上趴下。敌机飞到我爸爸刚才打枪的地方盘旋了几圈也没发现目标，但还是扔下好几颗炸弹飞走了。这时副班长跑过来说：‘看我的。’说着，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出300多米，向空中开了几枪，然后就迅速往回跑。这下可坏了，敌机呼啦啦飞来一大片，冲着副班长开枪的地方就扔炸弹。敌机是被吸引过来了，但是副班长再也没有跑回来。我爸爸和其他的战友就这样在雪地里趴了两天两夜。敌机每隔一个小时就飞过来巡视一圈。等大部队发起总攻，敌人就都集中到那边去了。我爸爸他们才敢起来。可是，有好几位战友却连冻带饿牺牲在雪地里。我爸爸和其他活着的战友由于长时间卧在雪地里，腿已经失去知觉，自己想站都站不起来了……爸爸的腿脚就是那次冻伤的，现在，他的腿和脚还都是冰凉的。”

听到这里，柏合队长伸手摸了摸姜爸爸的脚，真是凉凉的。今天室外的气温可是31℃啊！

◎我爸爸是死里逃生啊

姜付臣继续说：“还有一个事儿，我记得很清楚。爸爸说那次战斗是一个什么高地，当时那个高地被鬼子占领了，爸爸所在部队接到任务是在第一火线，用重机枪狠狠地打击敌人。爸爸说当他们在距离敌人只有50米的地方，猛烈地开火，敌人一批批倒下了。眼看就要登上山头了，这时，天上飞来十多架敌机，冲着我爸爸他们这边就扔炸弹。有一个炸弹在离我爸爸不到30米的地方爆炸，爸爸被炸晕了，炸起来的土把我爸爸都埋上了。等我爸爸醒来时，战斗已经结束，发现还有两位战友的身体压在他身上。爸爸费尽力气把两位战友推开，发现他们已经牺牲了。爸爸赶紧从土堆里站起来，捡了根棍子拄着，向部队方向走去。在那次战斗中，爸爸先是小腿被子弹击穿，后来又被炸弹炸晕，被两位牺牲的战友压住……我爸爸是死里逃生啊。”

柏合队长看了看躺在炕上已瘦骨嶙峋的老兵，想想刚才姜付臣讲述的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感叹岁月不饶人啊！当年英勇顽强的志愿军战士，就这样躺在炕上起不来了，糊涂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仍然记得战场上的场面，还在指挥他的战友卧倒、隐蔽……

柏合队长对姜付臣说：“别上火，都会好起来的，老爸爸和你说没说过他还有什么梦想？”

姜付臣说：“爸爸以前说过，就是想去北京看看升国旗，看看毛主席，做梦都想。”

柏合队长说：“这个梦想有点难，如果老爸爸能站起来，我们就一起努力帮他圆梦。”

姜付臣说：“那可太谢谢你们了，不知道爸爸还能不能站起来啊。”

姜付臣低下头小声说：“我还有一个梦想，就是想给爸爸买个蜗牛洗澡机。这天太热了，老人的卫生不好弄，若是能有个蜗牛洗澡机，我就可以给爸爸经常洗洗，防止他生褥疮。”

柏合队长说：“我们也努力帮你圆上这个梦。”

临走时，姜爸爸又在高声喊着朝鲜话，又猛然喊：“战友们冲啊！”

姜爸爸一定是经历了多次生死，可惜我们没办法听他亲自讲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