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住在同一间病房里的思思
江湛回国了。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短短不过十几分钟时间，就从中州机场传遍了整个九州盟。
一时间，网上沸反盈天。
有谩骂者，有愤怒的，大家对于江湛还舔着脸回国这件事，显然是抱着很明显的反对态度，不过这一次，除了极少数比较极端的网友之外，并没有人在网上发起抵制江湛回来这件事。
一方面，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难道还能不顾九州从古至今的良好美德，将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赶走不成？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为了那位巾帼院士，他们也得将这口气忍下来。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谩骂江湛老贼，甚至将人又赶回西洲。
可那位巾帼院士呢？
江青芷呢？
这位当年回九州盟，就被无数网友骂的狗血淋头，被无数人说成小汉奸狗贼，甚至被很多人怀疑是江湛派到九州盟来当卧底的奇女子，用近十年的时间告诉了所有人。
她江青芷一片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忠家的拳拳报国之心。
十年时间，从一个年轻地姑娘到如今可以为女人撑起一片天。
从一个被大家都怀疑的实习研究员，到如今负责着重大科研项目的巾帼院士。
她用自己的所学，用自己的双手狠狠地打了所有人一个巴掌。
她江青芷，不是汉奸，更不是卧底，她是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九州人，并将在现如今的位置上，继续为九州发光发热。
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九州的巾帼院士，她只有一个父亲，一如那句话说的一样。
这五十余年，江湛做了很多让九州盟十数万万人痛心的事情，可改变不了他是江青芷的亲生父亲，改变不了江湛为九州盟培养了一名巾帼院士的事实。
这个时候，为难江湛，阻止江湛回来，无异于让江青芷陷入到一个艰难的选择当中。
让这样一个为了给父亲赎罪，至今还是单身的巾帼院士，陷入不孝，不是大家想看到的。
所以，对于江湛回国一事，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让他们欢迎，抱歉，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不捣乱，不给江青芷太大的压力。
……
第一医院。
住院部七楼。
江湛有些头晕目眩的醒了过来，摸了摸后脑勺，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这是哪里？”
沙哑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安静，江湛想要起身，可发现无论如何也用不上力，只好又躺了回去，这一动，又是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江湛狠狠地吸了口冷气，咬着牙，缓了一会，等剧痛过去之后才松开了紧咬的牙关，随后一脸出神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一道道记忆，如同投影一般出现在江湛的眼前。
许久过后，江湛睁着的眼睛才动了动，可神情却是愈发的茫然，喃喃自语声从他嘴里响起：“也许，我应该听他们，不应该回来的。”
九州盟十数万万人的谩骂指责，他可以选择无视，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也不想去在乎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又怎么看他。
骂他是老贼也好，汉奸走狗也罢。
他通通不在乎。
可唯独，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两位亲人的态度，他没办法不去在乎，内心完全无法接受。
亲弟弟不待见，质问他为什么要回来。
亲生女儿更是连来见他一眼都不曾。
他还回来干嘛？
有必要回来吗？
江湛在心里质问起了自己。
一时间，江湛突然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是错误的，他不应该那么的坚持，就在西洲孤独终老好了。
不过，想起自己晕倒之前，耳边传来的那一声“哥”，江湛觉得这一切又变得值得了。
“如果能见丫头最后一面，那就不虚此行了。”
想到已经在九州科学院担任院士，一手主导了多个重大项目的女儿，江湛脸上满是欣慰。
那孩子，没有辜负他当年的培养。
江湛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就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低沉的嗓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没再多想，而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
“医生，我正想找您，他情况怎么样。”
听声音，好像是江柏的，不过听的很模糊，很难听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情况不容乐观，他的病例和检查结果西洲那边骆汀医生都传过来了，我们专家组也看过了，跟骆汀医生的判断并无二样，保守治疗是最好的选择。”
“这段时间，他还是住院观察比较好，一旦有什么事情，也来得及施救。”
“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他是属于颅内病变，这方面骆汀医生是绝对的专家，他都没有把握的手术，甚至说出了病人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时间的断定，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
“所以，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就算他一直住院，我们能做的，也只能尽量延长他的生命，至于能延长多久，我们也不敢打包票。”
江柏脸色黯然，致谢道：“多谢医生，我明白了。”
“行，那你好好照顾病人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护士台问一下。”
医生说着就要走，下一刻却是被江柏喊住：“林医生，您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
江柏迟疑一声道：“我就是想问一下，有没有单间的病房，他现在情况那么差，我想着是不是单人间的病房会好一点。”
“肿瘤科的病床很紧俏，这一点老爷子您也看到了，很多病人都在走廊待着，单人间病一时间也空不出来，等空出来了我会让护士通知你的。”
医生说完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虽然跟你们同一间病房的是一个孩子，不过那孩子挺懂事的，平时也不吵闹，没事就坐在那里看书。”
“我看过那个孩子，的确很安静，不过我怎么好像没看到过她爸妈？”江柏问道。
医生应了一句：“具体的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我听护士说她爸前两年出车祸走了，就她妈妈一个人带着，小孩子治病需要的钱不少，她妈工作不能停下来，每天就请了一个人照顾一下，这种事情本来不合规矩的，但人家有困难，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说到这里，医生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孩子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江柏深吸了口气，忍不住问道：“她……什么病？”
“还能什么病，白血病呗。”
说这话的时候，医生显得有些无奈：“现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造血干细胞，只能先在医院待着，医院的话，我也说句实话，每天都需要钱，现在只是做一些检查，加上床位费倒也还好，就是到时候造血干细胞的移植，费用不少。”
“不过最关键的还不是费用，而是造血干细胞，没这个，有再多的钱都不行。”
江柏没再说话了，神色有些复杂。
林医生也是摇摇头，随后转身离开。
作为主刀医生，他每天都很忙，查房过后还得看看每一个病人的报告，根本没有时间闲聊。
林医生一走，江柏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才转身推开了病房的门。
走进病房，江柏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江湛已经醒了，不过却是没有说话，甚至看向江湛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怨念。
显然，对江湛的怨气还没有消。
江柏的无视，江湛并未生气，自己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愤怒，虽然这里面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原因，可江柏这些人并不知道，对他产生怨恨倒也正常。
而且，江柏真要不关心自己，也没必要送自己来医院，还留在医院照顾自己，直接把他丢在机场不管就是了。
江柏不说话，江湛却是主动打开了话题：“没必要问医生什么情况，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那么几天的时间，不然我也不会回来。”
“那你还回来干嘛？”
提到这件事，江柏就气不打一处来，嗓音也大了不少。
“你知不知道你回来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九州人有多痛恨你，我就不说了，你江湛心里恐怕比我更清楚，你要真想见丫头，以西洲科学院的名义，随便找个理由邀请她过去就好了，干嘛要跑回来？”
“你这么一回来，自己倒是潇洒，可你有没有想过给青芷那丫头的压力多大？她之所以毅然决然的回国，为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她那么的优秀，哪怕她的父亲是一直为西洲做事的大汉奸走狗江湛，也从未抹去她心中的那道光，短短十年时间，从一个回来被无数人谩骂的孩子变成了如今万人敬仰的巾帼院士，她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才改变了大家对她的看法。”
“并没有因为她是江湛的女儿，就觉得她也是汉奸走狗，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可你呢？难道就没想过她这份不容易吗？”
江柏气的破口大骂。
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就差点毁在了他哥手上，差点因为她父亲是江湛，毁了自己一生。
江柏如何不气？
江湛为西洲科学院工作，他虽然生气，可也没想太多，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工作的自由，虽然说江湛没有回来为建设繁荣昌盛的九州盟而作出自己的一份贡献，可他也清楚，像江湛这样顶尖的科学家，想要回国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
西洲不会放人的。
换作是他，站在西洲的角度上，他也不会放任江湛回到九州盟的，哪怕圈禁江湛也在所不惜。
虽说这样没办法让江湛为他们做事，可只要能阻止江湛回九州盟，对西洲来说，他们并没有损失什么。
他气的是，江青芷这个孩子，差点因为江湛毁了一生。
不，其实现在已经有不小的问题了。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江青芷年纪轻轻就担任了九州科学院的院士，荣誉加身，可江柏想的是，那孩子都三十好几了，如今却还是单着。
为什么会有现在的情况？
江青芷明明那么优秀，却还单身者，原因是什么？
江柏看向了平躺在病床上的江湛，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可最后却又化作了怨恨：“你知不知道，青芷那丫头为了替你赎罪，每日每夜的工作，到如今都还单着，她不想找一个男朋友吗？”
“那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孩儿不想找到一个疼爱自己的另一半，可她不敢，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一生去为九州完成一项又一项科研任务，做这些，你以为她是为了成名吗？”
“不，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去替她的父亲赎罪！”
最后一句话，江柏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一向很温和的他，此刻却像是一直暴躁的野兽，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心中的怨念。
“青芷她……”
江湛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柏。
江青芷在九州科学院的情况，江湛几乎每个一两周就会打听一下，当知道青芷在九州科学院渐渐站稳脚跟后，他很高兴，特别是知道江青芷入选了九州科学院院士后，更是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
他替江青芷感到高兴，内心欣慰。
却从未想过，一直努力工作，在极短的时间里走上九州科学院院士这个位置的女儿，除了想要跟其他人一起建设九州盟外，更多地是想用自己的方法，去为一个被亿万人痛恨的父亲赎罪，用自己的方式，让九州人对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少一些怨念。
江湛不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可此刻，也是眼睛泛红。
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满是皱纹，支撑着身体的双手颤抖不已。
如果此刻眼前出现一个地缝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女儿很上进，也很优秀，是同龄人的佼佼者。
到今天他才知道，女儿的优秀和上进，是因为想让九州人少恨一点他这个父亲而已。
“青芷！”
江湛脑海中嗡嗡作响，脸色愈发的苍白，刚刚做起来的身体差点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如果青芷那丫头来看你的话，这事不要说了。”江柏连忙上前付出了江湛。
江湛则是用手撑住身体，抬头对江柏说道：“小柏，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说完，朝着病床躺了下去。
“小柏……”
江柏神色有些复杂，这个称呼，已经五十年没听到过了吧。
他没说什么，转身就要出去，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稚气的嗓音在身后响了起来：“爷爷，你眼睛怎么红了啊！是不是你妈妈不给你吃糖啊！”
稚嫩的嗓音和充满童稚的话语，让得江湛两人几乎同时看向了病房门口。
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女孩正站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